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孔不入（十四）

    糟了！

    陆袖发现A99安然无恙的时候, 内心的震惊难以言喻。怎么会……明明A99的数据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人啊……精神力冲击怎么会没有用？！

    然而这一局，陆袖已经输了。

    因为在救她全力一击将所有赌注压在精神力攻击上的时候, A99依然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又是一剂药剂针扎在了陆袖的大腿上,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的针剂对陆袖效果不大，这一剂的药量比上一次多太多了, 药效之快，让陆袖根本没来及掏出长矛释放霁月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意识也随之模糊了起来。

    在晕倒的前一秒, 陆袖突然冷静了下来, 用这种办法直接进入敌人内部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A99看着地上晕倒的女人, 一股胜利的快感从尾椎涌了上来, 他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笑了起来。

    他将晕倒的女人收入了机甲内置的冬眠舱, 这女人既顽强又危险，他必须想办法把她控制起来。她将是他最了不起的战利品，也是最美的一个。

    不过当A99看向检测屏幕的时候, 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就在刚才，他的机甲感受到了极强的电波冲击，这股波动很强烈，强烈到差点干扰到驾驶舱的正常操作。他的机甲有电波屏蔽仪, 不过这项功能一直没有什么用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事情虽然奇怪，但A99并不觉得是刚才他抓的那个女人搞的鬼。这种强烈的电波干扰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类孤身一人能弄出来的。就算是人为操纵的, 也至少应该有一个大功率的电波干扰仪器之类的东西，而那女人身边却什么也没带。

    A99操纵机甲在原地进行了破坏力极强的地毯式搜索，但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只得就此作罢。

    A99更加坚信这是一次错误的信号，或许是仪器本身出了问题。

    这种误报在新帝国留存的机甲中并不少见，因为他们本身对于机甲的了解不是那么深，对于维修机甲也不是很擅长。

    而机甲这种消耗品是需要专业维护的，在常年的劳作中，伴随着不怎么专业的维修，机甲出现一些小毛病是很常见的。

    A99对这种小误报并不在意，他现在沉浸在抓到女人的喜悦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检查自己的战利品。

    *

    当陆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感觉头很昏沉，四肢也像是灌了铅似的，十分疲乏。

    “注意，囚犯EX3906号的眼球开始活动了。”

    “接入控制仪！”

    “注入软化剂！”

    陆袖感觉手腕一痛，似乎有人用针管扎入了她的皮肤。

    她没有立刻惊恐地睁开眼睛，而是淡定地内视起了自己的数据列表。只见上面的“体质、力量、速度”三项数值在飞快地减少着，最后稳定在了各项体质25、力量25、速度18。

    这样的数值对于陆袖来说，其实也够用，起码比给她注射药剂的那些新人类的数值要好得多。不过既然对方认为自己的数据就到此为止，那么她也没必要表现得太强，柔柔弱弱地蒙混过关就可以了。

    接着，她感觉左手腕一凉，似乎有某种金属环禁锢在了她的手腕上，严丝合缝，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软化剂已注入完毕！”

    “控制环已接入！”

    “净化任务完成。”

    陆袖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前是一片苍白的皮肤，那是属于A99的皮肤。

    他穿着一身银色防护服，看上去和陆袖之前的那身有些区别，材料似乎更高级，看上去也更加贴合人体。

    A99的身后还有几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医师和身穿黑色防护服的执枪警卫。医师们忙碌地进行各项扫尾工作，而警卫们则紧紧地守卫在A99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陆袖看了看自己，她穿了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衣，正躺在病床上，手腕脚腕都被锁在床上，而她的左手腕上，一枚白金色镶嵌紫色宝石的金属手环正宣告着它的主权。

    看样子她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陆袖想，这可太有意思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还是第一次，真是有趣得紧。

    联想起之前见过的新人类，他们的编号从C到A，似乎越字母越靠前就越高级，那这可真是讽刺极了，因为她正在和一个最高级别的新人类面对面。

    但这位新人类，出了皮肤白得像是油漆泼过的，其余并没有任何地方让她觉得特别。当然，如果硬要算的话，特别的地方还有对方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睛。

    陆袖有一种预感，A99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尽管他的措辞是如此温文尔雅，陆袖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他骨子里不断散发出来的恶意。

    A99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袖，他说道：“你醒了，我的小小鸟。”

    这是什么鬼称呼……

    陆袖心念一动，左手腕便传来了一阵刺激的电流，她盯着A99，皱起了眉头。

    他似乎给自己安装了某种精神检测物品，这就有点糟糕了。

    “啧，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A99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惋惜之色，仿佛陆袖是什么做失败了的产品，他说道，“你是来自过去的人类，看样子还是军队中出来的，相比你还不知道我们最新的产品吧？”

    A99拿起旁边推车上的一个托盘，上面装了一堆金属环，各式各样的，但总体看来和陆袖手上的区别不大。

    陆袖刚才听到了，那些工作人员管这种东西叫作“控制环”，看来不仅是对身体控制，更是对人类想法的检测。

    这种东西让陆袖感觉到恶心，如果人类没有自由意志，那么活着也无外乎是一个行尸走肉，只不过是一堆移动的肉壳子罢了。

    “你的手环很特别，这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小姐，上面还有一颗紫色的宝石呢！哦，在你们那个年代，对待淑女是这么称呼对吧，小姐，你喜欢吗？”A99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礼貌，“这支手环是用来检测你的生命体征的，不过它也有一定的防御功能，我是说，它主要是防止在帝国内有人对统帅极其上级产生一些不利的想法。反叛的念头当然是应该被制止的，这是为了帝国的繁荣和稳定，您说对吗？”

    “小姐可不都是对淑女的称呼。”陆袖笑了，在她所生存的世界，叫小姐在某种意义上可并不是什么文雅的词汇。

    不过她无意纠正，她只是问道：“贵国的每一位公民，都要佩戴手环吗？”

    对于陆袖的反应，A99有些惊讶。她和之前抓来的那些人都不同，她完全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反应，明明是被抓来的，但她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恐惧。

    不过当A99想到这位女士或许是在过去是具有社会地位的知识分子后，对她态度的疑惑又打消了一些。

    事实上，A99对于陆袖的反应很满意，她的反应比之前几位冬眠者都要平静，甚至还能有闲心提出问题，这意味着她有着高于前几位的心智。

    她很冷静，是做妻子的好人选。

    想到这里，A99又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

    “哈哈哈哈！小姐，您真是太棒了。”A99放声大笑，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度嘶哑，像是一匹尖刀粗暴地划破布匹，在完美的材料上留下了不可愈合的痕迹。

    “这可真是虎狼之词啊……”陆袖面无表情地看着A99，说实话，她甚至还有点想笑。

    要是秦观这么病娇或许还挺有看头的，说不定还能让她有欺负一下的冲动，怎么换成A99，这事儿就显得这么维和了呢？

    陆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个颜控……这可真糟糕。

    “在贵国，对待新来的客人，你们总是如此直接、如此粗鲁吗？”陆袖晃了晃手上的手环，说道，“这个，像是个枷锁，实在令人不是很愉快。还是说……贵国所有的人，都要受到这种‘礼遇’？”

    “哦，亲爱的小姐，你可能误会了。这种礼遇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尝试的，这绝对是一个荣耀。”A99丝毫不觉得陆袖口中的“礼遇”二字是某种讽刺，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将自己手中的托盘往边上一扔，手环洒了一地，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新帝国中，只有心腹有机会戴上这荣耀的手环，这是他们对帝国忠心耿耿的象征。”

    哦，就是狗链。陆袖在心里吐了个槽。

    她随意地往后一靠，倚在背后的靠枕上，给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吊儿郎当地问道：“我手脚上这些链子什么时候给我拿下来？你‘请’我来，不会就是想将我像犯人一样关起来吧？这可不是一个上位者的作为啊，先生。”

    陆袖手脚上虽然有束缚，但好歹和固定处有一些距离，并没有被彻底锁死，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A99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前这位被他命名为EX3906的女性，她看上去是如此与众不同。

    EX3906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但她身上却散发着与他对等的属于上位者的骄傲气息，她是耀眼的，毫无疑问。

    A99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像第一次谈恋爱的孩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道：“EX3906，我，A99，向您致以最崇敬的问候，我向您求婚。”

    这是一句标准台词，只有在贵族求婚的时候才会说。这是一个贵族这辈子唯一会向除了父母、统帅之外的人说“您”的时候，对于A99这样尊贵的人来说，他一辈子说“您”的时候屈指可数。

    A99其实已经娶了两位妻子了，还有一些女伴，不过他从来没有说过“您”这个字。这没什么，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去苛责一位统帅的接班人。

    在A99的眼里，这些女人不过都是些生育和联姻的工具，这些粗鲁又无知的女人根本不配让他使用上敬语。更何况，即使是对统帅，他的父亲，他也极少使用敬语。

    然而在这一刻，A99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这句套话一般的台词。他想要对面前这个女人说出这句话，不单单是因为对方的脸过于美丽，还是因为EX3906的身上，

    A99的话有些突然，但陆袖仍然懒洋洋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支起身子，说道：“先生，在我的世界里，求婚至少要准备一个戒指才行。哦，对了，您可能还要下跪。”

    A99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答道：“那不行，我的小姐，在我的国家里，一名继承人从来不向任何人下跪，即使是统帅，也不可以。”

    “当然，我知道您是不可能向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下跪的。”陆袖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说道，“不过您连戒指都没有，实在太没有诚意了。”

    陆袖随意地搪塞着，心里却对A99的身份有了新的评价。

    一位继承者，这台词很有意思。他是谁的继承人？统帅吗？

    无论这位A99到底是谁的继承者，他在帝国的地位一定不低，哪里有比在一位上位者身边打探消息还快的办法呢？

    “戒指吗？”A99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知道了，小姐。”

    A99上前握住了陆袖绑在脚上的脚链。

    他刚上前，身后的一名警卫就冲了上来，他在A99身边站定，说道：“大人！您不能这么做。”

    陆袖看到A99转过脸去看那名警卫，A99侧脸上的表情是如此凝重，他皱着眉头，大得不合比例的鹰钩鼻上方，是如刀般的凛冽神情，直接刺入了警卫的心脏。

    那名警卫不由自主地先后退了几步，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颤抖，但仍然如此坚定：“作为您的贴身警卫，我有权禁止您这么做。您必须离EX3906号隔离者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以防您遭遇不测。”

    “哦。”A99冷淡地回应了一声，但陆袖觉得他似乎已经生气了，A99用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问道，“那怎么才能终止你的职责呢？我忠诚的警卫。”

    这名警卫立刻站直，大声回答道：“除非我走到生命的尽头，不然我是不会放弃职责的，我对您和帝国都绝对忠诚。”

    “嗯，你做的很好。”A99伸出食指，指向了这名警卫的心脏，“现在，你的职责被接触了，警卫。”

    一道红色的光从A99的食指上发射了出来，直直地贯穿了这名警卫的胸膛。警卫倒下了，带着他的职责，如同他所说的那般，他走到了生命的终结，也彻底解除了职务。

    陆袖的眉头皱了起来。A99的行为未免太过于极端了，他轻易地夺走了一条人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和秦观这个感情冷漠症患者比起来，A99才是一个真正的反人类人格拥有者。

    更可怕的是，A99不是没有感情，与此相反，他有非常丰富情感。只是在他的脑海里，别人的喜怒哀乐不重要，生命也不重要，一切都是蝼蚁，他才是这里的王。

    陆袖来不及想太多，一个令她无比惊讶的情景就出现了。

    另一个站在旁边的警卫竟然也冲了上去，说出了和刚才倒下那名警卫一模一样的话：“大人，您不能这么做。作为您的贴身警卫，我有权禁止您这么做。您必须离EX3906号隔离者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以防您遭遇不测。”

    A99也重复起了刚才的话：“那怎么才能终止你的职责呢？我忠诚的警卫。”

    他的声音就像从地狱传来的魔音，无情又冷漠。

    这名警卫也立刻站直，和第一个倒下的人一样，他大声回答着：“除非我走到生命的尽头，不然我是不会放弃职责的，我对您和帝国都……”

    A99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这套说辞。这名警卫的发言还没结束，他已经把手指伸出来了，打算送这名警卫也长眠于地下。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A99背后响起：“大人，您不觉得你的方式太乏味了吗？”

    A99停下了动作，转头对陆袖说道：“小姐，您的声音很美。请原谅我赞美的词汇有些疲乏，你有何高见？”

    陆袖看着哆嗦得不像样却还勉强站直的警卫二号，她神色平静地说道：“贵国难道没有撤职的选项吗？”

    “唔，那有些麻烦。”A99用他尖利的长靴猛地踩在了警卫二号的鞋面上。

    陆袖在对方抬起脚的一瞬间，看到A99的鞋底布满了细小的尖刺。

    这位帝国的贵族，真是武装到了牙齿。

    警卫二号哀嚎了一声，摔在了地上。他口中念叨着道歉的话，试图爬起来，被A99一脚踢到了门边。

    A99不耐烦地说道：“你的身体不够健康，现在我以继承人的身份，解除你的警卫职责。这是我的权力，也是为帝国的将来着想，你退下吧，到人事部门报道。”

    “是，大人！”警卫连滚带爬地从门内离开了。

    “你看，小姐，如果换种方法，就要耽误许多时间。”A99说道，“贵族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如果日后你有幸成为我的妻子，我希望你也要明白，时间是珍贵的。”

    A99的语调明明很平静，但陆袖仍然从他的口中听出了一股傲慢。

    刚才和她求婚的A99虽然看上去也很骄傲，但那眼神和语气是完全不同的。那一瞬间的A99是格外真诚的，像个大男孩儿。

    而现在的A99就好像又缩回了那个舒适的贵族壳子里，他在那个高贵的身份里显得异常冷漠。

    陆袖想，这或许已经是这里每一位贵族的常态了，他们或许都已经不能再算作人类了。他们确实最基本的人类情感，不，不止是贵族，这个帝国从上到下都不再像是活生生的人类了。

    A99或许和清洁工C3477一样，有过人性的一面，但那点光辉很快就被帝国的齿轮湮灭了。

    “那我应该尽情享受身为平民的时光，因为我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陆袖笑了，“更何况，我认为宽恕一名警卫的莽撞，也是上位者的肚量。”

    “莽撞？不，他只是在执行自己的职责，他是对的。”A99皱起了眉头，“还有，关于你所说的消磨时间的说法，身为忙碌的贵族，我无法苟同。”

    “那就让我们先来谈谈莽撞吧，大人。”陆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说道，“我有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能够节约大人的时间，您要不要听听呢？”

    A99看着陆袖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不由自主地说道：“EX3906，我赋予你谏言的权力。”

    陆袖丝毫不在乎A99的傲慢，她说道：“警卫确实在执行自己的职责，但是同时，他也冒犯了您。他在阻拦您的动作，没有任何一名下士有权利阻拦一命继承人，这是对您的不尊重。您可以直接开除这些警卫，叫他们一起去人事处报道，反正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您都已经知道了。”

    A99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您很有智慧，小姐。”

    开玩笑，那可是五条人命！陆袖看着还存活的几名警卫，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警卫或许也只是没有自由意志的行尸走肉，但陆袖到底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无故消亡。

    A99转头对剩余的五名警卫说道：“从现在起，降你们为二级警卫。”

    “是，大人！”警卫们齐声回答道。

    二级警卫就没有贴身保护的权力了，他们只能按照命令站着，直到听到A99的命令才能上前。

    “小姐。”A99面向陆袖，他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钻系统的空子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这会让帝国的沟壑里充满阴暗的老鼠和蛀虫。”

    “但是快乐，不是吗？大人。”陆袖笑眯眯地看着A99，她耸了耸肩膀，说道，“你看，这就是消磨时间的快乐了。您和我在一起，消磨时间来下达无意义的命令，这不是很有趣吗？”

    A99看着陆袖的眼睛，认真地答道：“你的对的，小姐，这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还觉得A99有点带感。

    秦观：p

    PS：想写无脑爽文了。构建复杂的科幻世界观要付出写普通恋爱文三倍以上的心血，但其中的人文关怀并不被大多数想看恋爱or冒险的人所理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风格可能不适合写快餐文……迷茫.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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