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因为上官尧的天真不知事, 天道宗的各峰峰主和长老都各自为政,他们是都是前任宗主的势力,顽固且老化。
有这些人在,邵原的日子想来过的并不会太如意。
如果上官尧在位时不把这些旧势力铲除, 那么将来邵原接手的就会是个彻彻底底的烂摊子。
所以邵原以她做契机,在上官尧面前把所有的肮脏龌龊全都说破, 让上官尧认清现实,也是趁机挑拨上官尧和那些顽固旧势力的关系,只要上官尧和他们翻脸, 那么凭借他玄天境强者的实力, 想要铲除他们还是不那么难的。
而上官尧不通庶务, 也不懂得怎么管理天道宗以及各个主峰, 到时候,这些事还是要邵原来做, 那时候邵原就可以趁机扶植自己的势力, 等将来他接手天道宗的时候, 一切就都轻而易举, 水到渠成了。
林潇含笑道, “有私心是正常的,有句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邵原欣赏的看着她, “你真是个聪明又通透的姑娘。”
“你也是个聪明又热心的少年,我以茶代酒,敬你。”
邵原端起茶杯, 两人一饮而尽。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这么简单,一点就透。
邵原道,“其实师父那个人,他是真的赤子之心,他不懂这些人心的复杂阴暗。虽然我把话都给他说透了,但是他到底能听进去多少,我也不大确定。
他从小就被教导成了那样,性子长歪了,又怎么是一天两天能掰回来的?等你到了天道宗之后,那些老家伙们是真的会把你视作眼中钉的,他们会不择手段的除掉你,甚至让十年前的旧事重演也不是不可能。师父他......谁也不能确定他到时候会怎么选。总之,你还是要早作打算。作为朋友,我只能提醒你,十年前他不是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哥哥,十年后的他,仍旧不是。”
“我明白,我心中有数的。”她很感激邵原善意的提醒。
打从这件事之后,上官尧就再没在林潇跟前露过面。
或许是因为觉得羞愧吧?
林潇暗自揣测,不过他不来烦她也是好的,至少她落了个清净。毕竟和那种榆木疙瘩一样的人说话,说什么都是一种折磨。
队伍之后又走了半个月,总算是到了天道宗。
走下马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清净彻底结束了。
天道宗里等着迎接她的不是什么风平浪静,而是狂风暴雨。
果然,宗主回归宗门,按道理来说,是所有宗门弟子都要出来迎接的。
现在他们也迎接了,不过是却是让戒律堂那些手执戒棍的刑者站在了最前方。
这些刑者共有千余人,分两列站在天道宗的门前,他们的身后,才是各峰出来迎接的弟子。
气氛僵持凝重。
林潇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定是南宫婉的手笔。她曾听邵原提起过,戒律堂的堂主是南宫婉的人,而此前南宫婉被上官尧责骂,之后就风平浪静,再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想来就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那些与上官尧一同归来的弟子们一见这个阵仗,顿时绷紧了神经,他们纷纷看向邵原,比起不食人间烟火的宗主,其实他们私心里更信任的是邵原。
上官尧的面上一派平静,对于这样的场面似乎半点也不意外。
邵原皱起了眉头,站出来说话,“余堂主,敢问你这是何意思?宗主回归,你用戒律堂的刑者相迎,难不成你要以下犯上吗?”
“不敢。戒律堂只罚有罪之人,宗主德高望重,劳苦功高,我等怎敢以下犯上?戒律堂的刑者今日要罚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魔教妖女!”
余堂主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生的魁梧凶悍,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看起来凶神恶煞,不怒自威。
邵原:“我等一行人舟车劳顿,有什么话不如过两日再说。”
“不行!我天道宗净土,怎可让魔教妖女玷污?”
戴着帏帽的林潇站在原地,身旁跟着两名婢女,婢女因为这样的阵仗吓得瑟瑟发抖,可是林潇却仍旧挺直脊背,姿态放松,半点都不紧张惊恐。她悠闲的好像个没事人一样,纵使戴着帏帽看不清表情,别人也能感觉到她的态度。
果然,只见上官尧上前几步,站到余堂主跟前,沉声问道,“那么你想以什么罪名罚她?怎么罚?”
余堂主早有准备,他拿出了一个卷轴,上面零零总总列了林潇十八条罪状,其中包括她与魔教少主勾缠不清,疑似勾引清源宗宗主欧阳赦,疑似杀死商悠然,还有这些年来,林潇在魔教都做了什么任务,杀了哪些人。这些都是这段时间南宫婉费尽心思从那几个魔教杀手的口中套出来的。而其中最严重的一条,就是此次上官尧带领弟子前往魔教,因林潇率领魔教杀手伏击,一共折损了一百八十一名弟子,这些人命,也全都要算在林潇的头上。
这十八条罪状念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因为其中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至林潇于死地了,现在十八条罗列起来,他们是想怎么处置林潇?
上官尧又问,“那你打算怎么罚她?”
“即刻押往赎罪台,凌迟处死!”
余堂主说完,锐利轻蔑的目光看向上官尧,“宗主,这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酌情减刑的判罚。否则光凭她背负的那些罪孽,怎么可能让她死的这么痛痛快快?她先要挨过十八般刑罚之后,才会被凌迟处死。你身为宗主,当大公无私,以身作则,若你徇私包庇,我戒律堂可是不容的!”
上官尧接过他手中那写着林潇十八条罪状的卷轴,“第一,林潇与舒墨澜,乃是未婚夫妻,此事她并无错处,这条罪状不成立。第二,是欧阳赦杀了商悠然,与其他人无关,况且你有证据能够证明林潇是那位欧阳宥吗?我天道宗定罪,什么时候不讲证据,不讲事实,只凭臆测了?余堂主,你这样如何服众?”
余堂主张口就要反驳,不过上官尧却忽然提高了声音,“第三!”
这一声暗含了玄天境的威压,余堂主不过是中天境,他距离上官尧又很近,所以直接被这一声震得后退一步,吐出了一口鲜血。
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变色,他们没想到上官尧居然会当众对余堂主动手。这么多年来,余堂主冒犯宗主的次数不少,他仗着是前任宗主的心腹,一直都对宗主不怎么恭敬,可是宗主以前都懒得理会他,如今,居然直接出手教训他了吗?
一直都在旁观的南宫婉变了脸色,她快走两步过去扶住了余堂主,然后斥责上官尧,“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上官尧却并不理会她,而是继续用他那包含玄天境威压的声音,逐条反驳林潇的罪状,这种时候,是没人能开口打断他的,所有人都要屏气凝神,运起内力抵抗他的威压,否则稍不留神就会像余堂主那样当场吐血,更严重的可能会被伤及脏腑。
看来宗主这是动怒了啊。
南宫婉因上官尧的境界压制不得不忍气吞声,她胸中气血翻腾,真是气的要疯了。
说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上官尧收敛了自己的威压,声音平静的陈述道,“带领弟子去攻打魔教,这是我的意思,他们身死,责任在我。林潇不过奉魔教之令行事,各为其主,她何罪之有?”
南宫婉气的跳脚,根本顾不上什么淑女风度,直接指着上官尧痛斥,“你这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你就是在包庇这个妖女!”
“林潇沦落魔教,全是我之过,当年是我,为了救宗门内的千余弟子,所以舍弃她,把她的性命交到了那个魔头手中。她侥幸未死,在魔教挣扎求生,无论她曾做过什么,有多少罪孽,也全都应该由我背负。所以余堂主,如果你仍旧觉得林潇有罪,那么你就判我凌迟之刑吧,我绝无怨言。”
上官尧说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连余堂主也不住的咳嗽起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上官尧居然想要代替林潇受罚。
他虽然不把上官尧看在眼中,觉得这就是个除了武功高强其余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上官尧虽然坐在宗主的位置上,可也不过就是个摆设,他为什么要瞧得起一个大公无私的傻子?连狗都知道护食,可是上官尧却不懂,跟着上官尧这样的人混是没有前途的。所以他才选择投靠南宫婉,因为南宫婉能给他的利益好处比上官尧大的多。
可是他再怎么不把上官尧放在眼中,上官尧也是宗主,天道宗成立几百年,还从来没听说过那个戒律堂的堂主把宗主给凌迟了的!
“不可啊!”
“万万不可!”
“兹事体大,宗主身系整个天道宗的安危,怎可如此糊涂?”
在场的长老和峰主们议论纷纷,全都不赞同上官尧代替林潇受刑。
余堂主现在就跟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他怒瞪着上官尧,“你是故意的!你就是笃定峰主和长老们不会让你替这个妖女受刑,所以你才这么说!”
“我没有。”上官尧只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不再开口了。
场面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林潇还是什么都不说,就等着他们讨论出个最终的结果。
反正天道宗是不会真把上官尧凌迟了的,而他们也绝对不会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她。
二十多个长老和峰主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商量出了一个办法。
大长老站出来道,“有罪就要罚,宗主想要以身相替也不是不行。但是天道宗不能凌迟了自己的宗主,宗主身系整个天下的安危,岂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身死?所以我们最终决定,把凌迟改为刑棍,林潇所犯的那些罪行,叠加起来,应该是三千六百九十棍。宗主,你觉得这样可行?”
上官尧面色不变,“可。三千六百九十棍之后,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若我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谁说我妹妹是魔教妖女,我就要他的命,你们觉得可行?”
所有人的脸色一白,顿时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
南宫婉跳出来,“你是不是疯了?三千六百九十棍,你就算是玄天境也把你打成肉泥了!你难道的是为了那个妖女不要命了吗?”
上官尧冷冷的盯了她一眼,又想到现在还未行刑,杀不得她。
于是他催促道,“现在就行刑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慢着!”邵原这时候站出来了,他摆出一副恭敬的笑脸对着大长老道,“大长老,你们只说是三千六百九十棍,可是也并没有说这棍刑要一次领受完吧?”
大长老心道,这小子就是上道,他们故意那么定,就是留了漏洞让上官尧钻啊,虽然上官尧肯定不懂钻漏洞,但是邵原懂啊!
果然,邵原没有让他失望。
“哦,那你待如何?”
“我看不如把这刑罚分开罚吧,拆成三十年,每年领一百二十三棍,这样在宗主有生之年,总能把这刑罚领完的,而且还不耽误他处理宗门大小事务,您觉得如何?”
大长老险些没有喷出来,这小子也太过分了,居然直接把时间拉长到三十年,他想让他钻漏洞,可也没想让他把漏洞钻的这么大啊!
还没等他反驳,上官尧已经说了,“不必,现在就打。”他一点也不想把时间拉长,他想快点让这些恩怨了解。而且之前潇潇想要他自戕,他当时就说过,等他回了天道宗,自会到戒律堂领罚,若戒律堂觉得他有罪,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罚过这三千六百九十棍之后,他是不是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换得她的原谅了?
邵原闭了闭眼,心中恨铁不成钢,不过他脑子转的快,一个办法不行,转眼间,就又想了一个办法,“大长老,我师父有句话说的很对,当年林姑娘沦落魔教,起因是为了救那千余宗门弟子,所以才把妹妹舍了出去。
此后,无论林姑娘做过什么,杀了多少人,其实罪过都应该是我师父和那些被救的弟子们承担。毕竟林姑娘当年只有七岁,她是无辜被牺牲的,那么今天这三千六百九十棍,就不应该只由我师父自己承担,十年前那些被救回来的弟子,也应该一起来赎罪!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大长老被他给问住了,捋着胡子的手都僵住了。
所有子弟全都面面相觑,其中有几个当事人站出来反对,“当初我们被那魔头下毒也是无辜的啊,这罪责怎么应该由我们来承担?”
“就是,明明就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也是无辜的。再说当初我们又没逼她救我们。”
“就是,是宗主自愿把她送出去的,如今怎么出尔反尔算旧账?那些罪都是她自己犯的,与我等何干?凭什么算我们头上?”
邵原走到那个说话最多的弟子跟前,微笑着问他,“所以,你并不愿意被救的是不是?”
那名弟子:“我......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邵原的长剑便已经出鞘,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这位地极境的弟子就已经被他斩掉了头颅。
邵原这一举动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了。
南宫婉等人齐齐暴怒,南宫婉更是尖声斥责,“邵原,你疯了!你凭什么当众杀人?”
邵原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他脸上的笑都依旧明朗,他对着南宫婉等人,也依旧恭敬,“你们都听到了,他并不愿意自己被救,他觉得救他是多此一举,既然如此,他早就该是个死人了,我不过是成全他,何错之有?”说完,他还问向上官尧,“师父,您觉得弟子有错吗?”
上官尧知道,邵原这一做,全都是维护他。这孩子是真的怕他被那三千六百九十棍打死,所以才会使出了这么极端的手段。
这一刻,他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熨贴。
当他与所有人为敌的时候,他的弟子站出来,不择手段的维护他,保护他,原来,这种感觉是这么的好吗?
他从小就武学天赋惊人,他一直都被当做强者对待。
他五岁离家,进入天道宗,作为一个天才,作为一个强者,他从来都是被要求,被约束的那一个,他们都觉得他不需要被保护,因为他太过强大,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自己不需要。
所以过往,不曾真正被保护过的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真正的保护别人。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当他完全站在潇潇那边,维护她,保护她之后,她对他的态度会所有软化了。
原来,竟然是这种感觉啊。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徇私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邵原此刻因他徇私,他是真的觉得分外熨贴,半点也生不出斥责抵触的心思。
“没错。”他沉声回到。
邵原勾起唇角,这就对了,一根筋的师父这次总算没有再让他失望了。
大长老等人此刻都升起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上官尧似乎渐渐的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但是此刻,他们又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谁还有意见?”邵原高声询问,审视的目光略过所有人。
他目光所过之处,所有弟子都低下了头,所有的峰主和长老们也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唯有南宫婉跳了出来,“我反对!宗门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那也同样轮不到你做主啊!南宫峰主,我知道你和余堂主关系好,可你也不能因为喂饱了余堂主,就觉得戒律堂是你家开的吧?”
邵原冷冷一笑,脸上的恭敬终于撤去,这个少年的目光锋芒毕现。
南宫婉竟在这一瞬生出了一种心悸的感觉,她神色慌乱的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那要不要我翻翻账册,把这些年你巧立名目从宗门搜刮走的钱财资源都说出来?至于这些钱财资源都去哪了,想必余堂主本人也是很清楚的,对吧?”
邵原走到余堂主跟前,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确定还要跟着这个蠢女人混?她这辈子也成不了宗主夫人了,如今她和宗主势不两立,你真的还想绑在她那条破船上趟这个浑水?”
余堂主神色大骇,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只有十六岁的邵原居然会有如此手段。
邵原管着钱,宗门内的每一笔开支去向,他都了如指掌,这些年余堂主透过南宫婉拿了多少好处,邵原心知肚明。
若是那些账目都被抖出来,余堂主这个戒律堂主也不用做下去了。
他一害怕,顿时就退缩了。
余堂主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便当起了缩头乌龟,一言不发。
南宫婉真的是快被气死了。
可是因为邵原的威胁,她现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邵原又走到五长老跟前,“五长老,您管理宗门旧档,当年的事都有记录在案的,所以麻烦您把当年被救的弟子名单翻出来,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多少人在场。”
五长老无奈,只能吩咐人去照做。
最后统计出来,当年被救的千余弟子中,如今活着的还有六百六十八个,这些人在心里算了一下,三千多棍,其实他们几百个人分,每个人也挨不了几棍,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毕竟邵原那招杀鸡儆猴太吓人,他们不想成为下一只鸡,那就只能妥协了。
邵原这时又走到了林潇的近前,“林姑娘,当年的事,终究是我师父对不起你,这些年,他一直都活在愧疚之中。所以这三千六百九十棍,师父自己领受一千棍,剩下的由那六百多名弟子均摊。戒律堂的刑棍威力极大,哪怕师父已经是玄天境,这一千棍也足够要他半条命的了。虽然我也知道,要他半条命也抵消不了他犯下的那些罪孽,但是念在他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况且还一心想要赎罪补偿的份上,你能怜悯他一次,接受这个结果吗?”
别人看不清楚戴着帏帽的林潇的表情,其实此刻她的唇角是含着笑的。这出戏还挺精彩的,但她没想到的是,最后大放异彩的人,居然会是邵原。
其实她觉得三千六百九十棍挺好的,最好直接把上官尧打成肉泥,那她才真的解恨,以后也省了麻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