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孔不入（十五）

    A99的适应能力比陆袖想象的要高上一些, 他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她钻空子的想法。

    他不但理解，而且还在短时间内进一步优化了操作方法。

    陆袖不禁有些恍惚,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A99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A99和上次的清洁工一样，他们来自一个等级分明的世界，一个残酷的体制, 他们从出生起就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这难道是单个人类的错误吗？

    可是A99的手上, 又确实已经背负了无数的血债了。

    “咣啷！”

    陆袖一激灵，她回过神来, 看到一只脚上的镣铐已经断了。

    A99用防护服手指部位的激光将另一边的脚镣也给切断了, 随后，陆袖右手上的锁链也被斩断了。

    他温和地对陆袖笑了起来：“小姐, 我想这枷锁太繁重了, 您说的对, 求婚之前，至少要有礼貌。”

    “多谢您, 先生。”陆袖活动了一下脚腕，用右手指了指左手腕上仍然上着锁的地方，说道，“那么这个呢？先生, 您该不会是为了给我留一个解闷儿吧？”

    A99从腰间拿出一只手铐来，给陆袖的左手上又戴了一层，然后才把原有的那个给解了下来。

    “我想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小姐，处于对你的安全的考虑，我不得不这么做。”他说着，抻长了手中的手铐链子，解释道，“你看，这东西可以伸长数米，虽然不够你离开房门太远，但你还是有机会在房间里稍微活动一下。这是处于对你的尊重，小姐。”

    陆袖看了看那个可以伸长的手铐，对于这种程度的自由，她已经比较满意了。计划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A99好歹是个上位者，也不至于傻到

    她的存在绝不只是成为A99的未婚妻这么简单，她是从古代来的人类，早晚会有人来检查，如果不像被过度为难，就要在A99那里得到一定的位置。在找到陈华和赵明飞之前，她需要尽量满足A99的想法，从而让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当然，您的做法是和情节合理的。”陆袖坐了起来，微微欠身，表示敬意，“作为一个智慧人类，我能理解您的做法，感谢您的慷慨。”

    她只是稍微坐起来了一点，看上去仍然像个被打了软化剂的患者，行动十分迟缓。

    A99看见陆袖的反应，表情愈发满意，他向陆袖说了当晚的最后一句话：“那么小姐，晚安，我们明天见。”

    陆袖眼看着A99从房间里离开了，接着，那些之前离开的医师又都走了进来。

    陆袖粗略地数了数，一共有四个。

    为首的是一名女性，她身穿防护服，留着一头短发，看上去很干练。她的左脸上有一块看上去不是太鲜明的溃烂伤口，似乎已经快要痊愈了，从她原本的轮廓上看，应该是个棱角分明的美丽女性。她的四肢是健全的，只是有些跛脚，但并不严重，对她的行动造成的阻碍十分有限。

    令陆袖感到惊讶的是，这位为首的医师，竟然有一个正常的名字。那不是一串数字加字母的名字，而是正常的属于人类的名字。

    她叫韩玉，是一名生存者。

    韩玉张口说道：“新来的，别得意，A99大人还有两任妻子和无数的女伴，你也不算什么。老实点配合我们，或许还能好好活着。”

    陆袖挑眉，不甚在意地嘲讽道：“或许你应该知道你挑衅我的行为，也是对A99行为的不满，违抗上级的命令可是重罪，医师。”

    韩玉的脸色微沉，她对其余几位医师说道：“你们可以下班了。”

    韩玉说完之后，剩余的几位医师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他们排队走了出去。就像陆袖说的，身为下级，这些人没有资格提出任何意见，他们只需要服从。

    很快，屋内就又重新空旷了起来。

    韩玉站在陆袖的床前，她的表情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敌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隐忍的情绪。

    她酝酿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说出了两个字：“陆袖？”

    陆袖一愣，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韩玉如果想试探，她最该说出的话理应是“自由城”、“灵纹空间”之类的东西，怎么也不该是自己的名字，更何况，这位名叫韩玉的人，陆袖从未见过。

    陆袖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是谁？”

    “你，长发、卷曲，杏眼、双眼皮，来的时候身穿同款防护服，应该就是你没错！”韩玉自顾自地说着，她接下来的话，让陆袖也感到惊讶，她说道，“陈华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他怎么了？”陆袖一惊！

    她确实已经两天没收到陈华的回信了，不过这不代表她会轻易地相信另外的一个陌生人。

    韩玉见陆袖承认了，松了口气，表情也愈发凝重起来：“陈华说你能看到我们的数据，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你应该已经看到过我的数据了，我叫韩玉。医师有规定，我不能待在这里太久，我就长话短说了。”

    陆袖听到韩玉所说的“你能看到数据”这一条，就已经基本断定了韩玉说的是真话了。这样重要的信息，如果不是陈华真的出了事，是不会被透露出去的。

    根据韩玉的描述，陆袖逐渐理清了这里的情况。

    事情要从一年半以前，大家刚进副本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陆陆续续有不少生存者从冬眠舱醒来，在前两条道走不通之后，他们大多数人选择了从第三条路离开城市，然后很顺理成章的，他们被帝国的清洁工给抓了。

    陆袖那天遇到的C3477号是个意外，正常的清洁工只会听从上级的命令，在遇到冬眠者的一瞬间，就立刻发射□□，将他们麻翻，然后绑架回帝国的研究所。这是统帅发布的命令，对外宣称是为了百姓进行研究。

    然而事实的真相比陆袖想象的**研究要残忍太多了。

    帝国当时抓捕那些人，需要的是他们的血。利用血，帝国似乎何以调配某种增强剂，长期服用就可以逐渐增强贵族的体质，A99应该也是服用了这种东西才这样健步如飞。

    不过这种血制品必须要**抽取，而且制作一管增强剂要花费的血量十分巨大，往往将人抽掉四分之一的血，也未必能做出一管来。

    “取血？”陆袖皱起了眉头，打断了韩玉的叙述，“他们取我们的血做药剂？都是人类，我们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的地位很低，无法接触到核心研究。”韩玉答道，“这不重要，重要是后面我要说的事儿。”

    陆袖点点头，示意韩玉继续，于是韩玉就又讲了起来。

    韩玉到达郊外的时候，时间尚早，她有一个技能是能远距离勘测到远处的物体，为这她的逃亡生涯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韩玉为了逃避追捕，已经在机甲的检测范围外就看到了它的攻击方式。

    一般的清洁工攻击能力都不是很强，所携带的也都是控制药剂、致幻药剂之类的东西，而且移动的速度也很慢。韩玉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成功干掉了一个女性清洁工，代替她混进了新帝国。

    过程很曲折，但好在有惊无险。韩玉也别无选择，因为她的物资不够了。

    那些高层根本没有记录C级别的低等贱民的样貌，不过由于韩玉在登记中显示的智力水平是6，所以在招研究员的时候，把她也招募进来了。

    她代替的那个人的情况和C3477很像，也是一个受排挤的科学世家的家庭。就算是健全人，从这种家庭出来，也很有可能被歧视而找不到工作。所以当韩玉以健全人的身份出现在研究所的时候，她理所应当地得到了一份比其他人都高一些的工作。

    “这就是我的经历，你大概了解一下就好。”韩玉说道，“你最好还是先了解一下这个世界，这有助于你接下来的行动，陈华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和你说仔细，他说你的智商足够推理出我们想不到的细节。”

    陆袖点点头，韩玉就继续讲述了起来。

    大多数抓到的冬眠者并不像陆袖这么好运，能够直接进入病房。事实上，前几批在普通通关的时候被抓捕的冬眠者因为长期被关押，死亡条件无法达成，过不了几天就会自动死去。

    帝国原本抓了那些冬眠者抽血的时候，还不敢太过分，只是慢慢地抽取他们的血液，每天虽然抽的不少，但好歹还会保证他们的性命。

    但等帝国的研究员发现他们要不了几天就会死之后，就不再打算保留他们的性命进行长期采血了。

    “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韩玉尽量压低了音量，但陆袖仍就能听到她在咬牙切齿的唾骂中蕴含的恨意，“自从他们发现生存者会死之后，他们就干脆不养生存者了，只要有人被抓住，就会被直接抽成干！这些狗/娘养的畜生！”

    陆袖听到这里，也感觉到了不适。杀人夺宝已经是恶事了，这种在人活着的时候就强行**取血的酷刑，简直比杀人还罪恶，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呢？”陆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就要往后说了。”韩玉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后来，他们的政策变了。”

    帝国似乎意识到，这样杀鸡取卵的行为不足以让他们生产出足够的药剂，而且他们似乎还在古人类身上寻找着某样重要的东西，并试图研究它。

    但能找到的古人类实在有限，因为**“样本”太少，他们根本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来。到最后，也只能演变成一边杀人取血。

    当他们发现后来被抓到的古人类不会死亡后，这种直接将人血放干的做法就被摒弃了。他们虽然取血，但至少不会再致命了，因为要搞研究，各种致死的虐待动作倒是稍微有些收敛。

    冬眠者们就像是被圈养的鸡鸭，研究员们不断地等他们下蛋，如果不能下蛋，就宰掉。他们不是人，只是实验品，如此而已。

    随着新人类打通地下通道，他们逐渐掌握了能够抓捕到更多冬眠者的办法，手段也愈发激烈了。

    城市被新人类恶意切断能源，一大批冬眠者们被迫进入郊区，这就是陆袖他们经历的第一次冬眠舱大楼断能源事件。

    后来，又有了地下能源传输线被切断的“地震”事件，至此，所有的冬眠舱内都空了，市内几乎成了无人之地。

    “这两次事件都是新帝国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把那些古人类引出来，好继续做研究。”韩玉的表情愈发严肃，“呵，或许我们该感谢那些贵族的慷慨，至少现在我们不用死了。不，或许是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玉嘲讽地笑了：“他们给所有来自冬眠舱的人都打上了软化剂。一开始，像我们这种高级一些的生存者还好些，就算被打了软化剂，好歹也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自如，甚至还能爆发一些武力值。不过也正因为部份生存者的行为非常莽撞，导致那些医师盲目加大了药量。那些体质弱些的生存者直接就瘫痪了，过的比C字母开头的平民还惨，至少那些家伙还能如虫子般蠕动，而等待生存者的，却只有永世的痛苦。”

    按照灵纹空间的规定，如果想要返回自由城，就必须到户外去，否则根本没法传送，而生存者本身又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如果没有被直接杀掉，生存者可以一直活着，而这种被当作小白鼠的痛苦，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何其可怖！

    陆袖听了一会儿韩玉的叙述，大概明白了这里的情况，她的猜想基本上被印证了。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到底为什么那些新人类必须要抽取旧人类的血液。

    “你不觉得你提供的情报里，有一个漏洞吗？”陆袖打断了韩玉的话，“他们之前直接取古人类的血液是为了制造药剂使自身得到强化，这倒是很好理解，也很符合逻辑。但是现在这种研究行为，就很不符合逻辑。”

    韩玉一愣，没转过弯儿来，她问道：“为什么？”

    “他们既然要直接取血液，就说明他们已经研究过我们体质一类的课题了，研究成果也就到这一步而已，再研究下去也不会有新的进展。”陆袖解释道，“那他们何必还要研究呢？想要突破一个技术层面，是很难的事儿，有时候一两个世纪也做不到，新帝国的人类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韩玉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也许他们是为了研究抵御外界细菌的办法呢？”

    她继续说道：“我是医师，听说新人类无法在不借助机甲或防护服的条件下在外界活动，他们的抵抗力比我们差很多。”

    “问题就在这里！”陆袖说道。

    要是研究体质还有情可原，但外界充斥着新人类无法呼吸的空气，细菌这种东西，要靠抗生素杀灭，但如果从血液提取样本再研究抗生素的话，那和之前灭亡的那些人类，不是同样的死法吗？

    过度使用新的抗生素还会制造出更多的超级细菌，这种行为在本质上就是恶性循环啊！

    而且以目前观测到的新人类的现有体质来说，也根本无法服用这种强烈的抗生素啊……抗生素在杀灭对应细菌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杀灭掉有益菌，这样一来，新人类原本就不怎么强悍的免疫系统说不定会彻底崩坏掉。

    听完了陆袖的解释，韩玉也迷茫了起来：“你是说，他们研究古人类，还有别的目的？”

    “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地方。”陆袖点点头，“不过这个问题可以慢慢想，你现在应该告诉我的是陈华到底怎么样了。”

    “靠，你的气场也太强了，搞得我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韩玉一拍脑门，赶忙将陈华的事儿给说了，“陈华那家伙太倒霉了，他竟然只买了一颗药丸，也就是说，无法和那些人进行交流，他能听懂新人类的话，看懂材料，却根本没法交流。”

    “他一开始的工作是研究并修理一些机甲，本来没什么安全问题。虽然语言不通，但我偶尔也能帮他写点儿交流用的小纸条之类的，勉强也能度过。”韩玉的脸色流露出了某种无奈的神色，“结果他倒霉催的，不幸遇到了一个上级，结果他根本没行礼不说，该说的敬语也一句都没说出来。上级怒了，把他给关了。”

    陆袖：……是真的挺惨。

    “他就不能再买一颗药丸吗？”陆袖无奈地扶住了额头，“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吧……”

    韩玉也一脸的无语：“呵呵，他倒是想啊，这临时商店不是早就关闭了吗？交易所是有卖的，但价格都奇高无比，我早劝他别吝惜那点儿钱，能买就快买。这家伙偏不听，现在行了，红蓝药丸一颗都不可能买到了。”

    “嗯？”陆袖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是因为现在被抓的生存者越来越多了？”

    韩玉说道：“可不是嘛！只要会说话，就可以忽悠性新人类，说自己有什么本领之类的，能混一个工作不说，还不用死了。如果有幸干个清洁工，说不定下个月就能赶紧回自由城了，这可是救命的药丸啊！”

    “所以陈华得罪的上级，是谁？”陆袖把话题切回了重点。

    韩玉回答道：“我记得……是一个叫作B3477的管理员，他目前的工作是监管整个探究所。哦，对了，他之前是跟着A99的，似乎是他的秘书之类的。我看A99还挺喜欢你的，你可以考虑从这里入手，不过千万不要真的轻信这些贵族的鬼话，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没一个好东西。”

    “B3477？”陆袖重复念叨了一遍这个编码。

    这实在太巧了，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好心的清洁工就叫做C3477号，如今这个B3477号的编码和清洁工完全相同，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我知道了。”陆袖又问道，“你知道陈华现在被关在哪儿吗？”

    韩玉答道：“应该是在这一层左边最尽头禁闭室里。不过你最好不要太过于着急，也不要毫无准备就盲目地进入到那里去。一来，陈华不会立刻死，而且也没听到禁闭室传来什么喊叫，应该问题不大，我还看人往里面送过吃的。二来，你刚进入这里，且手上还有控制环，你一旦生出反叛之心，控制环就会电击你。控制环很坚硬，即便你恢复从前的实力，这东西也绝对不是人力可以轻易破除的，你要小心。”

    说完注意事项，韩玉又显得有些犹豫：“陈华的生命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受到什么威胁，不过我已经两天没有收到他的信息了，我很担心……”

    “等等！”陆袖打断了韩玉的话，“我刚想到一个问题，陈华只要是醒着的，就可以回复我们，他为什么不能不给我们信息？”

    韩玉说道：“因为陈华是从外界被抓来的，他的手上也有控制环，他最好不要说一些坏话之类的，否则也会被发现。他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好一些。而且那里有电波屏蔽仪，就算陈华通过灵纹界面发出信息，也要有一阵子才能送达，那东西对我们有干扰。”

    “哎呀，对了！天啊，电波屏蔽仪的事儿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陈华还嘱咐我一定要说来着！”韩玉懊悔地跺了跺脚，“监控室是有电波屏蔽仪器的，你千万不要用精神力去探测，这种做法会导致系统报警，报警原因会显示出这里有人私藏电信号干扰器，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被排查，就算没有任何发现，我们也会受到惩罚。”

    听到“电波屏蔽仪”几个字，陆袖的大脑就像被电击了一样。

    妈的，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精神力攻击对A99毫无作用了！

    一直以来，她都把精神力当作魔法攻击使用，却忘记了人的思维是一种脑电波，只要对方的电波屏蔽仪功率够大，干扰够强，她的精神力攻击就等于无效！

    她第一次进这种高科技副本，因为没有经验，她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

    该死，当初还不如用重力缠绕直接把机甲砸碎呢！

    真是大意了！

    陆袖懊悔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节奏问题】

    其实这个副本的推进速度是比之前副本要快的。不过在介绍世界观和支线人物的时候，部分小可爱可能觉得枯燥所以习惯性跳过了。

    但此次副本是世界观比较复杂的科幻副本，其中蕴含部份较为硬核的内容，必须讲清楚，所以副本我进度不会加快，否则会影响小人物的塑造和副本后期秦陆主线剧情的推进。且这个副本涉及到秦观和赵明飞的关系等主线感情走向，加快会打乱整本书的节奏哒！

    实在感到不适就跳过这个副本吧，下个副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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