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揉了揉眉心坐起来,她下意识朝床榻边摸了一下。
温的, 说明那只龙刚走没多久。
原本空落落的丹炉边, 生出一摞小山似的书。
成堆的玉简摆成了讲究的八卦阵, 把她整个人困在书山里。
书山八卦阵中陡然出现了一头恶龙,逼着她学海里去,学海里回。
白璃两眼一黑,都不知道是怎么从书山苦海中挣扎着走出来。威逼利诱,好容易让那只龙将教学地点换到了小院里。
这只发热期的龙搞得她昏昏沉沉,满脑袋天地玄黄, 道法精要。仿佛生怕不能压榨完她最后一丝精力, 连深奥艰涩的阵纹都要讲。
白璃趴在一堆玉简上, 只想抄起一卷砸他脑壳。她咬着笔杆子,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眼前骤然多了一面云朵凝成的镜子,这是原幼新掌握的一种颇为高深的传讯方式。她小嘴叭叭的,一边呼朋引伴邀着人出去逛, 一边问她这七八日足不出户和干什么,仿佛有说不尽的话。
白璃提起笔在玉简上画小王八,头都没抬:“探索道法的奥秘。”
原幼和叶萝咬耳朵,小声叭叭:“她这肯定有问题, 从前大长老讲术法, 就我俩睡得最快。说不定是金屋藏娇,从此君王不早朝!”
白璃:……姐妹,我都看见了。
白璃手掌一扫,选择帮彼此保留一点脸面, 将视频换成了云朵型的聊天框。
“出来玩!”原幼在那团带字的云上打了七八个叹号。
白璃回了一个简明扼要的句号。
原幼:“??”
白璃把眼前的书堆团成一道剪影塞进云朵里,附上学海行舟人特有的鄙视,“玩物丧志!”
只见那小石几边凌乱的摊着玉简笔墨,熟悉又陌生的龙长老的影子赫然在列。
原幼眼瞪得溜圆:石锤了,金屋藏娇!我姐妹居然藏的是一只龙,真正的龙!
原幼同一样懵然的叶萝相视一望,她把脑子里那一句或许会教坏孩子的“夫管严”抹了去。重新晓之以利,动之以情:
“法诀哪一日练都可以,骑熊猫逛山的机会可不多!”
“……”
我知道你可以出去玩,大可不必。
白璃手指在天衍山的地图扫了一圈,又问她们出行的路线,这才回:“好好玩,若是路上方便替我去藏经楼查点东西。”
她把想要的信息附在云上。
手指一点,把空中那团云搅散,单方面结束这种炫耀式网聊。
原幼:“!!!”
叶萝仍没反应过来:“小白要龙族资料干什么?”
“在我们那儿,这叫道侣结契前最最重要的一环考察。”
原幼语气深沉,像个身负重任的娘家人:“何曾想,我们雀灵部最小的一只雀,竟有如此远见。”
……
颇有远见的当事雀,对此一无所知。
白璃从案几上捉来一卷玉简,蹑手蹑脚绕到树下卧着的大龙身后,比划了好半天。
还没想好要用哪个角度敲,最能表达自己多日来在学海横舟的苦楚。
慕墟却转过来,挑了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绝对是玉简先动的手。”她眨眨眼,拉过他的手掌将那一卷作案凶器放了上去。
慕墟哦了声,似乎不信也信了。
白璃捉了一片银杏叶搁在他肩头,哼着小曲儿溜了。
慕墟屈了一条腿靠在银杏树下,一只手捏着玉简。
小小的金扇叶落在衣摆间,看上难得有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
白璃心底倒数了三个数,摊开玉简仔细瞧了一遭,走过去。
他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我走了,落日前回来。”
白璃凑过去,手心里多了一朵火红的凤尾花。轻轻用花瓣在他眼尾扫了扫,尾音极轻:“不说话,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灵风吹过衣摆,她弯眉拍了拍手,正要离开。
本该昏睡半日的却慕墟睁开眼,一把拉过她的手腕,轻轻地将这一只试图逃跑的小鸟逮过来,挨着自己坐。
白璃:“?”
白璃一脸原来你是这样的心机龙,语气沉重:“我怀疑,你教我的阵纹是假的。”
“阵纹画反了。”
慕墟长眉轻挑,掐起衣摆上那一叶特殊的银杏,倒转过来叫她看。
白璃:“……”
妈的,这狗屁阵纹明明正着反着都长一个样。
她微微坐起来一点,面不改色把小红花放在慕墟心口,试着打起商量:“剩下的法诀我明日再练,行不行?”
慕墟目光落在石案上那一摞玉简上,眉心轻皱,眼底有几分明显的不赞同。
白璃:?为什么他要摆出那种朽木不可雕的表情?
这只龙有没有想过朽木其实更想出去,而不是坐在书山里被雕琢。
白璃扯着他的袖尾,软了声调:“行不行嘛?”
慕墟曲指用银杏叶额前轻轻扫了一下,眼底笑意浅淡,声音却斩钉截铁:“不可。”
白璃打了个呵欠,忽地生出一股浓重的睡意。
昏睡咒。
咒。
她入睡前,脑子里忽地想起一个词,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
尾巴尖一扬,将人卷了回来。
慕墟下巴窝在她颈窝边蹭了蹭,勾起一缕头发绕在小指上,而后任由发丝在指间缓缓滑落。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把小院里的结界重新加固了两重。那只一无是处的食铁兽,有什么好摸的。
天边星子疏漏,月光温柔。
熊猫没有了,逛山的机会溜走了。
慕墟还坐在原地,屈起一条腿。挨着她坐着,正轻嗅送出去的那一朵凤尾花。
白璃:呸!
心机龙还我的花!
白璃面无表情抢过那朵小红花,拔了两瓣,挑衅一般在慕墟眼前揉烂了,脏兮兮的手指就揩在他袖子上。
慕墟低低笑了好一阵。
在她不明所以看傻子龙的目光里,从袖子里拿出另一朵一模一样、完完整整的小红花。
白璃:“……你好幼稚啊。”
慕墟:“亲手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拿回来的道理?”
“幼崽就是可以不讲道理。”白璃捉了一片银杏叶去敲他脑壳,面无表情,“我是一只幼崽,你是吗?”
是的,经过多日相处她终于承认了这个惨痛的事实——
眼前这只龙根本就不会是幼崽。
慕墟捉过那一叶银杏,指尖灵光一点,化作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
白璃偏过头,自闭了。
讲道理,这里是她的小院。
规矩就该主人来定。
白璃恶从胆边生,手里的灵诀一不小心飘到了银杏树下合眼小憩的监工身上,一团乌云正正飘在他头顶。
慕墟一只手捞过她的腰,使了力将人困在怀里。他眉尾轻扬,露出几不可查的笑意,像只专坏事的恶龙:“我记得你管这个叫,有难同当。”
“谢邀,其实我也不太想同当。”白璃挣了挣,想要从他怀里金蝉脱壳。
但环在腰间那只手滚烫,透过衣料撩起星星点点的热气,反倒让她烫红了脸。
慕墟眯起眼,呼吸落在她颊边:“别动。”
两人头顶那片小小的雷云,响起轰隆雷声。
这只龙好恶劣啊!
白璃脸磕在他肩膀上,试图用下巴报复回去。
电闪雷鸣之后,便是兜头凉彻的冰雨。
慕墟刚刚放下狠话,却轻轻抬起手臂挡在她额前,将那朵鹅黄小花簪在她鬓边。灵光顺着红艳艳的花朵而下,轻松笼罩在她一人头上。
于是,他果真被兜头的暴雨浇了个透心凉。
但眼前这只小没良心的凤凰,却趴在他怀里笑得直不起腰,鹅黄花瓣迎着灵光绽开。白璃缓了一阵,下巴抵在他臂弯里,眉眼间笑意盎然:“落水龙?”
慕墟挑了眉,湿漉漉的手掌顺了顺她的银白长发,最后点在耳畔那只小灯上,松了手。
“现在你是落水鸟了。”
白·落水鸟·璃抖了抖肩膀,哆哆嗦嗦扫开他扒拉小灯的手。
折腾顺那一口气。
白璃腾出手掐了一道诀,又帮他把衣服蒸干了。这种简单的法诀她近来得心应手,不会……
“不会把自个儿衣摆也点着。”慕墟接着道。
白璃愕然:“我说出声了?”
慕墟:“没有。”
白璃目光狐疑,凑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慕墟:“我就是知道。”他声音里有一点不明显的得意。
白璃:成年龙的发热期,难道还能给当事龙套上一层读心buff?
白璃于是盯着他,脑子里大声叭叭“哇,你这个发热期未免太逆天了吧,教练我也想学!!”
慕墟下巴埋在她颈窝边,闷声笑了好一阵子。
众所周知,交换过灵识的道侣,会产生奇妙的心灵感应,却也没有逆天到不接触灵识,就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但这只小凤凰的表情,真的很好猜。
白璃:嘶,这个事情就变得很棘手。
白璃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只静静盯着他,却故意问:“那我现在,就这一刻,心里在想什么?”
稀疏的阳光从银杏叶间洒下,风没有声音,连光影都很安静。
她眼瞳是浅浅的琉璃,脉脉水色中只有他一只龙。
慕墟喉头滚了滚,尾巴一下子绕着石凳铺展开来,声哑了几分:“想我。”
白璃:“???”
白璃从心地溜远了一点,这只龙有问题,非常有问题。
慕墟抵着额又笑了,尾巴扫过她的脚踝,轻而易举把远远坐着的小姑娘卷入怀中。他微凉的唇不经意擦过眉心,明明是浸润在春雨中的凉,却无端端带起一股热意。
白璃整个人都懵了。
但慕墟接着什么也没做,大掌顺过她翘起的银色长发,有一下没一下。他那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睛里坦荡荡地,仿佛在问她“这有什么不对吗?”。
白璃手背搭在滚烫的脸颊上,只觉自己很像张背后发光的表情猫。
满脑子循环着两句话:
糟糕。
引龙入室的危险增加了。
作者有话要说:莫慌,我们阿璃没多久就要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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