第84章 逃狱

    秦子游笑道“自然。”

    说着, 他抿唇,想要表现从容。但眼神还是泄露了真实心绪, 有点止不住往外冒的欢喜, 想炫耀,又想证明自己眼界开阔, 有远见卓识,不会被当下进展迷了心窍。

    还是要稳扎稳打,方能得偿所愿。

    秦子游明白这些道理。

    可他还是会因为当下的顺利而高兴。

    到最后, 唇角都略略弯起, 身体往前一些, 嗓音轻快“师尊你在这儿, 莫非是要等我好消息”

    楚慎行看着徒儿眼睛,觉得有趣。他没有直说,而是有意淡淡道“我只是来喝酒。”

    秦子游听到这话,果然瘪一瘪嘴。他扫一眼桌上酒盏,与和在刘兴面前的收放自如不同,当下,只有他和楚慎行。秦子游不掩饰心情, 心里想什么, 都表现在表情当中。楚慎行看他, 就知道徒儿在嘀嘀咕咕可这又不矛盾呀, 你可以边喝酒边等我。

    楚慎行好笑, 想这倒是实话。

    只是当下, 他不打算对徒儿直说。

    楚慎行不讲话, 秦子游便拿过酒盅,打开盖子嗅一嗅,说“这又是什么流霞,竹叶青,秋露白哦,我知道了,这是秋露白。”

    楚慎行饶有兴趣“不错。”

    秦子游提出“师尊,给我也倒些对了,再过些日子,我要去看姬卓。”他话题跳跃。一年之前,秦子游第一次尝这酒,就是姬卓抱来一坛。当时,他还不是刘兴的女婿。更想不到,一年之后,自己会因毒害刘兴而下狱。

    想到往事,秦子游颇多感慨,同时也考虑“也不知要过多久,是不是要给刘娴三餐中放上回春丹”

    好让她早些恢复,好再与姬卓一同谋划。

    楚慎行照旧不评价徒儿的主意,只说“我以为你在刘兴那边已经喝够。”

    说着,从袖中取出另一个酒盏,不见如何动作,酒壶便浮到空中、自发地倒出温热酒液。

    倒满一盏,这酒盏便朝秦子游所在方向浮去,被秦子游一把拿住。

    秦子游回答“怎会他的酒,我可不敢喝。”

    说着,慢慢抿了一口。

    他对自己的酒量有谱,也开始知道,喝酒会误事。一年半前,与师尊郢都初见,他曾喝到微醺,合着张兴昌的低声,与师尊一起唱一首采薇。往后,这种事却不会再有。

    石桌另一边,楚慎行闻言,捏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心道也是。

    子游十七岁就懂这个道理,他却要再过许久,才能明白。

    楚慎行在回忆中沉浸片刻,想起徒儿还在面前。

    楚慎行“天晚了,喝过之后,便睡吧。”

    秦子游晃晃酒盏,看眼前仙师。

    酒意让他的思绪有些迟钝,可师尊的心情,秦子游总能察觉到。他觉得楚慎行在这一刻,又在惆怅什么。

    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过往。

    薄暮冥冥中,这小郎君忽而旧话重提“师尊,你果真是在等我,对不对”

    楚慎行无奈又窝心,终究说“是。”

    秦子游笑一笑,说“师尊,你这样记挂我。往后,我也定然会事事都等师尊。”

    楚慎行忍俊不禁,“哦有何事,要你等我”

    秦子游嘟囔“往后总会有。”

    楚慎行看他,细细端详,想知道徒儿是否又喝多。按说,他只给子游倒了一盏。过往时日,子游的酒量也的确有所提升,与那个被兰生酒灌倒的少年不可同日而语。但现在,徒儿说的,实在像是醉话。前面那句之后,秦子游又加上一句“你待我这样好。”

    楚慎行听了,察觉徒儿话里有话。

    有心事,难怪容易醉了。

    果然,接下来,秦子游说“其实刘兴待姬卓也实在不错。”

    楚慎行有了预感,知道秦子游还是放不下他执着了许多年的仁义。他嗓音慢慢低下去,示意秦子游可以继续往下说“是。”

    秦子游声音反倒高一点“可姬卓只想让刘兴早死,连他女儿也盼父亲不好。师尊,我不骗你,接下来,我也会对刘兴”一顿,没有直言,“可是,我与他非亲非故,他对我亦无恩,至多算有义。”

    说是“提拔”秦子游,但时日长久,秦子游却始终是亲卫,足以见得,刘兴待他的“爱才之心”,着实有限。

    “可待姬卓来说,若无刘兴,哪有他今日不,昨日风光。”

    再者说,秦子游清楚知道,当下不过一场秘境。可待姬卓而言,他面对的情境、做出的选择,都曾在数百年前真实发生。吴太`祖光耀的一生,是以无数敌人的鲜血铺就。这之中,刘兴是最重要的一块垫脚石。

    楚慎行听徒儿讲完,“姬卓大约会想,道义难道就真的那样重要”

    秦子游听了,叹道“我总是不懂。”

    楚慎行看他,说“子游,你不必懂这些。”

    秦子游“师尊”

    两人对视,楚慎行心里浮起一点异样感觉。他清楚,徒儿又在“心疼”自己。过往与未来在这一刻交叠,十七岁的秦子游不知道,当下面对的,正是八百年之后的自己。他从来把楚慎行当做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看,知道这是自己师尊,受宋安之苦,又要与他一同与高高在上的元婴真人抗争。这样念头生出,秦子游忽而伸手,与楚慎行的手相握。

    楚慎行眼皮一颤。

    这又是个不像师徒、几乎称得上“僭越”的动作。

    但他望进秦子游的眼睛,知道徒儿这会儿纯粹的心绪。秦子游说“从郢都至今,宋安有无数谋划落空。往后,也定然”还有些什么,楚慎行在听,同时想我经历许多,方知晓这些。所以,你不必“懂”。

    他缓缓扣住秦子游的手。

    秦子游粲然一笑,眼神清亮。

    这日之后。

    秦子游和从前一样,有什么想法,都会说给楚慎行听。长此以往,楚慎行甚至有些怀疑我虽不言不语,可表情、眼神或许同样会让子游察觉利害

    这个念头出来,楚慎行考虑须臾,觉得若是真的也好。

    子游是他的徒弟,原本就该比旁人有优势。他不言语提点,已经是一种对其他修士的“谦让”。

    此前,秦子游谋划良久,想要去前线带兵。他在这一项上成功,而除此之外,少年还有其他打算。

    天气更冷,转眼又到年节。去年今日,姬卓志得意满。今年,他却只能在苦寒牢狱中度过。

    狱卒们啧啧称奇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姑爷得罪了将军,所以被下狱。将军是真下了狠手,把姬卓折磨得不成人形。可即便如此,姬卓仍然冷静,每日刑罚之中,都闭目,像是完全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只有姬卓知道,自己依旧在修行。体肤之痛,他区区一个炼气前期修士,自然无从避起。但随着经脉丹田中的灵气增加,他比照上清心法中的法门,尝试为自己撑起护体灵气。无人指导,他只好自己摸索,也不知是否成功。唯有一点能肯定军棍再下来时,疼痛感的确削弱不少。

    他潜心等待,想要捉住时机,逃离此地

    当中,姬卓自然会想到刘兴,想到秦子游,也想到刘娴。

    待刘兴,他只恨自己未能成功。待秦子游,他考虑最多,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斟酌秦子游背后那位“师尊”的态度、立场。至于刘娴,姬卓只是略略记起几次。在他看来,虽无人说起,但两人的夫妻恩义已至尽头。

    牢狱之中,他察觉不到时日流逝。是看狱卒拎了酒水,喝得醉醺醺,抱怨自己为何今日还要当班。往后,更是直接醉得不省人事。姬卓才后知后觉,已经到年节。

    他花一点时间琢磨刘兴被困在兰曲半年,其他人可不会这样放松。若我未想错,接下来,郭渡与徐桢该有一场恶战。再者说,不知朱家那对叔侄会如何选择。

    正在想,忽然听见脚步声。

    姬卓只当是其他人来,照旧不欲理会。出乎意料的是,来人直奔他这间。他听到钥匙声响,终于睁眼,然后错愕地看到,竟是刘娴站在牢房门前。

    “娴娘”姬卓问,“你来作甚”

    刘娴刚生产完不久,身体倒是恢复不错,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刻,刘娴手脚麻利,打开牢门,进入其中,完全不嫌弃姬卓身上脏臭。她快速地、轻轻地说“夫君,我来放你出去。”

    “娴娘”

    姬卓错愕。

    他是想过无数种出去的法子,唯独没考虑过刘娴可以发挥作用。

    此刻,姬卓扫一眼刘娴的肚子。而刘娴一面为他检查身上伤势,一面取出伤药,敷在几处最严重的伤上。她说“夫君,你我的女儿名静,父亲说,要她随我姓。静儿是个乖巧孩子,平日不哭不闹”

    姬卓“你放我走,定要受我牵连。”

    刘娴淡淡道“是,那你走或不走”

    姬卓咬牙。

    机会摆在面前,他如何能不心动

    这夜,刘兴摆宴、大醉。而姬卓随刘娴一起,从牢狱之中逃脱。

    踏出牢门、照上月光的那一刻,姬卓宛若深处梦中。

    他恍惚、不可思议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刘娴给他一个包袱。

    其中有散碎银两,另有干粮。她说“夫君,我这便要回郡守府了。”

    姬卓深深看她,“娴娘,你和我走吧。”

    刘娴摇一摇头。

    她说“静儿还在我不能放心。夫君有大抱负,我知晓。往后,夫君成事,莫要忘了我。”

    姬卓一身脏污,身上有腐臭烂肉,温言说“怎会忘记。娴娘,你总是我结发妻子。”

    两人没说太久话,便分别。姬卓出城,刘娴则回住处,佯作无事发生。

    若他们叙话时,视线再往高些,便会看到,有一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始终躺在屋顶。

    秦子游看着天上月色,心中遗憾我与师尊一起的第二个年节,竟被姬卓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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