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只号角呜咽, 声音浓愁多悲, 而千只号角同奏, 如泣挽歌, 鼓声绕过夜晚的雾气, 满地催人落泪的苍凉。
彦国多文气,士兵们个头不高,年纪小的, 甚至拖着军服, 褶皱两袖。
子夜, 城楼。
文阮楠骑着战马,晚风吹动长缨, 座下马儿听话懂事, 对这个新主人颇为顺服。
大军等待着威王, 但陛下与皇亲们站在城头,威王聚在中间, 似是还有叮嘱。
威王年幼,脸上稚气未脱。
没有长开的眉眼,与同胞姐姐白梓芙有七分相似。
白梓芙呢?
她朝城头凝眸片刻, 南昱公主站在陛下后面,只是雾气太大, 看不清她的全部。
“将军!”左卫副将打马路过, 微微朝她点头,手里抱着两块包袱。
“嗯。”文阮楠许他入伍。
城门后,左卫副将的新婚妻子不舍依依, 脸上泪珠未消。
她不忍再看,驱马跑到队伍前。
“大哥!”身后有人叫道。
小康子与尉迟公爷道别后,眼睛残着湿意,等到勒马靠近,一看她光杆似的立在军前,不禁奇道。
“公主呢?”
“公主和陛下在那边。”她执鞭指向城楼。
威王,陛下,太后,公主……一家人作别难舍。
小康子不明所以,竟推推她:“如花似玉的老婆,大哥还杵在这里,不去道别吗?”
文阮楠面色一沉,似笑非笑,遮掩难过道。
“大丈夫天下为家,留恋小家小爱,非——”
这句话还没说完,城门内突然白马啼鸣,珍珠骑在马上,跑近白眼对她,嘟嘴叫了声:“驸马!”
又是哪里惹到黑珍珠了。
文阮楠心头一紧,低声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珍珠似有怒气不平,眉紧未松,半晌才扔过一个包袱。
“公主给你的,路上再打开。”
她捏着包袱,也不知白梓芙送的什么,隔着金丝绸布,摸着有硬有软。
一颔首,将包袱交给副将,她挤出干笑:“谢谢珍珠姐姐,我行军在外,还要有劳姐姐照顾公主了。”
珍珠闻言张开口,半晌滚出一句:“你……驸马,你不亲自谢过公主?”
“不了。”她调转马头,尘沙溅起,把珍珠抛在身后。
“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珍珠银牙紧咬,顺带瞪了一眼旁边的尉迟康景,撒气骂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康子无故挨骂,一字眉英气盖天,回嘴不客气。
“你说男人不好,哈哈来日,来日我祝你嫁个太监,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呸!那我祝你找个像夜叉的媳妇,一辈子纠缠!”
两人各自对骂不让,珍珠唾沫横飞,早把公主的交待抛在脑后。
务必带来驸马。
直到尉迟康景不敌,歪口败下阵,打马气恼溜避,珍珠瞪着吵红的眼睛,口干舌燥仰天一笑。
糟糕!正事忘记了。
再想叫文阮楠,威王却归军为首,喝令三军准备出发。
怕什么,珍珠打起小九九,夹紧马腹回城——
就说是驸马不愿过去,本来就是,他自己偏不来谢恩的。
城头,夜风萧劲。
珍珠爬上城阶,回到白梓芙身边时,肩头还沾有露水。
白梓芙心里着急,立马便寻了个借口,从一众皇亲中退出,几乎是小跑,到了城角边墙。
为什么空无一人。
“驸马呢?”白梓芙回头,凌厉吓了珍珠一跳。
公主十年没有如此动怒,珍珠莫名心虚,更多的是害怕。
“驸马……不愿意过来。”管他的,先保自己一命,珍珠扯谎道。
白梓芙愣在当场,忽然,扶了一把城垣,石壁阴寒清冷,掌心溢满失望。
声音轻如毛羽:“本宫送去的东西,他收了吗?”
珍珠诚实道:“驸马接到东西就扔给刘副将,直接跑到军前,说是护卫威王行驾。”
竟然随意如斯。
怔住蹙眉,白梓芙拂袖上城,走到城头,不能再近一步的地方。
再近一步,便要掉下去。
她抵着石头内侧,尽目远眺,连绵军行数里,文阮楠在千万人里,还是最出挑的那个。
只是那人没有骑马。
文阮楠站在军车上,手搭着车前围杆,腰侧宝剑光寒。
少年英雄翩然。
只是——白梓芙秀眉一拧,额间梅花妆容清寒见怒。
远方军车辚辚,文阮楠身边站着的小士兵,原本立戟直立,但不知怎么的,忽然身子就一歪。
扑倒倚进文阮楠怀里。
小手青葱如玉,根本不是男子应有的肤色,还勾了驸马的宝剑,更……
覆在驸马握剑的手上!
“可笑。”白梓芙气极,但仍旧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回头招来珍珠,低头无情:“传令五十名护龙卫,保护驸马直到寒山城,一旦拿下耶律一真,不管用什么办法,格杀齐国郡主。”
珍珠颔首领命,转身跑下城楼,胸腔里的心脏直撞——
刚刚公主含笑的眼,好可怕。
两天后,深夜。
大军暂驻沂水河畔,主将大帐里,文阮楠握着笔,笔尖横折成字,旁边搁着一本《隆星子兵法》。
《兵法》向下扑对桌面,还剩一页还未批注。
字迹有些凌乱。
油灯昏暗,烛火荧荧晃动,已快油尽盏空。
“唔——”
屏后传来极尽忍耐的闷哼。
她笔尖一顿,抬眼屏风上面悬搭的衣服,衣服外黑内红,软软瘫在横木顶端,唯漏下一边袖子。
行军在外,主将大帐的屏风一般为粗纱所造,只为防风,不是很厚。
那头,小郡主点了油灯,慢慢用木片沾药,涂在腰侧伤口周边。
“唔——”拓跋伊语又一声压抑闷哼。
“今天炎热异常,你伤口怎么样?”
隔着屏风,她关心情切,不好直接绕屏去看,只见屏风右侧地面,滚落一卷长布,血色殷红。
怕是不好。
文阮楠顾不得其他,放下几天来的顾虑,紧着声音:“若是疼得厉害,我来给你上药。”
小郡主没有吭声。
“洲儿?”她有些急。
屏风后,人影微微晃动,半天回答:“我死不了,不要你关心。”
她却更急了。
明明就是赌气,小郡主气她前几天不肯帮忙上药,到今天伤势越发严重。
傍晚时,拓跋伊语伏在军车横木,额头一层汗,唇瓣都咬紫了。
映着灯火,小郡主脸色格外霜白,喘气哼:“我死了,我们就恩情两销,你再不用为我冒死,和你的南昱公主举案齐眉……”
文阮楠不答话。
拓跋伊语又笑道:“我死了,你就不用担心受怕,整日忧心小妖女利用陷害,说不准寒山城反击一刀,前程似锦的驸马爷不就——”
话音未落,拓跋伊语肩头一暖,连衣服都来不及拿。
“你、你出去。”
没想到她真的进来,小郡主不敢大声,挡住要紧部位,耳根到脖子,仿佛红艳石榴花瓣飞落。
作者有话要说:因怕耽误考研,被老妈吊墙狂骂。
无妨,我不断更,改为一周二更吧,你们说,是日更一千好,还是周三周四每天三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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