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被这豪迈的说法弄得更自闭了。
天知道,这几天下来, 她都要对道侣这两个词产生心理阴影了!
难道是春天到了, 兽族部落的大家就都会被某种黄色废料降智?
太可怕了。
白璃拍拍自己依旧纯洁的小心脏, 打死不认那个先唐突大龙先生的人是自己。
幻境里白璃干的事,和现实中的我有什么关系?
逻辑通√
然而脸上虚心里更虚的白璃丝毫没有发现,怀中装睡的慕墟早早睁开了眼,盯着醉意昏沉的桑舟长老若有所思。
弯月从柳梢间爬向苍穹一隅,月光如水般笼罩着整个雀灵部落。
牛饮了一通的桑舟难得做了一个美梦,梦中之境有酒有花, 连灵气都格外浓郁。
格外浓郁的灵气缓慢地汇聚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桑舟。”
被点名的桑舟长老吓得差点要从梦中醒了。
这声音来自一个熟悉的背影。
“去告诉宋远山, 他说的事本座应了。”
宋山长说的事?桑舟那被酒泡软了的神经一下子又敏感了起来, 难道——
“来我天衍当教习长老的事?”他不太确定地询问。
玄袍男人不轻不重“嗯”了一声,一挥袖又消失了。
桑舟捋了捋长须,半天想不明白。尊者为什么要大半夜入梦来?还是来和他谈去天衍当教习长老这种正经事。
他恍惚着送走了这尊归墟来的大神,从梦中清醒过来。又恍惚着从乾坤戒指里拿出传讯玉简, 同山长说这个令人恍惚的消息。
果真只要活得久,什么奇事怪事都能遇见。
桑舟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长吁口气,又饮了一口灵酒给自己压惊。
梧桐树上的小屋安静极了。
垂纱拔步床中白璃睡得酣甜, 这只睡相极差的崽, 丝毫不知自己的手越过云被和枕头的层层阻碍,强行和床头灵识刚刚归体的慕墟来了一个超远距离碰瓷。
慕墟:“……”
她的手指搭在鳞片上,总能带起一股令龙发烫的热意。尾巴绕上这只作怪的小手,想要拨开又有些犹豫。
慕墟生过一场闷气, 又想通了。那个误闯归墟的人类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想去天衍正好,就由他陪着好好修习道法。
养一只凤凰幼崽,缺不了神木梧桐。
慕墟绕着她的手指一路爬到了颈窝边,蹭了蹭曾经眼热过的耳垂,安然闭上了眼。
倒要看看,究竟有谁敢来同他抢这只小鸟。
*
自那日阿墟手撕‘林翡’神魂,此后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诸如,听说族中某处星潭彻底枯涸,某地灵泉变得污秽不清。
还有最明显的一桩,族长忽地昏迷不醒了。
大长老紧急封锁消息,召集族中各长老与桑舟一道列阵想要召回族长灵魄。
这种大事情显然没有幼崽参与的份。
但在云翼的提议下,白璃有幸能到场吃第一手瓜。虽然到现在为止,她也没琢磨出曾经的她到底和云队长有哪种交集。
那盏天衍千里迢迢送来的结魄灯,高悬在族长头顶上。由七位长老联合施术,竟照出了一道残缺的、被缕缕黑丝污染的灵魂。
这种黑色灵气白璃很熟悉,秘境中暴走的女王蜂,生出异变的云香树都有。
“冥魔之息!”连同桑舟在内的几位长老异口同声道。
白璃正琢磨着这个生僻的词是什么意思,陡然感受到一股漂浮感。
眼前的地面上,刚刚还刻着的繁复法阵、结魄灯、施法的长老们,在一阵云雾过后一切都通通不见了。
连她怀里抱着的小蛇也消失了。
茫茫雾色里,白璃先看到了一颗圆溜溜的蛋。
这颗蛋上布满繁复的流金纹路,一看就是颗出生富贵的土豪蛋。土豪蛋的窝里堆着成团的极品火灵晶,是的,不是一颗一颗,而是如石壁一样成团的。
那只圆滚滚的土豪蛋看见她变得异常活跃,片刻之后被迷雾化成的手拉了回去。
眼前多了一条小径。
一直走啊走,就像走了一场马拉松那么远。她又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妹妹。
白璃:这是要走柯南剧情?
一模一样的小白璃抬起头,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下子锁定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大姐姐。
这是什么高端玩法?
白璃挠挠脑壳,站在原地没敢动,只觉愁得头发一把把往下掉。
“阿璃,回去修炼了。”有道熟悉的少年声在催促。
“你就是未来的我吗?”
小白璃主动凑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拉了拉她的袖子,板着小脸面无表情道:“将来我会不会有好多好多灵晶?唔,我想要五颜六色的,能塞满一整个树屋那种。”
白璃:不愧是我。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金钱意识。
但对不起,将来的你会和我一样穷得买不起灵草。
还没来得及戳破这小孩的人间妄想,眼前场景又骤然一转。
庭前栽着像细柳的白玉树,篱笆上晒着一些小鱼干,不大的小院里还有一畦灵田,种着再普通不过的甜瓜。
空气中杨花绵绵,擦过鼻尖时微微有些痒。
……像是族长的院子?
白璃推开半高的栅栏,就这么直直走了进去。
看着像书房的堂屋里,摆着乱七八糟的符纸朱砂、铁锤、灵毫等等修真副业用品。尚且稚嫩的少年云翼和白璃蹲在桌子前,对着那一堆东西大眼瞪小眼。
白璃试着用手碰了碰少年云翼的胳膊,手掌却生生从这道身影中穿过去了。
刚刚拉着她衣角询问的小白璃,似乎也不再能看到她了。
少年云翼抱着胳膊,一脸不认同:“确定要选炼丹?这条路会很艰难。”
“这就是你不懂了。一般来说,炼丹、炼器、画符这三个行当最有钱途,但我以为画符要学好多阵纹,绕来绕去搞得人头大。炼器又要挥大铁锤,整天砸来砸去实在太累了。”
小白璃抱着一只不大的青铜鼎,似模似样分析:“综合来看,就只有炼丹这个行业,能用最小的力气赚最多的钱,性价比最高。”
白璃看着可乐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先见之明。
不愧是她。
小白璃选了青铜小鼎,少年云翼在绘制阵纹的灵毫与培养灵植的玉畦间摇摆不定。但这人特别负责地先帮身边的小白璃选了一本药草大全。
——是那种比板砖还厚的大部头书。
窗边看乐子的白璃,脑袋一下子就开始发晕。
想要通过炼丹赚足一屋子灵晶的小白璃,果不其然,在识认药草这第一步上就大大受挫。
药草书上每一株灵草都长得大差不差,多是叶子圆或扁,根须成团或者成絮这样细小的差别。她背着背着就用灵毫去描图画边的小圆框,隔着三五个用墨迹充填。
摸鱼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过了晌午,这边的课业就结束了。少年云翼带着背药草大全背得头大的小白璃,一道去了庭中。
庭中摆着一个大大的木墩子,并三四个小木凳。木墩上搁着小炉,小炉里咕噜咕噜煮着一种汤,那味道闻上去就很甜。
炉边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者用木勺盛来三碗汤,絮絮叨叨说:“咱们小满日的传统就得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甜汤,阿璃和小翼都要好好修习道法,万不可耽于玩乐。我瞧这天地风起云涌,未来怕是很难清净咯。”
少年少女似乎没把老者的话听进去,嗯嗯啊啊敷衍着,没一会儿就笑着绕到了其他话题。
……
白璃就那么跟着阵中的迷雾走过四时春秋,仿佛跟着小白璃重新走过了一遍人生。
看着她抱着白发族长的手臂撒娇,看着她假模假样嘤嘤哭泣逗得小原幼只想打人,看着她和少年云翼大吵一架主动搬出族长的院子,选了株族地边缘的梧桐树开辟洞府……
到最后连迷雾都消失了。
时光的尽头站着一位熟悉的老者。
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容慈蔼,大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旋:“阿璃这些年很辛苦吧。”
白璃只觉眼睛里好似揉进了沙子,嗓子眼堵得慌。
“去了中州恐怕要更辛苦些。”老者的身影几近透明,从手掌开始一点点消失在风中:“莫怕,就像那个故事里一样,爷爷会……”
这消散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甚至没能让他把这一整句话说完。
白璃抬手碰了碰眼底,湿湿的。
她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东南角,仿佛那里曾经有一位很重要的人。
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
从幻境里出来,白璃几乎不敢再呆在这施法的道场上,总觉得会有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传来。
她忽地生出一种鸵鸟心态,抱着小蛇轻手轻脚退了出来。不知道以什么心情,特地绕着族长居住的院落走了一圈。
这里的景色谈不上陌生,也说不得熟悉。
曾经的曾经似乎也这样一个人走过。
但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她不是当初茫然无措的小幼崽,也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疏离而悲泣,而且身边还有一直陪着她的阿墟。
“为什么不理我?”
白璃凑上去对上小蛇湛蓝如海的眼睛,强行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小脑袋。她其实不知道如何惹了阿墟生气,更不知该怎么去化解未知的矛盾。
擅长插科打诨掩饰情绪,却不擅长处理这样比朋友要亲密的关系。
慕墟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大跳,整只龙忽地一下呆住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白璃也不气馁,她其实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那个长长的幻境冲击力太大了。
去了靴履踩在溪水里,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水花从她的脚腕边绽开。白璃双手撑在草地上,眼底难得茫然无措:“按照常理说,我该去讨厌他的。我也没有权利代表曾经的自己,去原谅任何人。”
因为曾经的白璃是真正不在了。
尽管小时候的‘白璃’言行举止都非常像自己,潜意识里仍执拗地觉得她们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但我总觉得……”
从那些模糊不全的记忆看,族长应该是一位真正慈爱的长辈。
他会抱起刚破壳的稚鸟给云翼看,说这是需要哥哥保护的“妹妹”,会用宽大的手掌揉揉她的脑袋,会做那种甜甜的汤,闻起来比原幼烤出来的小蛋糕还要甜。
偶尔也会生气,板着脸让闯祸的小崽崽自己去面壁反省。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白璃不知道。
一直态度高冷的慕墟终于主动靠过来,尾巴轻轻缠上她的手指,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
仿佛在说:
“不要难过,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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