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心里宽慰, 任她一个娇弱女子,平日里怕是见了血,都胆怯得不行,而今却不顾危险, 肯为自己挺身而出, 又怎忍心被他人伤了分毫?
偏偏她下车时, 只顾着谢珩的安危,在见到锋利的剑刃朝自己袭来的那刹那,整个人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招声东击西, 不由地让谢珩心头一紧,忙上前,只想死死地护住苏木槿。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邢谦突然出现,对着黑衣人拔刀相向。黑衣人在得见苏木槿清晰的面容时,手中的动作显然放慢了下来, 眼神复杂,剑走偏锋之下,在谢珩的后背处, 划下了不深不浅的一道。
有邢谦折返, 黑衣人便无暇顾及与谢珩对招, 又唯恐同伴遭遇不测,更是无心恋战,匆忙匆忙虚晃几招, 落荒而逃,消失在夜色茫茫之中。
邢谦收了剑,走进谢珩时,看到了他后背上正源源不断冒出鲜血,偏偏苏木槿并没有察觉,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极力回避责备的目光。
“殿下,您?”邢谦忍不住道了一句。
话还没完全,谢珩轻轻地抬了抬手,随即一脸怨气重重道,“说了多了遍了,你这样做,真的很危险?!”
她乖乖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见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谢珩更来气了,“是听不懂?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听?”
“......”
因为裴彧一事,邢谦先前对苏木槿多少也有些成见,但是经过了这么三番几次之后,他心中也知晓,其实这个女人,也并非冷血无情,反之对自己的主子格外上心,眼下更是一目了然。
邢谦跟着谢珩这些年,殊不知他原来这么会说话,尽管苏木槿连连点头,可他依旧喋喋不休。旁观了一会儿,上前小声劝道,“殿下,苏姑娘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再说了,她现在不也是安然无恙吗?”
听闻此言,苏木槿缓缓地抬起头来,很是感激地看了邢谦一眼。这一微妙的举动,又让谢珩更加觉得她无法无天了些,转头看向邢谦,一脸愤怒的神情,将那好容易才起的月牙笑,活生生地隐了下去,木讷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去镇北侯府。”他没好气地道了一句。
马车缓缓地向镇北侯府前行着,一路上,马车内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到了府门口,她才缓缓道了句,“殿下,请。”
待二人下了马车,只见府门外排排站了几人,连同冯姨娘和苏灵兮也在内,看上去满满一副颇为得意的架势。在见到谢珩的瞬间,苏呈怀起先有些不可思议,随即慌忙迎了上来,赔笑行礼。
而冯姨娘与苏灵兮见了这一幕,讶异的同时,不禁面面相觑,也忙上前行了礼。
苏灵兮今早眼巴巴地盼着母亲能去相国府,给自己讨回一个说法,可那相国夫人又岂是好糊弄的,几句客套话,便将他们给请了出来,而裴彧更是躲在房中,不愿意出面。又羞又愧之下,就连苏呈怀也无可奈何,只能愤愤离去。
而今早又见苏木槿趁着雾蒙蒙的天色出了门,便命人一路悄悄跟随,哪想半路却出了岔子,只好作罢。只是苏灵兮依旧不死心,又将此事告知了母亲,故此才有了眼前这一幕,可是万万没想到,晋王谢珩也来了。
原本胸有成竹,想在父亲的面前质问几句,好叫让她难堪,偏偏又失了策。
只是她仍旧不死心,满脸堆笑上前道,“姐姐这一整日都不曾在府里,妹妹正担忧,原是去会情郎了啊?”
这句话,令苏木槿神色一沉,淡然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起,对我的事情如此上心?怎么?燃眉之急解决了?”
苏灵兮并没有料到她说话竟然会如此句句带刺,可一想到昨夜发生的荒唐事,原本红彤彤的脸色瞬间转为煞白,气呼呼道,“姐姐说得这是哪里话,妹妹只是见不到姐姐,生怕有什么三长两短,一时担心罢了,姐姐若是不领情,又何必恶语相向,伤了妹妹的心呢?”
一旁的冯姨娘见女儿似乎有些失控,忙上前揪住她的衣衫,小声在其耳旁提点,可苏灵兮哪里还听得进去。她一夜之间,失了身,今日又见谢珩同自己的姐姐,出双入对,她怎能不急,简直就是急红了眼。
谢珩对她本就不屑一顾,可见她气焰如此嚣张,也忍不住开了口,语气带有一丝嘲讽,更多的厌恶,“倘若昨夜她领了你的情,那么今日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冯姨娘本来抱着侥幸的心里,以为女儿终于给自己出了口恶气,可谢珩的话,让她不寒而栗,于是迅速回应道,“晋王殿下息怒,灵兮她不懂事,还请殿下息怒!”
言毕,又面向自己的女儿,见她终究是烂泥巴扶不上墙,险些气吐血,破口大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殿下在此,又在说什么胡话?!”
见谢珩的脸色并不好看,也生怕好容易平息下来的事,再起了波折,二话不说,朝着苏灵兮劈头盖脸地狠扇了一巴掌过去。
掌力十足,猝不及防之下,她往后连退了几步,嘴角也流出了鲜红的血丝,半边脸更是红肿滚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冯姨娘再是娇纵自己女儿的,见了此种情形,也只是忍气吞声,哑口无言。
苏木槿对于父亲的举动也有些诧异,但一想到昨夜,差点就叫她母女二人的奸计得逞,故此也是冷着一张脸。
“微臣让殿下见笑了……”这句话,苏呈怀已经不知道说了第几次了,而今越发觉得羞愧难当。
谢珩心中也很是不满,幸而是自己将她送了回来,倘若她自己一人回府,殊不知还会遭受什么样的盘问呢?家主也没有家主的样子,简直不成体统。
他压低了心底的火焰,平淡道,“苏侯爷,这是家事,虽小不足以挂齿,可你毕竟坐在了三军统帅的位置上,家不和,又怎能国安?”
语气的那股阴沉缓缓地飘进了苏呈怀的耳朵,他不禁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也知晓谢珩何出此言,忙哆嗦着连连回应,“是是是。”
苏木槿看着眼神发生的这一切,倍感欣慰的同时,也对谢珩不由自主地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谢珩一直在偷偷注意她的神色,见她颇为感激地看着自己,原本想说上一句,让她不用多虑的话,哪想脚才挪了一步,却觉后背的刺痛越发剧烈了,整个人也跟着轻飘飘起来。唯恐被她瞧见,又徒添忧心,便神色匆匆地上了马车走了。
苏木槿回了房,今日所遇一波三折,搅得她有些头脑昏沉,才坐着沏了杯果子茶,却听闻一旁的茯苓紧张兮兮的指着自己的衣裙,花容失色道,“小姐,您、您怎么受伤了?”
她浑身不痛不痒,听见茯苓突然有如此巨大的反应,也是吓了一大跳,赶忙站起身来,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
茯苓瞪大眼睛,又仔细瞧了瞧,一脸担忧道,“可是小姐,您的裙子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啊?”
听闻此言,苏木槿忙将外裙摘了下来,只见上头布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猛地回想起来,方才路上回来的时候,谢珩唯恐她被黑衣人惊吓到,故此便默默地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可她实在回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失了手,她胸口一痛,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一面又道,“茯苓,快把我找找,先前爹爹给的那瓶上好的伤药,等我换了这身衣裙,去一趟晋王府。”
茯苓自家小姐突然神色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离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可毕竟已是夜里,哪里能随意出府,又问又劝,“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出去,侯爷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不如明日?”
“不行,我一定要去。”她稍稍停歇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裙,又在药箱里翻找起来。
“可是,”茯苓面露难色,也跟着找了起来,很是担忧道,“小姐,侯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苏木槿知道她想劝,便也懒得开口搭理,在找到伤药之后,又匆匆换了干净的衣裙,预备出门。
前脚还未踏出门,却见苏呈怀提了盏小灯笼,疾步而来,见此情形,她慌忙将伤药藏到了身后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苏呈怀并没有察觉出她心事重重,只是进了屋,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爹爹今日本不该来,可是方才细想了想,有些话,少不得还是要多叮嘱两句,免得叫外人说了闲话。”
苏木槿也跟着在旁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爹爹,无意中瞥见他鬓角的白发,和那鱼尾般的皱纹。原来幼时心目中的大英雄,也会慢慢老去,终究有一天成了沧桑的模样。
而府门外,面向那一巴掌,也让她鼻子一酸,这个爹爹,紧要关头,还是护着自己的。
她飞速收回目光,温和地笑笑,“有什么重要的话,爹爹只管遣人来,唤女儿过去便是,又何苦亲自跑一趟?”
苏呈怀见女儿如此贴心懂事,心中难免舒坦了些,长叹一口气道,“槿儿,你娘亲过世得早,是爹爹没有保护她,心里一直很内疚。你娘亲临终前的嘱托,爹爹也一直谨记在心,可爹爹毕竟只是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自然没有你娘亲那般细心,许多事,也未曾顾虑周全,令你受了不少的委屈……”
苏呈怀顿了顿,继而满眼心疼道,“可是槿儿啊,你能不能听爹爹一句劝?这些日子,你与晋王谢珩接触频繁,一举一动又太过于亲密。爹爹知道你与殿下情投意合,可是女儿家颜面最为重要,可别……”
一想到苏灵兮那龌龊事,苏呈怀就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颇为心酸。
苏木槿见状,忙安抚道,“爹爹,女儿知道的,虽然与殿下往来颇多,可女儿并没有逾越半点规矩。”
苏呈怀微微颔首,又叮嘱道,“爹爹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人,纵然晋王殿下再是一表人才,可他毕竟是外男,你成日里与他在外边抛头露面,终是不妥,若叫有人之人瞧见了,又少不了一顿口舌。再者,那日殿下在朝堂之上与裴世子起了冲突,立誓非你不娶,可圣上并没有应允。殿下虽聪慧过人,可这件事上还是年少不经事,太过鲁莽了些,若因你的事而离间了他们的父子之情,你怕只会惹祸上身啊!”
苏木槿连连点头,“是,女儿谨遵爹爹教诲。”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爹爹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爹爹也就安心了,”说到动容之处,苏呈怀也是泪眼斑驳,“你也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镇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若有人敢欺辱你,只管教训就是,只是切记,不可因小人的卑劣行迹,而放低了自己的身份。”
苏木槿心头一暖,轻声道,“好!”
苏呈怀见她如此百依百顺,温和回话,也放宽了心,起身回自己院落去了。
这样久长的对话,也让苏木槿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出了神。茯苓递了杯暖茶上前,小声道,“小姐,今夜可就不去晋王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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