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看着他眼底的红丝, 就知道他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情绪也不稳,除了整宿没睡,剩下的, 应该就是应该就是因她而起的焦虑了。
焚心这个毒,是魔教早有的。
但最近几任教主, 都不提倡用毒药控制人心,用毒药得来的忠诚并不牢靠,反而容易被手下人憎恨, 乃至反杀。所以如今的魔教更倾向于用利益去笼络人心, 当然, 对于最底层的教众和杀手, 可能偶尔也还是会用毒药控制,但像她这种身份地位的, 是绝对不会的。
这次的焚心, 是左护法逼着她吃的。
左护法大概是觉得她不好控制了, 先是派她去杀上官尧, 然后怕她临阵脱逃, 又逼她吃焚心。
不过左护法并不知道她身怀蛊王,更不知道有蛊王在,世间一切的毒和药都伤不到她。
蛊王可以吞食一切的毒性药性。所以当时为了瞒过左护法, 她吃了焚心,以证忠心。
后来这几个月,她一直在利用蛊王试探焚心的毒性, 最后终于找到了催动焚心发作的方法,所以昨晚的毒发,是她故意为之的。
不然,她就真的要离开天道宗了,那怎么可以?
左护法一定想不到,他逼她吃焚心,非但害不到她,反而还帮了她,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没事了,劳宗主担心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气若游丝的说,昨晚毒发,对她身体的损伤确实是很大的,但为了达成目的,这点代价她还是付得起的。
毕竟,这件事如果利用好了,她当上魔教教主指日可待。玄天境的上官尧,可是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剑,前任右护法已经死了,教主重伤,剩下的那些加起来,不知道够不够上官尧杀的?
上官尧看着她的眼神分外复杂,“潇潇,这就是你急着要离开天道宗的原因吗?怕你哪天毒发被我发现?”
林潇的唇角抿起,神色冷而坚毅,“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之前跟我说离开之后不会回魔教,都是骗我的吧?你不回去,怎么得到解药?你回去了,岂不是还要继续被魔教控制?而且你还没完成杀我的任务,你回去之后,他们会怎么罚你?明明事情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你就真的那么不信任我这个哥哥吗?”他越说越生气,可是生气的同时,又觉得愧疚无力。
“我有办法解决的。再说了,生死有命,不需要强求,尽力就好。”
上官尧苦笑一声,“如果我替你拿到了解药,让你不用再受焚心之苦,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林潇:“我之前并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想去夺回姜国的。只要我不死,我就会一直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如果你救我的代价就是要我失去自由,那么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今天我就会离开,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昨晚的毒发只是意外,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忽然就捏住了她的手腕,“潇潇!你到底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的声音淡漠,与他的暴怒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好像他们正在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一样。
对视良久,终于还是上官尧败下阵来,他在她面前,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你先别急着走,你安心在天道宗调养,我去一趟魔教,替你拿解药。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乱走,等你的毒解了之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吧,我不强求了。”
他是真的妥协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疲惫和无奈。
林潇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似乎因为他的妥协,她也彻底放下了那些倔强。
“上官尧,其实你真的不用为我做到这一步。我说过,你早就不欠我了。虽然你是玄天境,可是魔教总坛是龙潭虎穴一般的存在,外人擅闯,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你不要觉得自己是玄天境就天下无敌了,之前的舒墨澜,还有魔教的右护法,都是玄天境,可不照样全都死了?你好好留在天道宗做你的宗主,我的生死,让我自己去面对就好。”
“可你要是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潇一愣,“可之前十年,你不是都以为我死了?”
“所以我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潇潇,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的生命中,只有两样东西是无法割舍的,一个是我对天道宗的责任,另一个就是你。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我也知道我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虽然外面的人都对我歌功颂德,可是在你眼中,我可能连个好人都不算。但是潇潇,我想为你做些事,我想救你。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好不好?算我求求你。”
他说着,声音中含了一丝哽咽。
林潇叹息一声,“你觉得你离开了天道宗,而我还留在这里,我能落得什么好?恐怕等你拿了解药回来,只能替我收尸了。”
上官尧神色一厉,目光中杀气涌动。
她说的是对的,是他疏忽了。
有些事一旦想明白,其实一通百通。南宫婉对林潇和邵原做的那些事,那些峰主长老们未必不知情,他们不过是不做出头鸟而已。
如果他真的把潇潇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们一定会趁机对她出手的。
他有些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笨!为什么他不能做个思虑周全的人,总是这样粗心大意,想当然尔!他再次陷入了自我厌弃中。
“而且,你现在就算去了魔教总坛,也未必能拿的回解药了。”
林潇说完,苦笑了一声。
上官尧皱起眉头,“为什么?”
“之前左护法派我来杀你,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我的兄妹关系。所以他逼我吃下焚心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过你有可能会为了救我而在此踏足魔教。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没能杀你,你也没有杀我,我们的兄妹关系在整个天道宗人尽皆知,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魔教的探子呢?
兴许,现在魔教那边也知道我有个玄天境的兄长了。这时候你再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如果我是左护法,明知道你可能会去找解药,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解药做诱饵,然后.....诱杀你。毕竟你死了,天道宗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到时候魔教也就不会再顾忌那么多了。”
不得不承认,林潇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不救她是不可能的。
所以哪怕明知危险,他也一定要去。
“你不用担心,想要诱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会带着解药平安归来的。在此之前,我会先把你安顿好。既然天道宗不安全,那咱们就换个地方,一定让别人发现不了就是了。”他说完,替她拉了拉杯子,神态中,难得显出几分温柔。
林潇定定地看着他,“你真的非去不可?”
“是,非去不可。”
“那好吧,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今天就走。”
上官尧有些无措,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她赌气闹脾气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每次都觉得自己的应对糟糕透顶。
“你说。”
林潇:“等我身体修养好之后,我和你一起去魔教。”
“不行,太危险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林潇弯起唇角,“我在那里长大,那里如何危险,我比你要清楚的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有我引路,你能避开大多数的危险。况且,你知道怎么分辨焚心的解药吗?如果你拿回来的药不对呢?还要再折腾一次吗?”
上官尧:“......”
“所以,一起去吧。这天下间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天道宗的峰主长老们想要我的命,就算挖地三尺也会把我找出来,比起躲在别的地方,待在你身边不是更安全吗?”
上官尧仔细想了想,最终点头,“好吧,你说的对,听你的。”
林潇撑着手臂坐起身,他赶忙伸手去扶,她笑着跟他道谢,“好了,我没大事了,只是有些饿。你让婢女来伺候我洗漱吧,你回去休息,反正我一天两天也养不好,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他点了点头,很听话,虽然仍旧不放心她,但他可以过些时候再过来,反正两个人的院子离得也不远。
在林潇调养身体期间,天道宗又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短短一个月内,已经有三位峰主因为贪墨公中钱财,徇私舞弊,滥杀无辜等原因被戒律堂捉拿。
经过查抄,这三位峰主全都腰缠万贯,其中最少的一个都有五百万两银子的身家,这还不算他们打着天道宗名义在外做的那些生意。
最多的那个家里光是银票就存积了一千万两,其余产业更是不计其数。
这三位之所以会栽,全都仰仗邵原提供的那些账目账册,有那些证据在,燕南心只要稍加核实,他们就罪证确凿,在劫难逃。
如今那些财产全都充了公,天道宗的弟子们人人称快,唯有其他宗主和长老们的心愈加惴惴不安,如果不早日除掉邵原和那个妖女,将来早晚有一天,被抄家查办的就是他们。
他们高高在上的过了大半辈子,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栽跟头。
不过邵原才不理会他们怎么想,反正大家已经是水深火热,你死我活的关系了,拼的就是谁先死谁后死,仅此而已。
有上官尧在,他并不畏惧那些老家伙,所以现在他和燕南心都是放开了手脚在和老家伙们斗。
明面上的财产都充公了,但是那些在外的产业生意却还无人接手。
脑子活泛的邵原当即从家族里调集了些人手,然后又从江湖上笼络了几个小帮派,稍微一整合,就弄了一个新的帮派出来。
他还给这个帮派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潇湘派。
他把那三位峰主遗留的产业生意,都在暗中让这个潇湘派接手,平时自然是他来负责打理,可是他却把帮主的位置给了林潇。
这是上赶着给林潇送银子,她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躺着数银子就行了。
当然,邵原做这些的时候,也并没有隐瞒上官尧,他做的光明正大,上官尧一开始觉得不妥,可是在听了他的一番解释之后,也就默许了。
邵原当时是这么说的,“这天下间的生意,谁做不是做?怎么林姑娘就不能做呢?她又不是天道宗的人,更不会打着天道宗的名号在外面招摇过市。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我弄了个小帮派送给林姑娘做礼物,之后又恰好给她介绍了几个小生意,她是姑娘家,总要有些进项,才好给自己攒嫁妆,师父你说对不对?”
上官尧:“......好吧,按你说的办。”
邵原嘿嘿一笑,他就知道师父会答应的。要知道之前林姑娘那张清单,可是深深的刺激了他师父,之后虽然师父和林姑娘都不再提那件事,但他知道,师父心中一直对自己没银子让妹妹过上公主般的日子而感到愧疚。
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
他是最贴心的大弟子,当然要替师父分忧。
这不,找到机会就马上给林姑娘送银子了,要知道,这个小帮派,这几个小生意,每年都能带来两百万两左右的利润,这笔钱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却也比师父之前的积蓄多好几倍了,这才只是一年。
有了这些,想来师父心中的愧疚能够少一些了。
其实如果师父肯抛弃那些没用的原则,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成为天下间最富有的人,甚至就算他想一统三国也不是不可以。师父有绝顶的武功,有天道宗的势力,还有他这个堪称智囊的徒弟替他打点一切,天下间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不过可惜,师父并没有那样的野心。
所以他也没办法混个宰相当当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遗憾。
把潇湘派的掌门令送给林潇的时候,邵原和上官尧都在场。
听邵原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她直接拒绝,“无功不受禄,这么重的礼我不能收。”
上官尧的眼神中划过一抹失落,欲言又止。
邵原抢着说道,“林姑娘,那你说咱们是不是朋友?”
“是朋友。”她温柔的笑,可是拒绝的态度仍旧很明显。
“那我送个礼物给我的朋友,有何不可?”
林潇:“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你之前帮我解毒,救了咱们两个,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总要允许我送礼物给救命恩人吧?”
邵原的脸皮厚,嘴能说,他早就料到了林潇会拒绝,所以连劝说的词都预备好了,现在刚好用上。
“你可以送别的给我,但是出手就是一个帮派,这个礼实在是太贵重了。”
邵原直接摇头,“不贵不贵,真没花多少钱,组建这个小帮派,前后也就花了十万两不到,师父都把银子给我了,真的。”他说着,朝着上官尧眨了一下眼睛。
上官尧的银子都是邵原管着,他说给了,那就是给了吧......
“嗯。”上官尧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对林潇说,“你就当是我和阿原一起送给你的礼物吧。我是个不称职的兄长,一直都没能为你做什么,你若是不收,我们两个都于心难安。”
林潇无奈,“那好吧,谢谢兄长,谢谢阿原。”
她起身,冲着他们二人行礼。
邵原又道,“这就见外了呀。你不用觉得打理一个帮派麻烦,我都帮你安排好了,之前那三个峰主在外的产业生意,我也都牵线给潇湘派了,有丝绸生意、海运生意、私盐以及马帮生意,到时候我会把账本给你送过来,你按时查账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这些都是赚钱的生意,我粗粗估摸了一下,一年大概能有两百万两的利润。目前先这样,等将来有了其他的生意,我再给你牵线搭桥,争取早日壮大潇湘派,让林掌门过上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的富贵日子。”
林潇和上官尧齐齐被他逗笑。
笑过之后,林潇感叹,“如此一来,天道宗的峰主长老们更加恨我入骨了。”
“不用担心,他们交给我和师父来对付。你安心养好身子就行了。”
林潇:“我没什么大碍了,过几天我和兄长就要启程去魔教总坛了,我们走后,只怕那些老家伙会对你不利。”
“这倒是真的。不过我也不怕,刚好我也有些事要办,到时候也会离开天道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等你们回来我再回来。哈哈哈,他们就算想对付我,也找不到我。”
这倒是真的,凭借邵原的聪明,他肯定是有办法躲过这段时间的。
一切都交代妥当之后,林潇和上官尧就启程了。
不过他们并未对外声张,林潇闭门,对外称养病,谁都不见。
上官尧宣称闭关,谁都不见。
过不了几天,邵原也会找借口离开。
至于天道宗内的那些峰主长老们发现他们不再之后会怎么折腾?
那就不是他们在意的了。横竖几个月,天道宗也倒不了。让那些老家伙摸不清他们在干什么,感受一下人心惶惶的滋味也是不错的。
路上,林潇给两人用了易容蛊,二人扮成普通的江湖人士,一路都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倒是上官尧觉得易容蛊颇为神奇,缠着林潇问了很多关于蛊术的东西。
林潇挑着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给他讲了,最后还告诉他,“其实兄长你不用担心,以你玄天境的实力,如果有人给你下蛊,你应该也能察觉的,蛊术只对玄天境以下的人有用。”
客栈之中,二人在房间中点了几个菜,一边吃一边聊。
既然说到这里了,上官尧索性问,“潇潇,之前欧阳赦身边的那个欧阳宥,是你吗?”
林潇也并没有打算隐瞒,所以痛快的承认,“是我。我当时就是用了易容蛊。殷雪华算是我半个师父。”
“果然如此。那你能告诉我实情吗?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赦和殷雪华的旧事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当时领了魔教天字堂的甲级任务,就是去杀欧阳赦,刚好殷雪华也想杀欧阳赦,但她的条件是让欧阳赦身败名裂,众叛亲离,饱受痛苦折磨之后再死。殷雪华既然是我半个师父,那么我替她报仇也是应当,所以就易容成了她年轻时的模样,接近欧阳赦。不过最后我和欧阳赦摊牌了,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他也知道我背后的人是殷雪华,所以没有反抗,从容赴死,最后,他是死在殷雪华手中的。”
她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略去了很多细节。
上官尧听后,没有评价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还想问商悠然的死?”
上官尧摇了摇头,“她是自己找死,燕南心已经救过她一次,她还要继续去找死,那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林潇微笑,“你在这种事上倒是不糊涂了。”
上官尧:“......哎,我最近都在努力反思呢,我也想变得睿智通透,可是......我比起邵原来差的太远,我只能尽力。”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就是你,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了,如果强行改变自己的性格,会很痛苦,也会适得其反。其实你只要真的能够明辨是非就行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
林潇轻描淡写的安慰他。
上官尧:“......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我怎么觉得听了更难受呢?”
林潇弯起唇角,“你这不是很通透吗?我拐着弯损你你都听出来了。”
“潇潇,你真的变坏了。”说完,郁闷的低头吃菜。
按照常理来说,从天道宗到魔教总坛,路上需要四个月,可是因为上官尧心急如焚的想要替她拿到解药,所以他总是运起轻功带着她赶路,她真是切切实实的感受了一把来自玄天境的风驰电掣!
他硬生生的把四个月的路程缩短成了两个月。
在雪原上的时候,因为有林潇,所以雪原狼并未骚扰他们二人,反而还十分友善,累了可以骑狼走一段,惬意的不行。
“你这御兽的本事也是在魔教学的?”
之前雪原一战的时候,林潇一个人骑在狼王的身上,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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