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危房莫名令人恐惧, 大开的屋门黑洞洞的, 像是怪兽张大的嘴，等着误入的人类, 要将他们一口吞吃进去。
奈奈生在巴卫身后踮着脚艰难地往那边望过去。
一点光亮忽然从门内隐隐约约亮了起来, 渐渐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照出两个清晰的人影。
夜归一脚踏出这栋废弃的居民楼，只觉得空气都新鲜了。
没有灰尘也没有奇怪的腐/败味, 还有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花香, 档次一下子上了几级。
只是, “怎么了，那么戒备？”夜归奇怪地看着离他们站得老远的奈奈生。
“是你们啊。”奈奈生从巴卫身后走出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习惯习惯，刚才以为从里面有危险的东西要出来。”
夜归点点头赞同道：“看见黑漆漆的地方就总是会想着里面会不会突然冲出来别的东西，下意识的就盯着看, 不过这次不是哦, 里面的鬼也全部被抓出来了, 很快就会遣送回地狱。”
说着, 夜归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丝带，身后的游女跟着上上下下：“喏，这个就是。鬼灯大人手里还有几个不知哪个年头的孤魂野鬼。”
跟夜归不一样，黑发鬼神手里只一根绳便捆了几个亡者, 跟一串蚂蚱一样。
这会儿鬼灯正把这些不安分的亡者一个个揍过去, 显得特别暴力，把第一次接触地狱文化的奈奈生看得整个人都呆了。
夜归一看连忙闪身挡住奈奈生看过来的视线，转移话题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 谢谢你们大晚上的抽时间过来，下次有事欢迎来地狱，没事也可以来个地狱一日游。”
奈奈生撇开眼，脸上还有点懵逼，下意识道：“好，一定、一定。”
等完全回神时，一片落叶打折卷儿飘过，两个地狱来使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
灯火通明的夜晚，城市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年轻人精力充沛，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有进了商场就开始疯狂扫货的购物狂，还有想趁着下班时间去酒吧喝杯小酒诉诉苦的社畜上班族。
灯红酒绿之下，忽然两道黑色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如同融进画卷的画中人，走过的行人看不见一样，直直地对着两人撞上去，那两道身影立时便如倒映在水面的倒影般微微一晃，直接被穿过，然后周而复始着这样的过程。
夜归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类的身体，既好奇又尴尬，没想到进了地狱当上地狱的公务员还会有这项被动技能，只要不刻意显出人身就会像亡者一样既无形又无实体，像空气一样在人群里穿梭，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看着身旁来来往往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人类，夜归有一瞬心生感慨：“如果真的是只能一直维持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状态，大概会疯掉吧。”
“迎接科会尽自己所能的将亡者接引去地狱，所以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少发生了。”鬼灯低垂着眼，沉声道：“不过如果没有迎接科，估计也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大多数亡者都滞留在现世，他们会互相交流。反而是现在，有的亡者会不听话地离开自己的尸体，夺魂鬼、夺精鬼、缚魄鬼迎接三连星找不到亡者又不能耽误迎接其余亡者的时间，大多只能先行离开。”
虽然迎接科会将没能接回的亡者记录下来，但什么时候能找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此最后经常会出现亡者在现世到处做阿飘，但又找不到同类，只能等地狱狱卒在盂兰盆节找到他们抓回去的情况。
“啊，我好像看到一个。”夜归忽然抓住鬼灯的胳膊，伸手指了指正前方道：“那个是不是亡者，半透明还傻傻呆呆的。”
人行道上正逢红绿灯交替，一边的人停下，另一边聚集的行人则准备过斑马线，只有道路正中央一直站着一道半透明的白色人影，一动不动，任由身周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有车冲着碾过去，白色人影只是转头瞄一眼，很快又低下头，任由行驶中的车辆穿过自己的身体。
他身上还有血迹，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
“走，过去看看，正好我们定的旅馆也在那个方向。”夜归拉着鬼灯就往那边去。
近距离观察之下，这亡者不仅是身上有血迹，整个脑壳都破掉一半，甚至能看到白花花又血糊糊的脑浆，看上一眼就绝对不想再看第二眼。
夜归偏过头去，没有叫这位亡者的打算，因为很容易就会被缠上：“怎么样，要带回去吗，鬼灯大人？”模样有点磕碜啊。
鬼灯面无表情扭头就走：“不需要，等鸦天狗过来时让他们顺便把这个亡者带走。”
夜归忙小跑几步追上他的步子：“要是过一会儿他就不在了怎么办？”
“不会，目测他已经在这儿待了几个月了，如果没有人带他走，他只会一直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徘徊。”
夜归更奇怪了：“那当初迎接科的狱卒为什么没有把人直接带走？”
“一部分人类在死去的那一刻灵魂就会迅速脱离自己的身体，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却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并且会像活着时一样继续生前没有完成的事情。”
鬼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半转过身道：“直到发现自己什么都碰不到，才会浑浑噩噩再次回到死去的地方。好了，旅馆也到了，有什么问题都有鸦天狗警察来解决，这次出来不谈工作。”
夜归看着鬼灯认真的侧脸，微微一怔，很快就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不问了，我们进去旅馆好吧？”
平日里一副工作狂的样子，一旦放手可真是放的够彻底，夜归好笑地推了推鬼灯，把人推进了旅馆里。
一进旅馆，两人就显露了身形。
前台一点儿不对劲都没有察觉出来，询问了两人的订房日期和姓名便开始查找订房信息。
半晌，前台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握着手局促道：“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才发现订单出现了错误，单人房已经被订完只剩下双人房了，真是非常抱歉！我们会全额退款，如果愿意住双人房我可以立马就安排，非常抱歉！”
对方一个劲儿的道歉，一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的样子。
夜归半天插不上一句话，待对方好不容易说完，也也没有先说退不退房，而是看向了一言不发的鬼灯问：“要住吗？我没有意见哦，只要能住就行。”
前台一听心下顿时一松，做服务行业的最怕的一是出错，那样责任全在自己也没办法，另一个就是客人胡搅蛮缠不管怎么低声下气地道歉都没用，硬是要搞出点儿事儿来。
今天这位客人却不仅长得好看，连脾气都那么好，一点儿责备的话都没说，真是人美心善。
她发了会儿花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美人身后还站着个一看就非常不好惹，面目凶狠的高个男人，正皱着眉看着她。
一口气顿时呛在了嗓子眼儿，一下子岔了气好险咳出声来，使劲儿捶了捶胸口这才咽下去。
只是也不敢再花痴了，立马收起脸上荡漾的笑，一脸职业微笑看向面前两位帅哥。
嗯，后面那个虽然看起来非常凶，但也凶帅凶帅的。
前台提着心等待，幸好凶帅的帅哥只是看起来凶，却同样非常通情达理，很快便点点头，沉着声道：“可以，请尽快安排。”
前台立马应下，手脚麻利地调出房间信息，将房卡准备好双手递过来：“这是房间钥匙，房间在二层，为了表达歉意，我们一会儿会送果盘上去，请注意查收。”
“好，多谢。”夜归接过房卡，冲鬼灯晃了晃：“走吧，时间不早了。”
鬼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只是突然像个锯嘴葫芦一样，话也不多说了。
夜归刷开房门，按亮灯，先看了一眼房内的摆设。
说是双人房，但其实是有两张床的，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和一台小小的床头柜。
夜归脱下外套随手挂好，转身就蹦到了床上，柔软的床铺带着夜归上下弹了弹。
“好舒服啊，软乎乎的床就是好，硬邦邦的偶尔睡睡还行，睡多了真是骨头都硌的疼。”
即使睡硬床对身体好，但对一只蝴蝶就不要那么苛刻了，睡起来很不习惯啊。
夜归在床上滚了两圈，终于舒服了。
他半支起上身看向坐下来的鬼灯，探过脑袋关心道：“怎么了，是药的副作用又开始了吗？”
黑发鬼神倚在床头，半阖上了平时总是显得有些凶恶的上吊眼，神色略显淡漠，听见夜归的声音这才微微睁开一道眼缝，斜着视线看过来，轻声道：“是有点儿困，不过不是很严重，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哦。”夜归相信了，但还是不放心地道：“那你别彻底睡着了，记得吃完晚饭再睡。”
鬼灯漫不经心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夜归转过身躺好，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笃笃笃。”有敲门声响起，发呆中的夜归立刻一跃而起，跑下床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夜归回头提高声音道：“鬼灯大人，晚餐已经送过来了，起来吃饭了。”
说完便打开门让送餐的人进来。
只是等到送走了服务员，鬼灯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
夜归正要叫醒他，只是一转身到了嘴边的话便不自觉咽了回去。
大概是太累了的缘故，黑发鬼神靠在床边已经沉沉睡去，眉宇间是和醒着时一样仿佛心事重重的皱褶，浑身一股挥着不去的疲惫。
算了，等会儿再吃也没什么问题，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手上盖着薄毯，夜归边想到，眉眼间悄然流露出一股柔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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