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再喜欢她,镶嵌到骨肉里的那种喜欢,可让谢珩哪敢再铤而走险?
苏木槿心中一凉,难怪按着日子算,前一世的这个时候,永庆帝的赐婚圣旨早已入了镇北侯府,这一世却毫无动静。
她嘴里有些苦涩,谢珩方才的话语里,有多少心酸,又有多少残缺的安全感,她自己也难以估算。
见苏木槿久久不开口,谢珩心中的期望也渐渐变成了失落,自嘲般笑笑道,“照顾好自己,本王先走了。”
说罢,冰冷着脸孔,转身离去,再没有看她一眼。
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形单影只,苏木槿心中的愧疚愈发变得浓厚了。想着重活一世,定要好好补偿他,哪想,竟连一句像话的安慰话也不曾说出口,总觉得如鲠在喉,苦楚滋味,自不必说。
青葱玉指间的伤药已经被她的温暖渐渐焐热,她黯然神伤,随即默默地回了屋子。
谢珩走出一段路,眼角余光,能后清楚地分辨出身后的人儿,渐渐离去的身影。
她最终还没有同自己说一句话。谢珩心酸至极,喉结滚动,闭上眼睛,缓缓落下一滴泪来,他这副坚强的外表下,是怎么样的千疮百孔,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心中淡淡发问,槿儿,你的心,竟比那顽石还要冷硬上几分,怎么都捂不热,叫本王如何是好?
茯苓见小姐回了屋,忙上前搀扶她在梨花木椅上坐下。一眼就看到她手中拿着的小瓷瓶,心中欣慰,“小姐,殿下说是来取衣裳的,可谁人看不出来,分明就是特意来探望小姐的。取衣裳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殿下对小姐可真是贴心呢!”
听茯苓这么说,苏木槿的心里反而觉得更沉重了,双眼被泪水朦胧,“茯苓,你说,先前我对殿下是不是太过绝情,残忍了?”
前一世的她,与谢珩成亲之后,对其恨之入骨,怨念颇深。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谢珩的生辰。她强颜欢笑,亲手备好了酒菜,说要同他坦白心迹。谢珩哪里知道她别有用心,只以为她是真的回心转意了。而她却在扑进谢珩怀里的时候,摘下发髻上的金步摇,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窝。
她如此恨他,不惜与之同归于尽。可谢珩对她,却从无防备之心,故此才会伤得如此之重。
甚至在被刺中胸口之后,他关切的是,她的手有没有被划伤?
可重来一世,她真的还有机会,将这些过错,一一赎罪吗?
茯苓一愣,见她情绪不对,忙柔声安慰道,“小姐切莫多想,先前您与殿下的确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可那些都只是误会罢了,小姐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今日殿下亲自送了这伤药过来,自然也已经打开了先前的心结。小姐只需静心等候,既是天作之合,必然能修成正果,白头偕老。”
听闻此言,她才蓦然想起一个月前的赐婚之事,今日谢珩如此怪异的举动,总像是在忌惮着什么。她回想了许久,却依旧没有半分印象,只得作罢,走到绣架旁,看着先前并未完成的一副君子兰,轻叹一口气,“茯苓,取针线来。”
茯苓应了声,去外头院落里将针线篓等捧了回来,又见小姐对着檀木盒里的绣样呆呆出了神,心中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这些东西了,双手难免生疏,但好在上手也快。只是谢杳送来纸样上的那花朵,她从未在长安城内见过。花朵是雪青色的,油绿色的也瓣小小的,虽不比上牡丹的倾城贵气,却也新奇,有种超凡脱俗的清丽。
从晌午一连接着好几个时辰坐下去,苏木槿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于是站起身来,稍稍缓了缓,便又重新坐了下去。她须得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在谢珩前去青州之行,将香囊绣好,才不算有遗憾。
这样,直到第三日,香囊才算完工,只需将研磨地极细的香粉装进去,便成大功告成。
却在低头的瞬间,瞥见了绣篓里放着的另外一只,已有雏形的香囊。她拿到手里,端详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只香囊,是先前裴彧求了好几天,自己才答应绣的鸳鸯香囊。鸳已经绣好,而这一只是鸯,打算送给裴彧的,却不知因何原因而耽搁下了。
她原想着拿剪子剪碎了,再投到火炉中,烧得一干二净。可这些日子,她忙着赶绣香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前几日的疲乏积压在一起,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夜色还不曾低垂,她就上榻歇息去了。
夜里睡得迷糊的时候,偶然听得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她本就眠浅,听到声响后立刻变得清醒。正想着夜半三更的,茯苓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进了房间,可仔细想来,若是茯苓,定得掌灯进来的。且茯苓知道她入睡时,不能有半点声响,所以就更加不可能是茯苓了。
遐想间,借着月色的光亮,苏木槿看见外头有个身影,悄悄掀开珠帘,深一脚浅一脚,鬼鬼祟祟地进了内室,一双黑亮的眼眸往床榻上瞧了瞧。
苏木槿连忙闭上了眼,气息平淡自然,只当熟睡正香。那个身影在她的榻前稍作停留之后,便迅速地走到窗格下,借着月色,在绣篓里一顿乱翻。
她再次睁开眼,从此人的身影看去,倒像是苏灵兮房间里那个最为灵敏丫头,瘦瘦小小,叫雀欢的。雀欢正焦头烂额地在绣篓里翻找着什么,一面又时不时地朝床榻上回过头来,偷偷摸摸的。
雀欢心急如焚地翻找着绣篓,也只怨自己白日里的时候,多嘴了一句,说看到茯苓正在晒针线。这才叫苏灵兮想起先前鸳鸯香囊的事情来,便差遣了她入夜后,进二小姐的房中行窃。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她哪里晓得那香囊长什么模样?却又不能违背了主子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在一顿胡乱的摸索过后,雀欢终于将那只香囊从里头翻找了出来,临走的时候,似乎还被剪子碰伤了手,低低地哀嚎了一声,迅速地出了门。
翌日清晨,苏木槿起身走向绣篓,看了一眼里头,却见她原本绣给谢珩的那只香囊已经被雀欢拿走了,但裴彧的那只还在。她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之后,收进了袖子里。
昨晚雀欢前来偷香囊,倒提醒了她。前一世,她答应给裴彧绣香囊,那个时候苏灵兮也在场,可谓是对此事了如指掌。只是不知道她命雀欢半夜三更来偷窃此香囊,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过,她也懒得去前去戳破,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苏灵兮又想作什么妖?
茯苓从外头走了进来,却见苏木槿正拾掇绣篓,不禁问道,“小姐,您这是?”
“香囊我已经绣好了,不过需要一个恰当的机会,再送到殿下的手里。”她道,对昨夜发生的事,并未提及。
两人谈话间,却见外头有人急匆匆地进来,却前院的丫头,那将一封信笺送到苏木槿手里,回禀道,“二小姐,这信是晋王府的人送来的。”
苏木槿接下信笺,走到庭院之中,轻轻松松地打开了信笺。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早已猜到,信笺中谢珩的字迹,是被人代笔的。前一世,她在嫁入晋王府三年,见得最多的当属谢珩的丹青笔墨。谢珩的字迹洒脱张扬却不失清秀,可眼前的这封信笺,字迹刻意而为,口吻也是极为别扭。
她在庭院之中大大方方地拆开了信笺,这一幕叫雀欢看在了眼里,赶忙回去通报了苏灵兮。
苏木槿的眼角目光,瞥见雀欢急急忙忙地去里头通风报信,这才收好了信笺,转头同茯苓道,“随我去一趟静云寺吧。”
茯苓点点头,悄声道,“小姐,方才还想着怎么把香囊交给殿下,现在看来,您与殿下可谓是心有灵犀呀!”
“嘘!”苏木槿佯装惊慌,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又朝四周看了看,在确定这一幕被苏灵兮等瞧见之后,这才拉着茯苓回了屋子。
“茯苓,把剪子带上。”出门前,苏木槿特意吩咐了一句,随手带上了帷帽。
“啊?小姐,咱们是去见晋王殿下,带这个做什么?”茯苓一脸不解,惊讶不已。但是她更加害怕小姐拿了这剪子,去做出什么伤害晋王殿下的事情来。
“你放心,我只是,”苏木槿想了想,既然是要将计就计,那么此事最好连茯苓也不能知道,免得被苏灵兮看出什么破绽来,随即笑道,“带着防身。”
虽然这个缘由有些勉强,但在茯苓听来也不无道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地收了一把剪子在随行的小荷包中,又寻了条较为僻静的小道,前往静云寺庙。
*
晋王府门外,已经得了消息的苏灵兮,匆匆前来通风报信,却被府门外的侍卫拦了下来。
她心急如焚,自己苦心设计好的圈套,可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终于在一番闹腾之后,邢谦面无表情地出来了,还没等苏灵兮开口,他起先发话道,“三小姐,还是请回吧,殿下不在府邸。”
苏灵兮哪里肯罢休,又见邢谦开了门,便知晓谢珩定是在府邸中,只是不愿见她罢了。
平日里,她总见不惯邢谦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今日此种情形,更是厌恶之至。在苏灵兮的眼里,邢谦的地位即便比她高出一等,却也是晋王府的一条走狗,况且她一门心思,想着迟早能成为晋王妃,故此从未将邢谦放在眼里。
她气势凌人,朝邢谦狠狠瞪了一眼,急走几步,冲到王府的大门口朝里面喊道,“晋王殿下,臣女苏灵兮求见晋王殿下。”
话音刚落,邢谦毫无情面,长剑出鞘,将苏灵兮缓缓逼退至台阶下面,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这二人彼此之间的厌恶,只多不少,邢谦更是骨子里对苏灵兮的憎恶不已。这个女人心底打得什么盘算,他再清楚不过了,无非就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却只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愚笨玩意,他自然不屑理会。
“殿下,您能听见吗?灵兮有急事相告,”苏灵兮心生一计,咬牙继续道,“此事与臣女的姐姐有关。”
苏灵兮最不屑提起自己的姐姐,但眼下也就只有这么一种办法了,谢珩只要听到苏木槿又怎会坐怀不乱?这样一来,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是不知道,晋王谢珩到底能不能耐住性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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