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差?”她诧异的问道。
欧阳赦上下打量她, “你的脸色也不好,昨夜没睡好吧,抱歉,昨天在擂台上, 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
林潇摇了摇头,侧身让他进来。
坐定之后, 林潇问他,“那个女人,真的是你的妻子吗?她还活着?”
“应该是, 我有九成的把握, 可是她不承认, 她之前就受了很重的伤, 昨天我带她回来的时候,也不小心伤到了她, 她到现在还在昏睡, 一直没醒, 等她醒了, 我再详细问问她。”
他说这些的时候, 语气有些迷惘,显然,这个‘殷雪华’的出现, 也打乱了他的步调,让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林潇:“为什么你会说应该呢?你不是很爱你的妻子,虽然十几年没见, 但到底是不是她,你不是应该一眼就看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欧阳赦再一次流露出迷惘无助的神色,“或许,是太久没见了吧,我的理智告诉我,那就是雪华,可是我的直觉,却总是......我有点不确定。”
林潇笑了笑,很诚挚的说,“那恭喜义父了,终于寻回了义母,这么多年,心愿得偿,从今往后,你有机会可以真正弥补曾经的遗憾了。”
“你......”欧阳赦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又叫他义父了,所以,她是默认他们之间恢复父女关系了吗?还是最生疏的一种,所以,因为他寻回了殷雪华,她准备抽身离开了吗?
果然,只听接下来林潇说道,“义父,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你教会了我很多,也给予了我很多,以后,你和义母好好过日子,我也想出去云游一番,这下,你总不会再拦我了吧?”
是啊,他之前一直都把她当做殷雪华或者女儿的替身,但是如今,他已经找到真正的殷雪华了,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强留她呢?
如果是之前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还好,他还能用义父的身份留下她,可是如今他早已经和她摊牌,她也知道了他对她的心思,她怎么可能愿意继续留在他身边?
但就这样放她走?
不!
只要一想到她会离开他,他就本能的拒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得,按道理来说,他对阿宥的全部感情都是建立在她像殷雪华这一点上的,之前他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如今,当真正的殷雪华出现了,他发现他对阿宥的感情并没有消失。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阿宥衍生出了真正的感情呢?这到底是父女之情,男女之情,还是只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
他以为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应劫,可是没想到殷雪华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所有部署,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阿宥,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急着离开?如果你想和我做回父女,可以,我保证变回以前那个对你秋毫无犯的父亲,我会约束自己的心,也会约束自己的行为。你不要觉得害怕,也不要觉得尴尬,再等等,等我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不好?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孩子,真的不好孤身去闯荡的,我不放心。”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他就是怕她会胡思乱想,急着离开,所以才会一大早就守在她的门前,想着和她把话说清楚。
林潇:“以前我不认识您,我也照样四处闯荡啊。我很聪明的,虽然武艺不高,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况且您教会了我清越剑,还给了我那么多的钱财傍身,有这些,无论去到哪里,我都能好好生活的,您就放心吧。你我之间的事,江湖上早就有各种各样的传言,真真假假的,恐怕义母也分辨不清,等她醒来,该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我?如果我是她的话,看着一个这么像自己的赝品,第一个念头怕就是要毁掉杀掉。义父您对义母情深意重,还心怀愧疚,如果到时候她要杀我,您站在谁那边?还是别为难自己了,我走了,对大家都好。”
理智上,欧阳赦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可是他的心就是不愿意放她离开,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想放她离开。
“你放心,我会尽量不让你们见面,我也会保护好你,如果她要伤你,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义父,你何必自欺欺人?您留我在身边有什么用,都是同样一张脸,您看着正主就够了,我这个赝品的存在实在是没什么意义,难不成,您还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她看着他,目光淡漠如冰。
欧阳赦赶忙摇头,“不,你别误会,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无论殷雪华还是阿宥,他们都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存了二心,恐怕最终一个都留不住。
林潇站起来,然后轻轻一提裙摆,给他跪下,欧阳赦赶忙去拦,“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介孤女,得义父相救才保全了性命,后来,您更是把自己女儿的名字给了我,还给了我无尽的宠爱和财富,托您的福,这几个月我过的非常精彩,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如今,你我之间缘分已尽,女儿在此拜别,往后余生,望义父珍重,后会无期。”她说着,重重的给他磕了三个头。
这是正式拜别,要彻底和他恩断义绝的意思。
欧阳赦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痛的搅成一团,向来都以强者自居的他竟然会在此刻泪湿眼眶,因为她的决绝,因为她的这番话,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失去她了。
“阿宥,不要这样,事情没到这个份上,你再给我点时间,不要这样着急,不要逼我,阿宥,求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哽咽,若是被外人看到了堂堂清源宗掌门居然会在一个小姑娘跟前落下泪来,只怕是会嗔目结舌,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面前,他全无抵抗的能力,昨天与殷雪华重逢都没能让他落泪,但是现在他却哭的像个孩子。
“阿宥是你们女儿的名字,如果义母知道您把这个名字给了别人,是会伤心的,所以,我把这个名字还给您,您不要再这样叫我了。”说着,她不再理会他的哀求,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欧阳赦看着她起身,看着她收拾自己的包袱,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这个房间,离开他。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直接点了她后颈处的睡穴。
少女馨香的身体软到在他的怀中,他抱着她,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哪怕是死也不愿意放手。
他曾以为,殷雪华和女儿才是他的心魔,他对她们的执念永远都不会消失。
可是如今他才惊觉,原来执念居然也是会改变的吗?
否则,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开她呢?
明明,他已经寻回了雪华,明明,放开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欧阳赦把她安放在床/榻/上,然后吩咐人备车,他要带着殷雪华和阿宥马上启程,返回清源宗。
不羁山终究不是他的地盘,他在这里行事,还是会有诸多不便。
林潇再醒过来,已经是十二个时辰之后了。
这一觉睡的腰酸背痛。
她丝毫不意外自己正躺在宽大舒适的马车中,因为她早就猜到,欧阳赦是绝对不会放她离开的,以那个男人的性格,他就算是捆住她的手脚,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现在,应该是在赶回清源宗的路上,与来时不同,这一路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十余天就能回去了。
现在马车里只有她自己,欧阳赦应该是陪那位‘殷雪华’去了。哎,他也挺不容易的,就算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这下应该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接下来,她就等着那个女人出招好了,反正有那个女人搅局,她对付欧阳赦应该更会加得心应手。
行进中的马车停下,车帘被挑开。
林潇坐起身,抬眸看过去,就见欧阳赦正端着一碗粥走进来。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阿宥醒了,饿了吧,先喝点粥,待会儿再吃别的。”
林潇也不矫情,什么都没多问,接过粥,痛痛快快的就喝完了。
欧阳赦看着她,忽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宥好像一夕之间就变了,变得不吵不闹,也变得让他猜不透了。
以前没有对比,他只是觉得阿宥和记忆中的殷雪华特别像,所以他才会一再的被她牵动情思,进而衍生出了男人对女人的欲......
可是如今,真正的殷雪华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才惊觉,原来阿宥和殷雪华是那么的不同,阿宥就是阿宥,除了长得像年少时的殷雪华,其实她们两个完全不像,是两个独立完整的人,以前,是他一叶障目了。
“阿宥,你不问我吗?不怪我吗?”他终究还是忐忑的问了。
林潇把手中的碗放到一旁,神色有些淡漠,“问有什么用,无非是你不想我离开,我在你面前,全无反抗的能力,问也是白问。”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别生气,我真的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对你的所有承诺都作数。阿宥,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你想要时间去验证什么呢?验证那个人不是殷雪华,还是验证你愿不愿意放我离开?”她说着,眼中浮现泪光,“欧阳赦,就算你位高权重,也不能这样欺负人,我曾经......是那么敬重你啊,我真的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们明明可以只做单纯的父女,那样就算殷雪华回来了,局面也不会如此尴尬。
可是现在,除了对不起,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林潇不理会他的道歉,只是问道,“殷雪华醒了吗?”
“醒了。”
“她有说什么吗?”
欧阳赦摇头,“没有,醒了之后就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的想杀我,我现在封了她的内力和穴道,等到了清源宗再说吧。”
林潇:“别忘了你说的话,如果她要杀我,你会站在我这边。既然你暂时不让我走,我也没办法,回清源宗之后,我会闭门不出,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你说你要时间,那么无论一年还是两年,我都等得,但若是再长,我就真的等不下去了,到时候你不放我,我就只能直接去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用不了那么久。”他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往他心上捅刀子。
他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阿宥在他心里已经变得这么重要,哪怕只是随便一句伤人的话,都会让他的心痛成一团。
十一天之后。
欧阳赦一行人回到了清源宗。
林潇从头至尾都没有与那个‘殷雪华’打过照面,这是欧阳赦有意为之,而林潇也如她说的那般,回到清源宗之后,就闭门不出,任凭外面流言蜚语传的再怎么厉害,也一个字都不听。
而清源宗上下则因为殷雪华的归来而整个沸腾了。
先是几位龟缩不出的长老,当他们得知殷雪华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被欧阳赦带回来了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知道当年逼迫殷雪华离开清源宗,他们人人都有份啊!
这要是翻起旧账来,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再加上欧阳赦近来的疯劲,他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没看欧阳赦为了一个替身都能血洗清源宗上下,还差点手刃了商悠然,若是为了真正的殷雪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呢。
既然如此,他们还是继续闭关的闭关,云游的云游吧,这清源宗近来不太平,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而其他弟子们则把更多的目光都投向了田思思等三个弟子。
毕竟他们三个是亲自去了不羁山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三个最清楚,虽然说现在江湖上的传言早就已经沸沸扬扬了,可是那到底只是传言啊,他们哪怕知道了大概的经过,也还是想要从田思思他们的口中再听一遍。
可田思思他们又哪里敢私下议论掌门的八卦。
所以不管别人再怎么问,他们三个都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越是这样,别人猜测的就越厉害。
最后还是欧阳赦发了一道谕令,再有妄议是非者,逐出清源宗,如此,整个清源宗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回来后的这些时日,欧阳赦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内力给殷雪华疗伤,他不知道她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只能大概分辨出,有些是被人所伤,有些是她自己练功走火入魔所伤。
这些年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都经历过什么,她全都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也派人去查了,可是最终能够查到的也非常有限。只能查出她大概是一年前到了青山派,成了青山派的供奉,然后就是趁着这次武林大会,假扮成了青山派的一名女弟子,故意在擂台上激怒阿宥,借着阿宥来杀他,这就是她的目的。
而她之所以会冒险这样做,他猜测还是与她的伤势有关。她伤的太重了,如果没有内力境界远高于她的人替她疗伤,她的寿命大概只有半年不到了,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想全力一击,拼死也要杀他吧......
因为这几天,他都在透支自己给殷雪华疗伤,所以他如今的气色非常差,哪怕他已经是中天境巅峰,这样的消耗也仍旧让他损伤极大。如果这时候有实力与他对等的仇家来杀他,他一定是难逃一死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仍旧心甘情愿的消耗自己替她疗伤,甚至因为自己能够为她做这些而感到安心,毕竟那些经年累月的愧疚积压的太久,这样的付出刚好可以抵消一部分愧疚,这让他心里觉得舒服。
相处这些时日中,他一直都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想知道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然后他就发现,他对着如今的殷雪华,心情十分复杂,复杂到他分辨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意,唯一清晰的就是愧疚,铺天盖地的愧疚,就好像她是个债主,是他亏欠良多的人,他只是拼命的想要弥补她,偿还她,除此之外,年少时的那些悸动和情思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殷雪华是他爱了半生的女人啊,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两人重逢,他以为自己对她的爱一生一世都不会变,可是时过境迁,他以为不会变的东西,终究还是变了吗?
欧阳赦端着一碗汤药进到殷雪华的卧房。
如今,她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一言不发,只想着怎么杀他了。
她似乎也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再挣扎了。
欧阳赦没有捆住她的手脚,可是却封了她的内力和穴/道,她可以在这个院子里自由行动,但是走远了,她就没力气了。
再加上她重伤未愈,想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他这些时日都在帮她疗伤,可是照着这个进度,她的伤至少要两个月才能痊愈。
“雪华,该吃药了。”他把汤药递给她。
殷雪华沉默的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两人如今一直都是相顾无言,最开始,欧阳赦还有很多话想问她,可是她什么都不肯说,渐渐的,他也就什么都不想和她说了。
见她喝完了药,他便想像以前一样替她疗伤。
这次殷雪华却躲开了,“欧阳赦,你不用为我做这些,我来就是为了杀你,你救我,等我伤愈之后,我也照样会杀你!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就是再救我一百次,我也照样不会原谅你。”
或许是因为年龄增长的关系,她的嗓音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可是在她昏睡的时候,他亲自验看过了,连肩膀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他心中仅存的那抹侥幸被抹去,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就是殷雪华,是他思念了十几年,愧疚了十几年的妻子。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原谅我。但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是我的妻子,纵使你恨我,我也会救你,哪怕你好了之后就会杀我,我也心甘情愿。”
他说的万分诚恳,一听就是实话。
可是这个‘殷雪华’却从他的话里听不到任何诚恳和愧疚之外的感情。
这和她之前预想的不一样。在她的预想中,欧阳赦对殷雪华情深似海,还有着滔天的愧疚,就连为了一个替身都能做到那一步,那么她这个‘正主’出现了,欧阳赦该是何等的疯狂欣喜?
可是没有,她感受不到欧阳赦身上有一丝半毫的疯狂和欣喜。
他在面对她的时候就是愧疚和迷惘,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面对的样子。
除此之外,他更多的是冷静,就是按部就班的道歉,替她疗伤,然后吩咐下人照顾好她。
这样的欧阳赦,真的是那个对殷雪华情深似海的欧阳赦吗?
她有些看不懂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哪怕欧阳赦对她只有愧疚,也足够她利用的了。
“那个欧阳宥,你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女儿吗?”
她忽然这样问,瞬间就让欧阳赦紧张了起来。
不过心思缜密如他,早就把这种情况想到了。
于是他平静的答道,“是,她是我的义女。”
殷雪华冷笑,“因为她长得像我?”
“我当时只是觉得,如果我们的女儿还活着,应该就是她那般模样。你别多想,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不会让她出现在你的面前。”
“呵呵,欧阳赦,你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不成?你那个义女是个什么货色,江湖中人人皆知,你用这样的货色充当我女儿的替身,你真是令人恶心!”
殷雪华毫不留情的嘲讽,欧阳赦的脸色十分难看,换成另外一个人这样说,他早就出手要了对方的命了,可是这个人是殷雪华,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妻子,所以他不能。
他藏在宽大衣袖之下的手紧握成拳,最终,也只是平静的道,“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我只问你一句,你和她之间,是否真的有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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