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单只号角呜咽, 声音浓愁多悲, 而千只号角同奏, 如泣挽歌, 鼓声绕过夜晚的雾气, 满地催人落泪的苍凉。

    彦国多文气,士兵们个头不高,年纪小的, 甚至拖着军服, 褶皱两袖。

    子夜, 城楼。

    文阮楠骑着战马,晚风吹动长缨, 座下马儿听话懂事, 对这个新主人颇为顺服。

    大军等待着威王, 但陛下与皇亲们站在城头,威王聚在中间, 似是还有叮嘱。

    威王年幼,脸上稚气未脱。

    没有长开的眉眼,与同胞姐姐白梓芙有七分相似。

    白梓芙呢?

    她朝城头凝眸片刻, 南昱公主站在陛下后面,只是雾气太大, 看不清她的全部。

    “将军!”左卫副将打马路过, 微微朝她点头,手里抱着两块包袱。

    “嗯。”文阮楠许他入伍。

    城门后,左卫副将的新婚妻子不舍依依, 脸上泪珠未消。

    她不忍再看,驱马跑到队伍前。

    “大哥!”身后有人叫道。

    小康子与尉迟公爷道别后,眼睛残着湿意,等到勒马靠近,一看她光杆似的立在军前,不禁奇道。

    “公主呢?”

    “公主和陛下在那边。”她执鞭指向城楼。

    威王,陛下,太后,公主……一家人作别难舍。

    小康子不明所以,竟推推她:“如花似玉的老婆,大哥还杵在这里,不去道别吗?”

    文阮楠面色一沉,似笑非笑,遮掩难过道。

    “大丈夫天下为家,留恋小家小爱,非——”

    这句话还没说完,城门内突然白马啼鸣,珍珠骑在马上,跑近白眼对她,嘟嘴叫了声:“驸马!”

    又是哪里惹到黑珍珠了。

    文阮楠心头一紧,低声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珍珠似有怒气不平,眉紧未松,半晌才扔过一个包袱。

    “公主给你的,路上再打开。”

    她捏着包袱,也不知白梓芙送的什么,隔着金丝绸布,摸着有硬有软。

    一颔首,将包袱交给副将,她挤出干笑:“谢谢珍珠姐姐,我行军在外,还要有劳姐姐照顾公主了。”

    珍珠闻言张开口,半晌滚出一句:“你……驸马,你不亲自谢过公主?”

    “不了。”她调转马头,尘沙溅起,把珍珠抛在身后。

    “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珍珠银牙紧咬,顺带瞪了一眼旁边的尉迟康景,撒气骂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康子无故挨骂,一字眉英气盖天,回嘴不客气。

    “你说男人不好,哈哈来日,来日我祝你嫁个太监,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呸!那我祝你找个像夜叉的媳妇,一辈子纠缠!”

    两人各自对骂不让,珍珠唾沫横飞,早把公主的交待抛在脑后。

    务必带来驸马。

    直到尉迟康景不敌,歪口败下阵,打马气恼溜避,珍珠瞪着吵红的眼睛,口干舌燥仰天一笑。

    糟糕!正事忘记了。

    再想叫文阮楠,威王却归军为首,喝令三军准备出发。

    怕什么,珍珠打起小九九,夹紧马腹回城——

    就说是驸马不愿过去,本来就是,他自己偏不来谢恩的。

    城头,夜风萧劲。

    珍珠爬上城阶,回到白梓芙身边时,肩头还沾有露水。

    白梓芙心里着急,立马便寻了个借口,从一众皇亲中退出,几乎是小跑,到了城角边墙。

    为什么空无一人。

    “驸马呢?”白梓芙回头,凌厉吓了珍珠一跳。

    公主十年没有如此动怒,珍珠莫名心虚,更多的是害怕。

    “驸马……不愿意过来。”管他的,先保自己一命,珍珠扯谎道。

    白梓芙愣在当场,忽然,扶了一把城垣,石壁阴寒清冷,掌心溢满失望。

    声音轻如毛羽:“本宫送去的东西,他收了吗?”

    珍珠诚实道:“驸马接到东西就扔给刘副将,直接跑到军前,说是护卫威王行驾。”

    竟然随意如斯。

    怔住蹙眉,白梓芙拂袖上城,走到城头,不能再近一步的地方。

    再近一步,便要掉下去。

    她抵着石头内侧,尽目远眺,连绵军行数里,文阮楠在千万人里,还是最出挑的那个。

    只是那人没有骑马。

    文阮楠站在军车上,手搭着车前围杆,腰侧宝剑光寒。

    少年英雄翩然。

    只是——白梓芙秀眉一拧,额间梅花妆容清寒见怒。

    远方军车辚辚,文阮楠身边站着的小士兵,原本立戟直立,但不知怎么的,忽然身子就一歪。

    扑倒倚进文阮楠怀里。

    小手青葱如玉,根本不是男子应有的肤色,还勾了驸马的宝剑,更……

    覆在驸马握剑的手上!

    “可笑。”白梓芙气极,但仍旧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回头招来珍珠,低头无情:“传令五十名护龙卫,保护驸马直到寒山城,一旦拿下耶律一真,不管用什么办法,格杀齐国郡主。”

    珍珠颔首领命,转身跑下城楼,胸腔里的心脏直撞——

    刚刚公主含笑的眼,好可怕。

    两天后,深夜。

    大军暂驻沂水河畔,主将大帐里,文阮楠握着笔,笔尖横折成字,旁边搁着一本《隆星子兵法》。

    《兵法》向下扑对桌面,还剩一页还未批注。

    字迹有些凌乱。

    油灯昏暗,烛火荧荧晃动,已快油尽盏空。

    “唔——”

    屏后传来极尽忍耐的闷哼。

    她笔尖一顿,抬眼屏风上面悬搭的衣服,衣服外黑内红,软软瘫在横木顶端,唯漏下一边袖子。

    行军在外,主将大帐的屏风一般为粗纱所造,只为防风,不是很厚。

    那头,小郡主点了油灯,慢慢用木片沾药,涂在腰侧伤口周边。

    “唔——”拓跋伊语又一声压抑闷哼。

    “今天炎热异常,你伤口怎么样?”

    隔着屏风,她关心情切,不好直接绕屏去看,只见屏风右侧地面,滚落一卷长布,血色殷红。

    怕是不好。

    文阮楠顾不得其他,放下几天来的顾虑,紧着声音:“若是疼得厉害,我来给你上药。”

    小郡主没有吭声。

    “洲儿?”她有些急。

    屏风后,人影微微晃动,半天回答:“我死不了,不要你关心。”

    她却更急了。

    明明就是赌气,小郡主气她前几天不肯帮忙上药,到今天伤势越发严重。

    傍晚时,拓跋伊语伏在军车横木,额头一层汗,唇瓣都咬紫了。

    映着灯火,小郡主脸色格外霜白,喘气哼:“我死了,我们就恩情两销,你再不用为我冒死,和你的南昱公主举案齐眉……”

    文阮楠不答话。

    拓跋伊语又笑道:“我死了,你就不用担心受怕,整日忧心小妖女利用陷害,说不准寒山城反击一刀,前程似锦的驸马爷不就——”

    话音未落,拓跋伊语肩头一暖,连衣服都来不及拿。

    “你、你出去。”

    没想到她真的进来,小郡主不敢大声,挡住要紧部位,耳根到脖子,仿佛红艳石榴花瓣飞落。

    作者有话要说:因怕耽误考研,被老妈吊墙狂骂。

    无妨,我不断更,改为一周二更吧,你们说,是日更一千好,还是周三周四每天三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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