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地, 此情此景,她应该做点什么的, 陆雁北想。
古今中外, 多少故事都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发生, 因缘际会, 妙不可言。
但她却只是静静待在原地,感觉到了一种长久没有体会过的平静安宁。这段时间, 她整个人沉默了许多,因为在松散的大学里, 才没有被人发现。但陆雁北自己知道,她心里始终存着一股焦躁。
她知道源头何在, 却无力解决。
直到此刻。
可惜夏天的雨总是这样, 来得又快又急,下起来气势骇人, 但并不持久。一个小时之后, 骤然而来的雨又骤然消失了, 只剩下零星的雨点还在空中飘着。地上的积水顺着底下管道系统倾泻,露出被水洗过的、湿漉漉的地面。
蒲湘南松了一口气, 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远离这个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的空间, 然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结果又打了一个喷嚏。
好在这回没这么狼狈。她揉了揉鼻子,感觉其中一个鼻孔似乎不通气了,顿时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陆雁北从后面跟上来,下意识地伸手在她头顶遮着, 聊胜于无地阻挡落下来的雨滴,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根本是无用功,只得无奈地收回手。
下了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实习是不是要继续,她们就先回门口集合。
事实证明,老师们都是魔鬼。因为雨停得太快,天上黑沉沉的乌云也早已散去,所以实习并没有被取消。对生态专业的学生来说,种种天气变化,本来也是生态圈的一部分,也在他们的观察范围之内,能遇到这样的天气,反而是幸运。
“这算什么?大三的野外实习还要在外面露营呢,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面对学生们的抗议,辅导员如是说。
陆雁北担忧地看了蒲湘南一眼,她没有及时找到避雨的地方,肩头和后背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要换一件衣服,但就出来一天,没人会随身携带换洗衣物,生态园又地处偏僻,附近根本没有商场。
“要不你在车上休息?”走了两步,陆雁北主动开口。
蒲湘南摇头。学校组织的实习就这么一天,若是缺勤,后续会很麻烦。再说,已经进入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衣服湿了一点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陆雁北脚步一顿,没有跟上蒲湘南,而是选了另一条路。
蒲湘南等人走得看不见了,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既然要继续实习,两人当然没有同路的理由了,虽然,但是,就还是莫名不爽。
两小时后,同学们各自找地方,掏出带来的干粮当午饭时,神出鬼没的陆雁北再次出现在了蒲湘南面前,递给她一个塑料袋。
“什么?”黑色的塑料袋看不到内里,蒲湘南没有伸手去接,捏紧了手里的面包。
“衣服。”陆雁北说,“你衣服湿了,换一下吧。”
蒲湘南一愣,久违地再次体会到那种整颗心都被另一个人暖到的感觉。
她抬起头,看着陆雁北,认真问她,“这也是你的伪装的一部分吗?”
陆雁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但你的东西我不能收。”蒲湘南拎着包站起来,从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陆雁北,“我们说过,以后就把我当成普通同学,不要过分关注。”
陆雁北的脸色更白了,但蒲湘南心里也并不觉得多高兴,拎着包走了。
黑色的袋子被放到地上,陆雁北把里面装着的东西掏出来,上面是一件T恤,下面则是一个保温饭盒。这是她之前叫跑腿送来的东西,距离太远,找了好久,又加了钱,才找到愿意送的。
因为路上要跑两个多小时,她索性让人把午饭一起带了过来。
但是好像没必要了。
……
忙起来的时候没感觉,等收到辅导员的消息,让他们到门口集合时,蒲湘南放松下来往外走,才觉得自己右边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十分难受。
淋雨吹风的后遗症出现了。
等上了车,被空调的暖风一吹,她更是结实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响得全车人都能听见。
蒲湘南顿时有些后悔。其实下午起风时她就觉得有点冷,生生靠体温把衣服捂干的过程中,她无数次后悔之前拒绝了陆雁北的衣服,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是?
可是……其实这两个月她也坚持得很不容易,就怕稍微那么一松动,陆雁北就又跑到她心里来了。
态度已经甩出去了,自己没扛住,多丢人?
见全车人都侧目看了过来,蒲湘南默默顺着走到,一路走到了最后面一排,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这辆49座的大型客车并没有坐满,同学们大都聚集在前半部分车厢,热热闹闹地聊天说笑,后面没什么人。
蒲湘南靠着车窗,把抽痛的太阳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她闭上眼睛,本来只是打算小憩片刻,但也许是因为今天走了太多路,身体过于疲倦,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蒲湘南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床上,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半边身体顿时悬空,差点直接坠下去。幸好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捞住了她。
蒲湘南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座位上,头还枕着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
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就对上了陆雁北的眼睛。
蒲湘南几乎是从位置上弹起来,正襟危坐,跟陆雁北隔了两个座位那么远。
老天鹅,她为什么会躺在陆雁北的腿上?!
“快到了。”陆雁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小声提醒道。
蒲湘南也端正了脸色,往窗外看了看,果然已经是自己熟悉的地带,距离学校只有两个路口。
她没有把心里的问题问出口,反正这种问题,追究是不可能追究的,更不可能有答案,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没多久,车子就开进了学校。同学们陆续下车,蒲湘南也站了起来。打算到过道里去排队。这一觉睡醒,她一只鼻子彻底不通气了,车里人多,空气也不好,弄得她头昏脑涨,迫切需要清醒一下。
但陆雁北依旧坐在原处不动,只侧身让了让路。
经过她面前的瞬间,蒲湘南听见她低声说,“小小,我们和好吧。”
蒲湘南微微一顿,反问,“我们之间有矛盾吗?”
她直起身,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这一次,谁都没有率先移开。
车厢里闹哄哄的,同学们呼朋引伴地下车,后半段车厢就像是被隔绝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不受任何打扰。
两个人卡在客车的座位之间,距离很近。蒲湘南站着,轻易就对坐着的陆雁北形成了气场笼罩,而她咄咄逼人的态度,更完全在陆雁北的意料之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说出那样一句话。
片刻后,陆雁北下意识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你总在说对不起,”蒲湘南打断她,“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陆雁北怔住,完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蒲湘南笑了一下,没有追问的意思,直起身要走。
陆雁北的双手就放在腿上,此时微微握成拳,克制住伸手去拉蒲湘南的冲动,眼看着蒲湘南一步跨入走道,往前走去。
回到宿舍,蒲湘南立刻就吃了感冒药,但效果并不怎么样,第二天起来,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说话都有种磨嗓子的感觉。
怕再传染别人,蒲湘南只好戴上口罩,准备出门。她肩上还负担着一份陪玩的责任呢!
但是光靠一只鼻子呼吸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再戴上口罩,顿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就下了个楼,蒲湘南就受不了了,保持这种状态出去完一天,显然不可能。
谢文楠和苏日娜跟她一起去拜访长辈,见状便拍着胸脯说,“把叔叔阿姨交给我,保证让他们宾至如归,彻底体验一遍北京城的特色。”
蒲湘南当然不放心,没想到叶友兰特别喜欢谢文楠,简直跟她一见如故,欣然同意了谢文楠的提议,准备让她带着他们在周边大学逛一逛,等明天看蒲湘南的情况,再决定后面的行程。
“你确定?”蒲湘南很不放心地追问。
“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叶友兰说,“本来我们还不放心你离家那么远,现在看到你有这么热心的同学,就放心多了。又不是真的让你同学给我们当导游,指个路就行了。”
等蒲湘南走了,一行人也出了旅馆,沿着学校附近的街道往前走。叶友兰笑着对谢文楠道,“我们蒲湘南年纪小,平时多亏你们照顾她。”
“话不是这么说,小小也帮了我们很多。我们住在一个宿舍,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谢文楠说。
“你说得对。”叶友兰点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怕她那个脾气,跟同学处得不好。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这么照顾蒲湘南,她在学校里是不是跟你关系最好?”
“我这都不算什么,”谢文楠随口笑道,“我们飒飒那才是真的……”
说到一半,意识到陆雁北跟蒲湘南现在的关系,又闭了嘴。
叶友兰眼神一动,问道,“飒飒是?”
“是我们宿舍另一个同学。”谢文楠没有多说,含糊地道。虽然她也没弄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还是要她们自己解决,跟家长说了总有种告状的感觉。
“哦……”叶友兰若有所思,“我还没见过她。不过听你的意思,她和蒲湘南的关系最好?”
“之前是,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最近她们俩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谢文楠只能硬着头皮替她们辩解,“不过好朋友不就是这样嘛,吵吵闹闹的,过阵子自己就好了。”
“这样啊。”叶友兰笑着点头,“你说得对,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又说了一些蒲湘南在学校里的趣事,正好经过附近另一所学校的校门,许多学生呼朋引伴,进进出出。叶友兰的视线被其中一对打闹的小情侣吸引,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转回头,似是不经意地问,“楠楠,我们蒲湘南在学校里,有没有关系比较亲近的男同学?”
“阿姨,您是想问小小有没有谈恋爱吧?”谢文楠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了然。
叶友兰也不否认,“你别误会,阿姨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已经成年了,大学又是个相对开放的环境,尝试一些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事,也是正常的。象牙塔里的情谊更珍贵,要是能在这个阶段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当然更好。不过我是当妈的,放心不下,免不了要多问几句。”
“您真开明!”正在恋爱中的谢文楠松了一口气,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很多家长都是,在学校里不许孩子谈恋爱,毕业了就立刻催着找对象结婚,太不人道了,好像对象能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还是您厉害,不愧是搞教育的,觉悟就是高!”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但是小小好像还没开窍的样子,明明也有很多男生追,但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叶友兰有些意外,她当然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是错的,但是如果连她同宿舍的室友都不知道,那个搅动蒲湘南的情绪,让她心神不宁的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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