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一下, 这跟我的职业道德没有关系。”罗语文举起手,“我是医生, 首先考虑开出对症的药方, 然后才是考虑开出来的药能不能找到, 有什么要求和禁忌。至少, 你反应那么大,就说明这个药方我没开错, 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陆雁北垂下眼,用勺子慢慢在粥碗里翻搅, “好比一个病人的器官坏死了,必须要移植才能存活, 你作为医生又恰好发现了一个匹配度最高的人, 那你就要强迫对方把自己的器官捐出来吗?”
“怎么会是强迫?我们当然会征求她的意见——”
“征求一个爱慕者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拯救她爱的人?”陆雁北眉目冷淡地反问。
这不就是一种以爱之名的迫害吗?跟父母用“我是为你好”来要求孩子, 帮助过别人的人挟恩图报肆无忌惮, 有什么分别?无非就是仗着对方在感情上处于弱势的一方, 就毫无顾忌地出手掠夺。
蒲湘南当然有极大的可能会同意,她看上去精明, 其实傻乎乎的。就算陆雁北不是她喜欢的人, 若是知道她处于这样的困境之中, 也大概率会伸出援助之手。
可正因为这样,陆雁北更不能这么做。
罗语文被她说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我们现在并不需要她捐心肝脾肺肾, 对她本人不会有太大的损害,但却能够帮助你逐渐恢复。等你可以正常地跟人建立亲密关系,她的感情也会得到回报,这有什么不好?”
“真的没有太大的损害?”勺子磕在碗沿,发出“当”的一声,陆雁北抬起头,看着罗语文,“对身体当然不会有任何损害,但心理上的伤害,就不算是伤害了吗?”
她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坐在她对面的罗语文却有种无言以对之感。
她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当然比谁都更清楚,心理上的伤害,远比□□严重,这些伤口看不见摸不着,极难愈合,藏在心底最深处,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痛。
“我看过你给我写的评价。”陆雁北继续道,“你说我就像一只孤独的刺猬,或许让我独自待着,没有坏处。——这是年初时写的,希望你还没有忘记。”
罗语文当然不会忘记。
事实上,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陆雁北的治疗就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考虑到陆雁北的情况已经相当稳定,又不是会影响日常生活的大问题,她也没有继续深入治疗的打算。
陆雁北防备心很重,所以罗语文说她像一只刺猬,随时竖起浑身的刺,一旦有人靠近就会毫不犹豫地扎下去,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无法避免,包括她这个医生。
与此同时,对陆雁北本人而言,其他人也同样是长满了刺的刺猬,就算对方无意伤害她,甚至主动释放善意,可一旦靠近,就不可避免地会激起她的应激反应。
回避依赖型人格障碍,在面对别人的亲近时,会恐惧、不安,深陷入糟糕的情绪之中。若能第一时间把人推开还好,如果不行,多半会变演变成互相伤害,最终两败俱伤。
不论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别人考虑,保持现在这种孤独的状态都不是坏事。
这是她作为医生能做到的极限。剩下的路,只能等机缘到来,或者有一天陆雁北自己想开了走出来。
没想到机缘来得这么快。
昨天看陆雁北的情况那么糟糕,罗语文以为她只是又一次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却没想到,陆雁北已经想得那么清楚。
“你可要想好了,这个机会很难得,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最后,她只能再次提醒。
“不用想。”陆雁北终于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虽然转瞬即逝,“就算她愿意,我又怎么忍心?”
陈年旧伤疤,想要彻底的治愈,就要将伤口重新撕裂开来,暴露在阳光下,削掉腐坏的血肉,彻底根除引起病症的原因。这个过程,无疑是很痛苦的。
像陆雁北这种情况,蒲湘南如果要帮她走出来,就必须要亲手掀开这些溃烂的旧伤。而治疗过程中,她还可能会因为太痛苦,而下意识地选择反击,伤害周围的人。
陆雁北不愿意让蒲湘南看到自己的狼狈,更不愿意伤害她。
好端端的,因为人家喜欢自己,就把人扯进这种烂事里来,算什么?侥幸治好了,还能说是有个好结果。如果最终还是没治好,岂不是白白给了她希望,又再次毁掉?
罗语文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失笑道,“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其实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也许……”
也许不需要什么治疗,不需要外界的帮助,她就能自己挣扎着走出来。
过程当然是很难的,但是爱情本来就最擅长制造奇迹,不是吗?
“那你要加油啊。”她站起来,伸手在陆雁北肩上拍了拍,“既然这么舍不得,那就趁她现在还喜欢你,没有移情别恋,赶紧把自己调试好,抓紧她。不要让她失望啊……”
陆雁北本来准备反驳,但听到最后一句,微微一愣,就错失了开口的机会。
她想起火车站前蒲湘南说的话,“以后就把我当成普通同学来对待,我不想再误会下去了。”
还有她无数次对着自己发出的赞叹,“飒飒你好厉害啊!”“飒飒你怎么什么都会?”“你连生孩子都会,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每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会仰头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崇拜和惊叹的光芒。
在这样的眼神里,陆雁北有时都会错觉自己好像真的无所不能。
她会失望吗?对自己这个稍有风吹草动就躲起来胆小鬼。
“我……”她迟疑着,一时理不清混乱的思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罗语文的话。
“对了,”罗语文已经跳过了那个话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干涉你的事,多的我也就不问了。不过作为过来人,我倒是真的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她站在餐桌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雁北,仿佛学霸俯视学渣,眼里带上了几分睥睨与自得,“谈恋爱这种事啊,有时候稍微示弱、甚至暴露出自己的缺点,并不一定是坏事哦~女孩子的心可是很软的。”
她说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旋即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调出二维码往陆雁北面前一怼,“刚好到下班时间。正好四个小时,请付费,谢谢。”
“你确定这是一名心理医生对处于情绪波动状态的高烧患者应有的态度?”陆雁北挑眉。
罗语文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如果现在再拿体温计量一下,会惊讶地发现烧已经退了哦亲~至于情绪波动,我觉得这对你不是坏事,不是吗?”
陆雁北耸了耸肩,只能扫码付钱。
等罗语文走了,她去客厅拿了体温计过来一量,发现体温竟然真的降到了36.8。
现在的退烧药效果这么好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4 00:12:22~2020-01-15 06:3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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