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家酒馆走出, 她脸色微微酒醺, 而此时天高夜黑, 头顶星抹云淡, 如水月光全都隐匿层云之后, 小郡主借口太黑,嘻嘻笑笑缠上她的胳膊。
“我怕黑。”拓跋伊语倏地躲到文阮楠身后,环住她的腰, 额头抵着背脊。
一片红云随风流。
怕黑?晚风吹得酒醒, 她没有揭穿小郡主, 笑想这招在乱葬岗就使过,但这次, 既顾虑小郡主带伤不便, 又见与拓跋伊语越发熟稔, 只得顺势牵了拓跋伊语的手,指着对街卖灯笼的小摊。
文阮楠打趣道。
“我们先去买两个灯笼, 不然你失足掉进河里,这里……可没有芦苇杆。”
“有楠哥哥在身边,我就是掉进河里也不怕的。”
小郡主惯会花言巧语, 歪着脑袋巧笑倩兮,灵眸漾出娇媚, 反将一军, 道:“再说了,就算我滑落河底,楠哥哥还可以嘴对嘴渡气给我嘛。”
说到渡气, 她瞥了一眼小郡主,雾鬓云鬟斜倚,红唇桃色如放,心不由跳漏一拍。
面上端起兄长的架子,却柔声轻了又轻:“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嘴浪荡的——”
“好不知羞,咯咯……”小郡主机灵抢言,堵得她再说不出下文。
也罢,和小妖女说教,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无奈笑笑。
对街,卖灯笼的小摊烛光白亮。
文阮楠牵着小郡主,一对璧人影绰落地,小贩见来了生意,嘴甜恭维道。
“少爷夫人大安,小人的灯笼摊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您随意看,这是兔子、青牛、竹蛇……”
她听得不好意思,刚要松开小郡主的手。
未料小郡主握得更紧,眼睛笑弯弯盯着灯笼,小指却微卷,搔了搔她的掌心,偏头小声道。
“楠哥哥,这小贩好没眼力,我今天还只穿了丫鬟衣服,如果我换一身新娘嫁衣,你就配不上我了。”
她心中一痒,暗自发笑,小郡主也忒自恋,长得越美丽的女子,好像都改不了这个毛病。
但嘴上称赞道:“是啊,洲儿艳冠群芳,芙蓉国色倾城,我等俗人赶紧避开,免得对比之下自讨没趣。”
“我和你的新娘子,谁更好看?”
白梓芙吗,文阮楠笑容一滞,转头默默不语,又伸手去摸眼前的兔子花灯,兔子耳朵竖起,耳尖挂着两枚福字铃铛。
她稍稍拨弄铃铛,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小郡主却不开心,松了她的手,有些委屈:“你不肯说,就是新娘子比我漂亮。”
闻言,文阮楠哑然失笑,惆怅道:“她再漂亮,我还不是和你偷溜出来,我——”
“好了。”小郡主听得刺耳,跺脚大声道:“老板我要这只兔子灯笼,还有那边的白莲灯笼,也给我点烛提来。”
小贩笑呵呵去取灯笼。
摊子是两层的木推车,低层堆着扎灯笼的竹条与纸扎,上面那层宽敞些,各色灯笼纸皮挂满木栏,小贩点燃蜡烛,白莲灯笼和兔子灯笼瞬时明亮,小郡主接过手,对小贩说道。
“我家夫君今天没带现银,我给你写张条子,你马上去府里兑银,一百两怎么样?”
“一百两!”
小贩眼睛瞪圆,打量这对少年男女,不像是蹭秋风白拿的人,再说两个灯笼通共不到五十文,万一小娘子说的是真,简直撞上大运,于是连连点头翻找纸笔。
文阮楠扯了扯小郡主的袖子,莫名道:“洲儿,我还有银两……”
“不许说话。”
小郡主写完一手娟秀小楷,搁笔轻轻吹了吹,俏生生递给小贩。
小贩搓手哈腰接过,定睛一看,笑容化烟飘散,带怒从木车后面跑出,揪着文阮楠的衣服。
“你们耍我呢,落款驸马府,还自称驸马文侯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今天文侯爷和南昱公主大婚,你们!你们眼瞅着人模人样,却是青颜獠牙活鬼怪,骗我被一顿打出,给阎王老爷白送性命!”
老板唾沫横飞,文阮楠忙从怀里掏钱,而小郡主举着灯笼,笑弯了腰。
“你问他呗,他就是文侯爷,不过抛下新娘子,追着和我啊——私奔。”
她眼见小郡主提着灯笼,小影快跑走远,焦急将怀里所有碎银一把推给小贩,顺着那抹俏影追到河边。
拓跋伊语太胡闹,身上有伤,扯裂了怎么办。
文阮楠快要追上小郡主时,拓跋伊语忽然顿了步子,侧头看她就要追到跟前,按住隐隐作痛的伤口,抬手使劲把白莲灯笼扔进水里。
灯笼入水熄了烛火,竹骨戳破糊纸,惨不可言。
“你干什么?”她目光顺水,那盏倒霉的白莲灯,已经散了架。
小郡主装作不知,可怜的弯腰,抵赖:“不过是手滑,哎哟,我伤口疼。”
“快让我看看。”
兔子灯照着拓跋伊语,小郡主确实脸色苍白,文阮楠揽住她,就要细看。
“骗你的,傻不傻,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拓跋伊语抱住她,闷闷:“我就是不喜欢那盏白莲灯,扔了就扔了,好成全我们共用一盏兔子灯,兔子多好,光吃草不咬人。”
“你……”她心内一片柔软,低低攥住兔子灯的杆柄,一些狠心的话,在肚里分崩瓦解。
河岸边,不似往日宁静,三三两两聚了不少妇人。
“砧、砧、砧——”
妇人手里杵棒不停,捶打铺在石头上的粗麻布,捣碎硬屑粗蔼,以求得衣物熨帖。
大婶举棒稍缓,对同伴努嘴笑道:“你看那边,小情人闹别捏呢。”
同伴却加速捣衣,气道:“看着生气,我家孩儿他爹,现在连抱都不愿抱我一下。”
……
传到文阮楠耳里,她白玉般的脸,薄了一层红,只得举着灯,拉着小郡主走到别处。
“言归正传,子时我就要走了,没有剩余多少时间,北燕的八千铁骑和五万担粮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的性命呢,你就不关心。”小郡主灵眸似嗔,抱膝坐在地上。
她一急,脱口而出:“我肯定救你,你皇伯父……齐君不仁,我不会不管你。”
拓跋伊语忍着笑意,轻轻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欲哭难过道。
“皇伯父将我嫁给北燕守将耶律一真!耶律一真老伯今年六十有二,他的孙子孙女比起我的长辈,还要年长十岁,这耶律老伯盘踞漠北寒山城,而寒山城粮草充足骑兵精壮,怎么样,你敢不敢从虎狼嘴巴里救我?”
小郡主虚岁不满十八,齐君真不是人!
文阮楠压下怒气,问道:“那他们,耶律一真打算什么时候迎娶?”
“耶律老伯年纪大了跑不动,皇伯父派人将我送过去,算着日子也就是……七天前呢。”
七天前!
她着急蹲下,不敢置信道:“你是在和亲的路上,逃婚出来的?”
“对啊,我瞒着他们逃婚出来。放心啦,女奴已经易容成我的模样,现在送亲的队伍,应该刚过夏源关。”
小郡主说得随意,她却眉头紧锁。
夏源关距离寒山城,仅剩不到二十天路程。
时间及紧。
忽地,她勾起嘴角,眼里多了一分欣赏,又多了九分防备,淡淡道。
“我可以去寒山城抢亲,但事成之后,洲儿真的会信守承诺,将耶律一真的八千铁骑和五万担粮草交付,再没有别的条件?”
捣衣声不息。
拓跋伊语摇头站起,灵眸含笑却深不见底,娇柔的声音蒙了些许雾气。
“楠姐姐果然不同凡响,杀掉耶律一真后,北燕俘虏归你,城中粮草归你,而我只要地盘——寒山城。”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被我折腾得,四改文名,七换封面……这次不改了!
万岁不是指皇帝哦,是后面情节最核心的城镇,介于仙界和凡界之间,也叫无忧城。
剧情要全面开启啦,我这几天好想求大佬的章推,自救一波。
你们觉得,新书名和新封面如何,比以前的沙雕风好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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