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最近很不好过, 并非是有人为难他, 都是五湖四海来的六国的人，谁还看不起谁啊？
韩国贵族？如今的相国昌平君可是楚国的贵族, 比起韩非来甚至都可以继位的那种, 所以身份根本就不是问题。
韩非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这道坎。
秦王陛下非常的体贴，为了照顾韩非的情绪，特许他请两天假。
那姿态就像是对待一个秦国的臣子一样, 而秦臣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对，他们如此平常的态度反倒是令韩非不好受。
为何会这样？
明明秦军压境还是前不久的事情, 可紧接着就是南阳太守降秦，韩王请为藩臣。
递交的国书韩非还有幸看过呢, 上面写着献地南阳，到了现在还自欺欺人。
呵！
主动献上，这种话谁会相信？
消息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他原本的计划和打算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显得有些毫无意义。
“师~兄~, 你怎么在这里啊？”
张苍难得休息一天，这一段时间举国上下都忙得要命，可怜张苍慢悠悠的性格也被硬生生掰正, 就连说话都不像是以前那样慢吞吞的了。
他这刚结束了通宵的忙碌，就在住处见到了韩非。
有些稀奇。
自从李斯师兄从韩国回来以后，韩非师兄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好像在争分夺秒做什么一样，尽管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很久未见了。
韩非：“……”盯——
“师~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么看着我，瘆得慌！”
张苍被韩非这个幽怨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这欲语还休的模样像是在控诉什么，吓得张苍原本都要开始休息的脑子再一次飞速运转起来，终于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面找到了答案！
“！！！难道是韩国献城的事情！”
韩非：“……”= =
好吧，还真的是这件事情。
张苍觉得有些尴尬，他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和韩非也说不上有什么深交，遇上这种事情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韩非，毕竟现在已经是同僚了，要是一句话说不好，师兄气急之下误会了怎么办？
张苍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归根究底还秦王陛下的福利上，他和韩非虽然不是一起来的，但是张苍一开始是负责管理陛下的小金库，无须考虑住的地方，他出来授官以后可就不一样的。
韩非情况还不一样，他原本是住在李斯师兄那里，谁知道他们怎么搞到一起了，总之张苍知道的时候韩非已经在那里住了不少时间。
但是自从韩非师兄去教授扶苏公子各项课程以后，李斯那里是住不了了，避险就给他另找了个地方，和他正好凑在了一起。
本来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他干嘛要嘴贱多问一句啊！
也不知道要是现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回去睡觉还来不来得及？
“你，对此事，一点也，不惊讶？”韩非对于张苍平静的态度有些惊奇，张苍最近很忙他是知道的，不大可能提前知道什么消息，但这样平静就有些奇怪了。
要不说悲伤的时候找件事转移一下注意力是最好的选择，韩非把注意力转移到张苍身上以后，不自觉的心中的悲伤就淡了不少。
“师~兄~”张苍现在也就只有这两个字还能看到他原本说话的语气，懒洋洋慢悠悠的，“这件事应该在正常不过了吧？你在秦国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样子的人吗？一切皆有可能嘛！”
张苍说的是实话，如果进程更快一点就更好了，前几天收到家中老父的消息，说是已经给自己物色好了一个媳妇儿！就等着他有空把人娶回去了！
想想就很令人开心啊！
张苍的话让韩非愣在那里，张苍瞅着空隙连忙溜了，许久韩非才回过神来。
是啊，秦王身上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但是他，却不能就这样认命！
……
姚贾最近过的很是不错，不仅吃的红光满面，更是连升三级。
从守城门的崽变成秦国大夫，这种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啊！
恰逢最近韩国献城，姚贾意识到又到了自己发光发热的时候了，收拾好自己，姚贾乐呵呵觐见秦王去了。
姚贾特地找了一个空闲时间，却不想刚到那里，发现早已有人到了，看样子已经和陛下交流了好一段时间，气氛不是很好。
姚贾见是韩非，就知道这件事怕是和韩国有关，姚贾励志当一个说客，这种事情可不愿意掺和。
当即就站定，老老实实做起背景板，反正也歇息这么长时间了，姚贾并不急于一时。
之事有时候他想躲着，偏偏有人硬要cue他。
“姚贾，你来的正好，朕刚刚听闻一些关于你不太好的传闻，朕也有话想要问清楚。”
姚贾：“？？？”
不好的言论？
他自认为在秦国可是没有什么敌人，风评很好，前不久陛下还透露要给他大封赏的事情呢！
不好的评论？姚贾用脚指头想想恐怕就和眼前的韩非有关！
他哪里得罪韩非了？
很过分好不好！
韩国当时他也去了，不过没多做停留。
总不能因为他停留的这段时间说服韩王他们不要联合起来对抗秦国，就迁怒于他吧？
心里明白，但是姚贾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笑的一派风轻云淡，冲着嬴政说道，“陛下请讲。”
“以王之权，国之宜，外自交于诸侯。”嬴政说了这一段话，全过程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这是韩非方才给你的评价，你怎么看？”
怎么看？
姚贾真的就呵呵了，不是说韩非的嘴皮子不利索吗？这句话说的的可真是溜啊，他姚贾招谁惹谁了！
“陛下，臣以财宝贿赂四君是为秦利益考虑，将那些人喂饱，他们自然会为秦国的一切让路，如果是“自交”，我又何必再回秦国呢？”
“你听到了？”
嬴政面无表情的看向韩非，却没等韩非回答他的话，紧接着又冲着姚贾说道，“朕之前说过要奖励与你，但是有人认为你们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重赏你这种人是不利于“厉群臣”的，对此你怎么看？”
淦！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韩非这不仅仅是断他的财路，而且还接着揭他姚贾的老底！
姚贾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相反，姚贾觉得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整个人都特别的厉害！
但同样的，这并不代表着姚贾就能容忍旁人随意地谈论他的出身。
看似卑微的出身给予了姚贾磨砺，却也成为了他在其他国失利的一个重要因素。
毕竟偷东西这一点，说起来姚贾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人总有年轻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犯点儿错呢？
但是他早已经改了！之前陛下许以重利让他去出使四国的时候，言语间可尽是这些东西他也可以拿一点的意思。
但他一点没拿而是将这些东西尽数用在经营四国关系之上。
最后的结果也证实了他的选择没有错，从他回到秦国，以后得到的东西可远不止当初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钱财。
韩非怎么说他都行，可用这一点来攻击他，姚贾忍不了，当然他也不想忍。
“陛下，世人皆知武王伐纣，至此周朝开创了天下一统的局面，可在此之前确实周文王知人善用，以姜尚辅佐自己，才会有后来的周盛世，姜太公当时不也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老朽吗？
远了不说，再说近处。当初齐恒公任用管仲，穆公任用百里奚，后者更是穆公用五张羊皮从楚国换来的奴隶，可他却用自己的才华让大秦变得富强。
就更不要说当初张仪、武安君白起也不过是个名声不显的人物，却让秦之威名显于天下。
相国吕不韦更是商贾出身，但陛下觉得他当不起这大秦的效相国吗？”
姚贾说话倒是大胆的很，谁都知到嬴政对于吕不韦的态度极为微妙，他却在给自己自辩的时候提及到吕不韦。
旁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嬴政却知道。
这是姚贾在向他表达自己的不满呢，不过对于一个有才能知进退的臣子，嬴政不在意纵容他的小脾气。
姚贾方才在说话的时候，便是一副自信满满面带笑容的模样，见刚才那一番话说完，嬴政没有什么责备他的意思，姚贾脸上的笑容更甚，紧接着说道：
“可见一个人的出身低贱和名声不好并不碍他于效忠“明主”，韩非所说诚然都是臣的过往，但这一切妨碍陈效忠于陛下了吗？并不妨碍。
倒是臣有一问要去问这韩非！”
姚贾突然转头看向韩非，目光之中尽是冰冷，“你来秦国的时日不短，对于秦国如今的情况不说是了如指掌，也应该是心中有数，可此前你却劝陛下先伐赵缓伐韩，要说这目的不纯，不纯的不该是我姚贾，而是你韩非吧！”
声声质问振聋发聩！
姚贾这般锋芒尽显，针锋相对的模样，韩非还不曾见过，当初他出使韩国的时候，韩非已然来到了秦国，而后姚贾归秦，韩飞对此也只是有着几面之缘。
对姚贾此人的印象更多的是一个老好人，整日笑眯眯的，个性圆滑的很。
这当然也是姚贾的本性，却并非是全部。
试问当你入职以后来到一个办公室，你是希望和一个性格开朗温和的人做同事，还是和一个动不动摆着臭一张脸冲着你的人做同事呢？
恐怕是个人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对于其他六国那都是敌人，自然是怎么高调，怎么欠揍怎么来，秦国人那可都是同僚，就算是不合，也得笑着玩儿阴的。
韩飞面对姚贾的质问，嘴唇嗫嚅了两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整个人都变得颓然起来。
气氛登时沉默下来，嬴政知道姚贾来是为了什么，不过现在他要先处理韩非的事情，给了姚贾一个眼神，姚贾便从容告退。
等到姚贾走后，嬴政又屏退了其他的吓人，整个殿内只有他和韩非两人。
韩非还是同他来时那般，留着两撮小胡子，人很瘦，精神却是矍铄。
不是现在这样，表面上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垮掉了，从内到外垮了个彻彻底底。
嬴政手指轻点在了案上，回想着旁人对于与韩非的评价，“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陛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
这句话李斯也说过，同样的只是跟在这句话的后面，李斯还多了一句，今陛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遣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
说来李斯在这件事上也极为矛盾，既让他重用韩非又劝他杀韩非，如果没有内史腾献城一事，恐怕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杀韩非这个观点所占比重更大。
不过现在嘛，嬴政自然是更想留下此人。
且不说在法治观点上，韩非思想有许多和他重合的地方，单是他的身份，也可以用来牵制李斯他们。
然而想要用的好，就必须先要敲去他的一身傲骨，才能够最终为自己及所用。
嬴政自认为自己是个和善的人，无论何事都喜欢给人一个选择的余地，“该怎么选在于你，朕未尝不可留他们信念，至于其他……很韩国命运如何想必你早就有所预料，这就不用朕多说了吧？”
“不过几个月前，秦王你也曾经，给我了这么，一个选择。”
韩非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的嬴政是眉头一跳。
这，这也不能怪他言而无信啊，谁让自己的臣子们有本事提前就把这些事情都给解决了呢！
在最开始的时候，嬴政也曾以为这是一个抗持久战，却不想内史腾这个不过是羌瘣无意间提及的名字，竟然掀起了如此大的波澜！
“兵，兵不厌诈。”
嬴政并不想承认这件事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正如此前朝会上王翦他们以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嬴政也是一派沉默故作高深的应对过去一样，好半响才从口中憋出了这四个字！
看！只要我解释的够快，翻车就翻不到我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补上这个月十五号的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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