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路行来, 街市上主动搭讪想要买笋的路人颇多,其中大都是想散买的过路人, 也有几家开店的问价, 且以大酒楼居多, 想来是春日山鲜需量太巨, 原本的常用菜农供给不足的缘故, 又或是沈家车上的春笋品相太好招人爱。
襄桐给那些潜在的大主顾一一报了价目, 备受追捧,她只允诺若有余富必会送来,也有那想先立契付定钱的,襄桐怕供给不上,却没有当场收下。
崔大伯在一旁感叹:“难怪你说不愁卖, 我看这架势, 十五文一斤都是卖贱了。”
襄桐听了并不贪心。
“也就这几日好光景了,等市面上春笋多起来,这笋价指定要落。咱们若把价儿定得太高, 只怕到时成了一簸箩买卖,扬翻了再没有下回。”
“那这些家的邀约咱都要应了?”
襄桐低头想想。
“太和楼那边是铁定不能丢开的,它家生意虽不是城里顶顶好的,但胜在掌柜人品厚道, 而且可以结现银,是个能做长远的人家;知府衙门里需量虽不多,但身份在那摆着,维系得好了, 定能有意想不到的便利。”
“那鹿鸣斋呢?它家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正店,听说城中首富汤家每年的节庆宴席都只肯从他家订呢。”
“他家,我还没大想好。按说这样的大主顾该用心围拢着,但我又怕过了这阵子,人家有了更好的供应,回头就把咱们踢开,毕竟今日就有了先例……”
崔大伯也能理解,越是大店越不愁货源,他们这般赶闲凑热闹的,要不是东西比旁家好上百套,人家才看不上眼。
“那就不做他家生意了?”
“做还是要做的,只是不能顾此失彼,真到关键时候,还要紧着太和楼那头,毕竟是困顿里结下的情谊,总比另外几家关系深厚牢固。”“至于旁家,今日分别都送上一些,也好打个交道摸摸底细,是不是能够长久往来看过再说。”
崔大伯这才惊觉,沈家娶来这个儿媳妇,真是个不简单的,不光是脑子里有想法,关键她眼光还毒,品行更是不差。往后跟着他家长久做下去,准保吃不了亏。
如是行过了最热闹的一处路面,离太和楼所在的街道就不远了。
襄桐不再徒步,而是上车让崔大伯加紧赶驴,且也不再和左近商户兜搭,只为了那日和安掌柜的约定:太和楼左近几家店的生意,她一概不做。
到了太和楼,崔大伯停了车在外头等,襄桐独自进门找人,不想安掌柜今日却没在。
所幸那日管采买素菜的万管事早得了吩咐。
“真是不巧,我家掌柜今日去城北的新店帮忙张罗操持还没回来,不过他走前已吩咐过,若樊娘子来送笋,只管按旧价都收了。”
襄桐见事情没有反复,放下心来,先道了恭喜后便按部就班卸车验货,万管事直夸今日的笋比先头的更好。
“家里还有几百只鲜笋,一车装不下就没全带来,您这儿要是还用的上,我待会儿就再送一趟就是。”
万管事见库里已存下不少,他不是掌柜做不得主,只说暂不用了。
襄桐也不失望,直接把卖笋得来的七贯多钱当场都递给崔大伯,还不忘给他们互相引荐。
“这位是太和楼的万管事,专管采买之事。这位是我街坊崔大伯,和我家一道合伙贩笋的,往后您见了他来送货,便和见了我来一样,准保不会使坏弄假。”
万管事日日管着收货的差使,才经历过没几日的事自然没忘,也就知道襄桐暗指的是哪一出。他见襄桐是个女人堆里不一般的,只低声和他们细语。
“樊娘子办事,我自然放心,只是上次你支使过来那姓胡的人家却忒不厚道了些。”
“怎么,她们又上门了不成?”
万管事把眼一斜。
“嗯,又来了。不过不是登我这太和楼的门槛,而是把笋送去我左邻右舍了,真真是要拉开了架子和我家对着大干一场呐。”
襄桐先是一惊。胡家二儿媳妇邹氏是知道自己此前和太和楼的约定的,如今不避着些,反倒凑这么近,往后不是要撕破脸打擂台吗?
转念一想,这必是翟氏的主意,正如万管事所言,她家先头被太和楼落了面子,如今专挑了相邻的铺户贩售,未必不是揣着报复反击的心思。
“您说的我知道了,只是我和这家人早断了往来,也没法阻了她们脚往哪处迈。之前添了麻烦,也只能说句对不住了。”
“樊娘子这话就客套了,她家愿意把笋贩给哪个又不是您说了算,我只知道,这打开门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和气生财、且要以诚待人……既然您已知道自己的乡邻是什么样人,我也就不再多嘴了,等明后日,我还依旧开了门等您家的笋来。”
“那先谢过您照顾。”
02
从太和楼出来,崔大伯立即赶了驴车启程回霍山村取笋,襄桐有事要去趟百草居,便没跟着回去。两人于是约定午时左右在知府衙门的后巷汇合。
襄桐看时间充裕的很,想起来昨日答应岳大勇请他喝酒,便决定顺路买上一坛给他带去。
就算找不见他人,也可以交给燕二伯让他帮忙转交。
因城里的正店多是贩卖些本地自酿的黄酒和果酒,烧刀子这种西北来的烈酒便不是太盛行。
襄桐直绕到了花市桥底下,才寻到一家小酒肆有的卖,也不拘贵贱买上一小坛提在手里。
想着不好只给岳大勇备礼,反倒空手登燕家门,她又在巷口寻了间卖果饼的铺子,装上一盒蜜酥酪也提在手里。
襄桐刚想离了此处往茶肆去寻人,一回身恰看见对面是家临街开的布庄,叫做布衣阁的。
昨日沈庭说想要些布做幞头,既这会儿正巧遇见了,也甭等着晚间再特意寻了,遂上前去仔细挑选。
这家布衣阁店面不大,没做什么装潢,连布匹也以平头百姓所穿的棉、麻、粗布为主。
襄桐先是相中了一匹藏蓝的,但布料太过硬整,只怕上身不太舒服,遂又拿起旁边半幅赭石色的作比。
看店的妇人见襄桐似极有诚意,便主动招呼:“这位娘子想给家里男人选布呢?”
其实也是没话找话,这颜色哪个妇人会穿。
襄桐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那娘子是准备裁衣啊,还是做帽?”
“想选来做个幞头。”想想觉得买上一回,只量一尺还不够耗神的功夫,又补充道,“也想再裁件春衣。”
“娘子看看这块葛布,既紧密又结实,朝着光看质地也显,你家官人穿出门去,准保人人要夸娘子你的眼色好。”
襄桐乍听别人提起她官人,还有些不适,但觉得也没必要刻意和个生人较真,就没出言反驳。
“瞧着是不错,这布怎么卖的?”
“这葛布,我手里只剩最后半匹,刚好够你给你男人做一身短打,外加两块头巾子。你若即刻拿了,我便算你三百文钱,再送你一块绣花帕子。”
襄桐许久没有买过葛布,也不知道时下行市,便有些犹豫,正巧旁边有人也来买布。
“文三婶,你手里这布咋卖?”
襄桐听着声音耳熟,转过头一看,还真认识。
“小武哥?”
燕小武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上襄桐,紧张地不知该把手放哪儿。
“桐丫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进城办事,刚好路过,正想着买完布去你家看看燕二伯和二伯娘,哪想这就碰见了。”
原来是在买布啊。
“文三婶家的布是这附近最结实耐用的,且价格公道,你在她家买准错不了。你想挑个什么样的,要不我帮你选选?”
文娘子很怕被这憨小子搅和了生意,赶紧玩笑着阻止。
“人家是给家里官人挑布做春衫的,你跟着选算怎么回事?回头人小两口还不得红脸?你自己要买布的话,不如选那棉布的,做起活计既透气又吸汗,药味也散得快……”
襄桐不是真做了人妇,被人调笑十分不适,当即决定买下方才问过的葛布,倒是燕小武,见襄桐这么贤惠给她官人买布裁衣,心里酸涩,也不等襄桐会好钱就憋屈地奔回家去。
襄桐一回身见人只剩个背影,也没喊他,先往岳大勇每日等生意的茶肆去寻他。
结果真给她逮着了。
“岳大叔好,我是来给您送酒的。”
“呦呵,你还真来了。快把酒拿来给我闻闻,我都馋好几天了。”
“岳大叔留着慢慢喝,我还有事去寻燕二伯,我得空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我也马上家去,喝它个醉生梦死。”“哦对了,马市旁边新起了个大敞篷,专卖些家养的禽畜,因是刚开不久,里头的活物较市价低了不少,你家若是用的上,不妨去看看。”
“多谢岳大叔提醒,我回去和我婆母商量过再来”
辞了岳大勇,襄桐直接提了糕饼去对面百草居寻燕家人。
她在燕家也没待太久,只问过些杭州城里药材存量和供给的事又话几句家常就辞了出来。
抬头看看日头,已往正当中去,得赶紧去知府衙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说我短小!明天凌晨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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