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次日一早, 沈家人天不亮就进了山,直沿着夹道往南边行去。
霍山的南峰较北边比, 不仅方圆更广, 且地势也更高。抬头望去, 从半山腰起就似被云雾缭绕, 也就更加看不分明。
盖因从前有山匪盘踞, 原本林立的山石土坡已经被压实修整, 被两边叫不上名来的林木簇拥着蜿蜒而上。
沈家四口怕半路走不了车,又把“银子”寄在底下,只沿着平缓的坡路安步当车,且行且验看林子里的草木,只是林子深远, 并看不见头, 只能相看个大概。
这片林子同北边山峰又不同,左近处除了少数常绿的松柏,余下皆以果木为主, 大约估算,也有十来亩,可是奇怪的是,树下除了些颜色艳丽的有毒菌蕈外, 竟鲜少见生有什么野物,更别说像是灵芝、山参之类的仙草。
沈赵氏不免揣测,“是不是此间地力不肥,所以才少见有山鲜?”
沈庭和襄桐也不知原因, 便揣测,“也可能因这头是山阴,平日难照见日头,您看这些果木也大都生的不好。”
沈赵氏不免失望,还以为南边地势且高且广,会有更多出息呢。
从峰底一路往上行了总有一刻钟光景,眼前景象又有不同,沿途的植被渐次变少不说,连脚下的泥土也大多由山岩代替。
沈赵氏脸色愈发不好,只怕这半边是个荒山不成?
襄桐走在最后,走着走着“咦”了一声。
众人听见动静齐齐回过身。
襄桐这会儿已偏离了平坦的山道,径直攀爬到路旁一块皲裂的山岩上头,吓得沈庭紧跑几步到底下托住她腿。
“你要寻什么让我来就是,快下来,小心摔了。”
襄桐感受着从小腿传上来的热度,别扭的不行,“你先松手,前面石头缝里有些药材,我得近些才能分辨。”
沈庭见她说不听,纵身一跳,也站到那方大石上头,“你站这儿等着,要什么我给你摘去。”
襄桐见他人都上来了,只好指指三尺之外一簇簇似嫩竹般带节的铜绿植物。“就是那个,你先帮我取一支茎叶来,千万别伤了根。”
沈庭听完也不贪多,上前两步蹲身果只取了一支。
襄桐拿到手里,查看半晌,还是不能确准,“我瞧着像是铁皮麦斛,可是和之前看的又有些不一样,等咱们再进城时,我问问燕二叔吧。”
沈庭听说襄桐又要去燕家,心里老大不情愿,“要不我进城往太和楼送菜时替你送去吧,问来了结果回来告诉你。”
襄桐想想,“那也成,顺道在林子里摘些枇杷叶送去。”
枇杷叶不值钱,但今年恰逢雨水大,有些长老的叶子便用不上,襄桐早前听说百草居急需枇杷叶,又见杨家那片林子里还有不少嫩的,也只是作个顺水人情。
沈庭见襄桐不提亲自去燕家,一点枇杷叶还是舍得的。
庆哥儿和沈赵氏很快也来到大石跟前,“二哥,二嫂,你们拣到什么宝了,也给我瞧瞧。”
襄桐便蹲下身将手里那截青绿嫩茎递给沈庆。
沈庭先自己跳下巨石,又搀着襄桐下来。
沈庆从前并没见过此物,便问道,“二嫂,这是什么?”
“我看着应是铁皮麦斛,但不十分确准,以前只见过成药。”
庆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味道,又作势要放嘴里咬,沈庭忙拦了他,“什么也敢乱吃。”
襄桐也道,“若真是麦斛倒是没有什么毒性,反能调和脾胃,兼有止血功效。”“不过你二哥说的对,山里不知名的东西哪好随意入口,你若馋了,回家我就给你做馓子吃。”
沈庆一门心思却不在这上,“麦斛?听这名头就不如灵芝啊,山参啊响亮,不过二嫂费这般事,是不是它也值些银钱?”
襄桐点点头,“要是寻常树下长的麦斛便不值什么,但长在岩石山壁里的,却又另说。它药效奇是一则,难采摘又是一则,且战乱时需求也大,它和三七一寒一温,正好调和了吃止血解毒,同时不伤脾胃,更有助药性发挥。”
比起药性,沈庆自然更关心它的价钱,“那一斤麦斛值多少文钱呢?”
襄桐仔细回想了下,“我记得我大伯也帮人炮制过铁皮麦斛,也是山壁里长的,只一两就要卖上近百文。要是论斤算的话,就是一贯又几百文。”
沈庭先是吃了一惊,“这不起眼的草茎有那么值钱?”
襄桐却故意拿话逗他,“我还当你要嫌它价贱,这价儿和你采的灵芝差得远了。”
沈庆却有自己见解,“二嫂我和你算笔账哈,一只灵芝能卖个上百两不假,但毕竟出产有限,咱一年到头未见得能遇上一只,但这麦斛却不同了,只放眼这片山石,随手摘了便是一片,可也比那些稀罕物易得的多了。唔,我看那片石壁上就好大片,要不咱这就摘些下山卖了吧。”
“不急,且让它们再长长,只要还没结果,根茎都能入药。”
沈庆听又要继续养着,哦了一声大失所望,“灵芝、野果子、麦斛,还有满山的药材,咱到时候怕也摘挖不及,不知要浪费多少。”
沈庭笑他,“小小年纪,也不知跟谁学的那般贪财?”
沈庆不甘示弱,“我这生意经可都是二嫂亲传,二哥觉得不妥?”
沈庭立时倒戈,“哦,我觉得甚好。”
襄桐嗔了沈庭一眼,也摸摸三郎头顶,“三郎如今还年幼就已经慧眼独具,将来必定胜我百倍。”
姗姗来迟的沈赵氏听襄桐夸三郎,直接摆手,“你们可别惯这混小子了,回头连家里瓦片都准保给揭下来。”
沈庆愈发委屈,“娘咋就不信二嫂的眼光?您且看吧,我将来定要赚来座金山银山,让家里日日都能吃荤。”
02
石壁上除了麦斛,也还生了旁的草木,襄桐每每看见什么稀罕物,也总会指点一二,沈庭沈庆听得用心,倒真又认下不少平日里不曾留意的杂草,原来竟都是能入药的。
“也不都是为了卖钱,万许以后在山里遇上事,随便一味兴许就能活人性命。”
……
又行了一段路,地势逐渐趋于平缓,抬眼便能望见前方又有了绿色的苗木。
沈庆眼尖,率先喊起来,“娘,二嫂,你们快看,是竹子!好大一片竹子。”他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奇怪,竹子哪有不长叶子的,且还长得矮,植的近?”
襄桐和沈赵氏也十分纳罕,均要走上前去一观。
沈庭第一反应却和旁人不同,“你们先在这处等我,万许那里是匪寇布下的迷障。”
襄桐尽管觉得不十分像话,但也没有反驳,只嘱咐他两句,“万万小心。”
庆哥儿见他二哥孤身上前,也颤着腿儿跟在后头。
沈庭听见声音,回头摆摆手,“回去陪着娘和你嫂子,别给我添乱。”
沈庆登时气得一甩袖子,“不识好人心。”
襄桐拉庆哥儿过来,“你还不知道你二哥,好话也不会好说,那是担心咱们呢,怕万许有事,让咱们别跟着遭殃。”
沈庆想想,“那我也不过去了,我也得让二哥放心,家里还有个男人,能陪在娘和二嫂身边,他才不会分神。”
沈赵氏欣慰地拍拍庆哥的头,“我的三儿也长大了。”
三个人就这么看着沈庭亦步亦趋地从侧翼靠近那片诡异的“竹林”,他先是拣了几块巴掌大的碎石丢向那处,见毫无反应,又从地上拾起个倒地的“竹竿”,权当做是探路的手杖,就慢慢贴近过去。
等到真踏进那片苗木里头,他才发觉,脚底的泥土比旁处松软,竟似人犁过的垄沟。
他又大胆往四处探了探,别说预想中的机关,便是寻常的荆棘条和捕兽夹子都没见着半个。
如是又仔细检看了一番,终于确定没有危险。
他这才朝着身后的家人招招手,“没事了,可以过来了。”
几个人汇合,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片“竹林”。
沈赵氏奇怪道:“没见过这般模样的竹子,也未寻着笋芽。”
还是沈庆最先认出,“娘,这好像,是去年胡大哥给咱送来尝鲜的果蔗?”
“果蔗?可那不是青州那处的土产吗?倒没见过咱杭州有过。”
沈庭和襄桐倒也见过市面上贩售的蔗,但都是已经去了头尾的。
沈庭直接掰断了一根,先是嗅了嗅,“有果香。”
襄桐听了也拿了一截,“好像真是果蔗,就是时候还早,没长那么粗壮。”
沈庭不免奇怪,“我看这里的蔗不像是野生的,倒似有人故意种下的。”
襄桐也有类似看法,“我觉得也像,看这垄沟,也是今年犁过的。”
沈赵氏听了摇摇头,“我看未必,哪有山匪还务农的?”
沈庭和襄桐不禁四目相接,都想到了一处:那这霍山的山匪,到底是不是真的“土匪”还真就有待商榷了……
当着沈赵氏的面,沈庭和襄桐也没有把话挑明,反而顺着沈赵氏的意思,“兴许是我们多想了。”
几个人便又继续往深处继续走去。
沈庭又一步当先走在前头,沈庆走了第二。
小心翼翼行了一段路,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沈庆眼尖,最先发现前头的壮阔景象。“娘,二哥二嫂,咱们是不是到了仙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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