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沈赵氏这一病, 沈家人被唬得不轻。
他们顾不上进山砍蔗,更没时间过问崔、薛两家进城贩菜的事。
全家人赶着驴车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沈赵氏一直送到了芝龄堂, 顾不得天色尚早就连声叫门。
因义诊期限早过, 芝龄堂门前没有侯着的人, 而顾郎中眼下不至太忙正在后宅用朝食, 当归把人安排到堂屋的长凳上, 见沈赵氏不是什么需要急救的大病, 就让他们稍待片刻。
当归自沈家在伏虎巷赁屋后再没见着过襄桐,见她月余不见就梳了妇人发髻不免惊讶。
一问才知她竟真成了沈二郎的娘子,直促狭地朝她挤眉弄眼,又趁无人小声邀功,“怎么样, 算起来当初还是我让你进屋看顾伤重的沈二郎, 才有你们那番‘非同寻常’的相识,是不是如今也该谢谢我这桩大媒?”
襄桐脸皮还不至太厚,也不想争辩, 只咳咳两声掩饰,“等日后补摆酒席,定要给顾神医和小哥儿你送帖相邀。”权当息事宁人。
当归也不客气,“可说定了, 这酒菜最次也要杏花楼的上等席面,我也要同师傅一样,做那正宾主客。”
襄桐见他说的熟稔,不由想起件事, 便顺道问了,“对了,有件事还要烦劳和你打听打听,我从前东家梁家人的去向,你可听说?”
当归回想了一下,“啊,是那家人啊,他家小郎医好了耳疾就回了临平镇,之后也只来复诊过一回,便再没有音信。”“你不是早离了他家,怎么,他家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我前些日子去梁家寻人,发现屋子已换了主人,仿佛听说是去外地投亲,这才有此一问。”
当归见襄桐眉头微蹙,知道这事对她有些关碍,就仔细回想了一番。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梁家大娘子带她家哥儿复诊那回,是说起过有门断了的亲戚最近又走动起来,好像还是汴京城里某位官老爷的家眷,不过我当时也不大上心,就没闲打听。”
襄桐得到想要的答案,先道了谢,又在心里掂量起来,梁家这门断了又续的亲,难道是从前梁家家主梁宏那位自小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的亲妹?
那可是桩陈年旧案。
不过要真是如此,想寻梁家人怕是不大容易了。
虽说她眼下已经重新落定了户籍,但依着梁柳氏的为人,实在没法让人心安。
……
顾神医没让人等得太久,甫一见面就替沈赵氏把了脉。
“沈娘子这是外感风邪、内有忧思,再加上近来操劳疲累数状并发才会起了热症,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就开个方子,每日早中晚分三回煎服,有个三五日就可痊愈。”“不过这几日切忌再过度操劳、也不要思虑过重。”
沈赵氏连连道谢,襄桐去柜上会了诊金和药钱,沈庭则扶着沈赵氏起身。
“娘这几日就在家好好将养,再让桐娘在家照顾您,山里的事您也别挂心,东西长在地里,多得一些还是少得一些不过蝇头小利,都比不得您身体康泰打紧。”
沈赵氏见沈庭误会她急火攻心的根由,也并不解释,“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我在地里做活也不是一天两天,哪就那么精贵,等喝顿药汤子发回汗,明日没准就能起身。”“襄桐也不用在家陪我,山里事多,没她张罗只靠着你怎么得了?”
沈庭不管沈赵氏如何说,已打定主意不让她继续劳累。
一旁的沈庆却想得更深,趁着沈赵氏上车坐定和他二哥悄声研究,“说来也是奇怪,娘这些时日都好好的,虽说进山也要耗些精力,但也不比往年抢春下地劳累,怎么偏今年就累倒了?”
沈庭也不觉多想,“三郎的意思是说?”
“二哥,我觉得这事,定和昨日大嫂的那位姨母突然造访有关。”
沈庭点点头,“三郎说的极是。我昨日就觉得那位丛家姨母走后娘就不对劲,难道是说,大哥和大嫂的婚事出了什么波折?”
沈庭自然不知道,真正有波折的,是人家对他率先娶妇的事心生不满,而逼迫着沈赵氏分家。
“要不,我让你二嫂私底下去问问娘?”
“二哥哪回见娘有事不同你和大哥商量?她昨日不肯说,说明这事不是你和二嫂可以解决的,又或是不想让你们知道。”
沈庭低头想了想,“那也简单,我抽空去白家一趟,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也省得乱猜。”
02
沈庭晚间和襄桐议定,这几日让沈赵氏安心在家养病,襄桐则在家伺候汤药,山里的事交给沈庭和沈庆兄弟两个。
兼又提起对白家来意的猜测,“我想,近来家中事多,娘又病着,等再过三五日,我就亲往白家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至让娘如此忧心。”
襄桐想想,“要不,还是由我出面吧,既是未来大嫂的姨母来后娘才郁郁寡欢,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也得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你一个小辈外男,说起话来倒不如我方便。”
沈庭想想,“那等娘身体好了,我亲自送你过去。”“还有就是,我想陪你归家看看,虽说想等我大哥归家后再由他亲自出面替我求亲,但咱们心意已定,我于情于理也该拜望拜望亲长们。”
襄桐故意拿话村他,“我可还没同意呢。”
其实心里也觉得,和沈家的牵绊越来越深,沈庭也确是个好人,她距离“独撑门户、自力更生”的初衷虽然越来越远,但心里并没有丝毫不安。
这大概是沈家和沈庭给她的信心,让她在平凡的相处中终能迈出改变的一大步。
沈庭虽憨了些,但也能感觉襄桐对他的态度日趋软化,所以并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反而自顾自碎碎念。
“要见尊长,这礼可不能薄了,自家山里的山货先装了半车、进城再挑些布料和点心。”
“哦,对了,你大伯喝不喝酒?要是不喝酒,我就多买些好茶,明前的龙团小饼也该上市了,听说要提前付了定钱才买得到……”
襄桐还是不理会,但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却藏不住。
沈庭往她身侧靠了靠,“你说,咱们的新房是不是也该好好布置一下,等到时候办酒请宾客,见了满屋的红才叫喜庆。”
襄桐被他烦得不行,啐他一口,“哪来的新房,咱的新房是在杭州城里伏虎巷。”
沈庭想起那处养伤临时赁来的小院,不觉郁闷。
“那怎么能算,我们那一夜又没有……”
襄桐赶忙堵住他的嘴,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
“好了好了,不早了,歇了吧。”
03
沈家的地就买在霍山山脚下,经崔家帮忙相看,得出过“中田”的结论。
从里正家买的上田暂时却不得用,总要上秋才能真正交割。
沈庭做起活来也是个爽利性子,前后不过六天,就带着雇来的村邻把地里的事忙完。
像是垦荒、翻土、施肥、挖垄这些寻常农活,除了同里正家借了牛,前前后后统共雇过十几个人帮闲。
到了真正下蔗种,则由沈庭、沈庆并崔家人动手。
自然也不是白占便宜,沈庭又许给崔家一部分蔗田里的出息,只需他家在忙时搭把手。
崔家自然知道这蔗田将来比山里林地更加抢手,每日于进山的事也就变得不太上心,毕竟天气转暖,城里人再不缺绿色时鲜,两家酒楼也纷纷表示每日只送上一趟便可。
沈庭夜里和襄桐拢账,每日山里出息也由每日的七八两变作三四两,收益直接砍半,他们便商量起入夏后的打算。
“娘这两日已经不烧了,我想着,明日和你再进山一趟,把之前山洞里的硝石采些出来,试炼着如何制冰。还有就是,想打通了通往山间谷地的岩壁,采些树叶样子回来。”
沈庭点点头,“忙完这事,也就该去你家了吧?”
襄桐见他心心念念,也终于点点头,“行吧,到时候从山里摘些果子就成,先给白家人送去,再去我家不迟。”
沈庭得了允诺,高兴地抱着襄桐在地上打转,实在按奈不住,趁她不备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
“都听娘子的。”
到了次日,两个人不等天亮就进了山,却在进入硝石矿洞时惊吓不轻。
先是襄桐从石阶往下走时踢到了一根软绵绵的“麻绳”,因光线晦暗她没看清并不在意,等到了下头,这样的“麻绳”越来越多,且都盘踞成圆环的一团。
沈庭到底比她眼尖,一言不发就拉着她退回到洞口。
襄桐已经感觉出不对,“方才洞下头的,都是蛇?”
沈庭面容严峻地点点头,“我瞧着像,但太暗了,看不出有多少,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性。”
襄桐陷入了沉思,“这不大寻常,上回我们进入山洞,可是半条蛇都没瞧见,怎么几日没去,就生出这些来?就算先头有蛇卵没被发现,也不该在这个时节孵化……”
沈庭却有个猜测,“会不会,是我们之前打通的那处岩壁?蛇从光亮的那头钻过来藏身,却因为洞里太冷又重新冬眠了。”
“这么说似乎有些道理,那下回我们带些雄黄进洞吧。”
“你就别去了,回头我带人多采些硝石出来,够我们制冰就成。”
襄桐欲言又止,她不止是为了硝石,而是想要去到石壁那一头的谷地查看树种,也好解开她心头疑惑,到底那些看着眼熟的参天古树是不是传说中的“沉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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