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捧场】

小说:寒门典妻(种田) 作者:舴舟
    【】

    01

    襄桐和蔡老在茶楼足足深谈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过了饭时,蔡老还听得意犹未尽。

    “樊娘子这些想头, 我觉得大有可为。只是你初初进入这行市, 又没个根基, 暂要低调着些才好, 省得遭了旁人红眼起了歹意。”

    “您放心, 我会小心行事的, 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最要紧的还是个稳当。”

    “那好,既然你已是成竹在胸,我这老头子就尽量不在一旁对你指手画脚的,你遇见不决的大事再来寻我。”

    便是准备放权的意思。

    襄桐感到荣幸之外, 也觉得肩头担子不轻。

    “我定竭尽我所能, 不令您蒙羞失望。”

    蔡老见外边影子已经略偏东,正是饭口,便要单独请襄桐去酒楼吃个便饭权当替她打气, 襄桐心里装着数件大事急于落实,敬辞不受,只答道:“等什么时候我把新店的人员张罗齐备,再请东家亲自出面犒劳打赏, 到时您可万万卖我这个体面。”

    蔡老笑着应好,觉得自己当初看人的眼光真是毒,这丫头颇有他已逝的独女那股敢拼敢打的劲头。

    随后,蔡老又依着襄桐的意思带她回了城西总店。

    一来, 襄桐这几日在总店和很多身居要职的人要事先拉拉人情,二来也要跟着学些经营店面的实务,补足她实战经验的不足;三来,也趁便挑选些得用的人带去新店任用。

    蔡老先是当众宣布了襄桐往后负责城北新店的消息,然后也替襄桐造势,允许各处店里现有的人员报名调往城北新店。

    当然,襄桐一开始拿到的名头只是个代任掌柜,待三五个月后通过勘察后再转做正职,也是历来掌柜任用的规矩。

    虽说还有个考察期,但明眼人知道,这个位置旁人轻易是抢不去了,且看蔡老如此栽培,心里均有些掂量。

    襄桐这一回算是破格提升,有的人敬佩羡慕,有的人暗地里不服,有的人则抱着看戏的心态,且要看这个不一般的女人能走到何种地步。

    其中真心实意替襄桐开心的,还要数人群中籍籍无名的李烊。

    襄桐一得空就赶紧把他叫到僻静处,商量起调他去城北新店辅助自己做二掌柜的事。

    “这事我考虑的仓促,事先也来不及同李大哥商量就和东家提了提。只是我如今势单力薄,是真心实意想找您给我做个臂助,还请您不要怪我唐突。”

    “桐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能从一个小小经纪晋身成为一个店面的二掌柜,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我听了只有感激的份,怎可能不识抬举。只是这揽税的事我实在一窍不通,若是到时帮了倒忙,那才过意不去呢。”

    这是谦虚,也是实情,襄桐赶忙给他宽心。

    “李大哥不必担心,您能写会算又有和人斡旋的本事,帮我管束底下七八个人是绰绰有余的。至于揽税的细务,虽然是门学问,但只要认真钻研,也并不会太难,我届时寻好了店里其他人选,定要亲自把内里规则和流程逐一给你们讲解分辨清楚,做到心中有数才好开张。”

    李烊见襄桐不是无的放矢,不再有疑问,且下定决心追随,毕竟想从伙计做到掌柜,不单是只凭本事,那也得有位置空缺才行,而陆记人员一向稳定,错过了这一回,说不定三五年之内都不会再有升迁机会。

    襄桐见他应承,也不同他客套。“眼下,我就有事寻李大哥帮忙,我想让你帮我留意最近主动报名来投奔我们的经纪人选,寻几个人品牢靠、手脚勤快的,也不贪多,三五个就好,且最好是来此处半年左右的新人。”

    “我明白的,这新人不似旧人油滑,又肯出力气。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襄桐点点头,“李大哥说的不错,我用新人的目的确实是为了他们有更积极的态度,但同时,也是为了咱们日后经管便宜,毕竟树木总在幼苗时才好修剪,也易成材。”“而且,咱们用人,也未必一味求那最有头脑和才干的,而是要最重德行。我是相信,要想成事必要先做人,这买卖能不能做长久,其实全看是什么样的人经手。”

    李烊是个实干且稳重的,“我近半年倒是也带过些新入行的人选,若他们有意,我到时候再报给桐娘你知晓。”

    “李大哥办事我是信得过的,你先看着拣选,若拿不定主意,随时寻我说话。”

    襄桐无比庆幸李烊肯点头帮她分忧,不然事事亲力亲为,她一个拆成八个也不够使。

    除了经纪,更难寻的,其实是账房人选。

    这位置不禁要求提笔能写落笔会算,也顶顶看重人品。

    若是那些不够中正的,每日经手天大的数字,很容易生了贰心去钻商税律令的空子,因有些规则因朝廷历年说法不同界限本就含糊,这就低就高容易做假,最考验人心。

    若是在市面上实在寻不到信得过的成手账房,襄桐便打算寻些会写字的人重头带起。

    襄桐在陆记总店忙到天大黑,又帮着大账罗先生理了会文书,罗先生请她在店里用了些外食,直忙到天黑透了这才归家。

    来到院门口,天上已乌云密布,眼看要下雨,襄桐急促敲门,在里头开门迎接她的,却不是柏哥儿,而是昨晚被她留在邸店的沈庭。

    02

    沈庭白日四处寻襄桐不见,揪着的一颗心实难落地,只得在灯花巷樊家苦等,毕竟襄桐晚上总要回家睡觉的。

    柏哥因沈庭在,也没回城北的樊家药坊,而是由沈庭就近买了外食同吃,随后回屋专心温书。

    等到外头天色大暗,定更天的更鼓也响过半晌,柏哥到院子里一看,不仅他二姐没归家,连沈庭都还没走,只得硬着头皮在一旁作陪,倒让沈庭有些过意不去。

    又过得片刻,两个人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叫门,沈庭迫不及待去开了门,就见襄桐正抬着手错愕地看着他。

    “二郎这个时候了怎么在我家?”

    沈庭不好当着柏哥说起昨夜邸店的事,只悄声和襄桐商量,“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襄桐见天色已晚,只婉拒他,“若不是急事,等改日再说吧。”外头要起雨,怕是待会儿不好走。

    沈庭见襄桐拒绝,越发不安,“若今晚不说清,我只怕彻夜不得眠。”

    襄桐无法,先嘱咐柏哥自己去睡,又带沈庭往堂屋去。

    “二郎这回可以说了吧?寻我何事?”

    沈庭吞吞吐吐,“昨夜、我昨夜喝醉了酒,是桐娘送我去的邸店?”

    “嗯,我一个人摆弄不得你,又让太和楼的伙计搭了把手。”

    “那我醉后有没有做下什么不妥的事?”

    襄桐想起沈庭醉后抱着她不放的无赖样子,顿时也有些尴尬。

    “这事你还敢说?”

    “啊!我果然做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丑事了吗?”

    襄桐见沈庭满脸颓败,也跟着点点头,“是啊,某人说要请我吃席面替我庆贺,结果自己先醉倒了,害我险些付不出酒菜钱,又坑我付了店租,这么一说,你这般行事属实非常人所为。”

    沈庭见襄桐没讲明要害,又小心翼翼询问,“那除了这些呢?我可曾,可曾得罪了桐娘?”

    “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我今早醒来发现自己肩膀多出一排齿痕,且已经出血留痂……”

    襄桐脸难得一红,“你还好意思提?你仗着吃醉酒装疯卖傻,硬是同我拉扯,还喊娘子不让我走,恰逢送热水的小二当时撞见,我情急之下只得咬了你肩膀,这才脱身。只是不知要被那小二如何误会了去,往后我都不好在那附近露面了。”

    沈庭瞪大了眼,“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

    “真的,就是这样?”

    襄桐见沈庭还在揣测,不敢直说的样子,顿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怎么,你还真当发生了什么?”

    “不不不,我就是怕冒犯了桐娘,让桐娘恼了我,再不肯和我往来。”

    襄桐斜眼觑他,“你觉得,你要是真做下什么天理难容的恶行,这会儿还能囫囵个安坐在我家堂屋里?”

    “哦。我知道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襄桐无奈,按理说这个人本来也不是个蠢的,怎么一遇见和自己挨边的事,脑子就像换了个主儿一样?

    随即又联想到,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事情说清楚,襄桐便要送沈庭出门,“夜了,二郎快些回去吧,明日开始我无暇回家做饭,到时你和庆哥恐要寻了旁处用饭。”

    沈庭猜到襄桐定是要筹备陆记新店开张的事,立时表态,“桐娘也别太过操劳,你无暇旁顾,我日日给你送就是。”

    “二郎铺子里的事也忙,也不必如此费神。”

    “桐娘只当是我在为昨日之事赔罪吧。”

    襄桐想着自己就算不吃,柏哥也总要有人顾的,城北有些远,柏哥往返也折腾,还是交给沈庭放心。

    所以自次日开始,沈庭果又雇人做了三餐,按时按点给襄桐和柏哥送。

    柏哥还好,之前他二姐无暇他顾的时候就是如此,但襄桐去了总店,每日被门房叫出去说有个年轻小郎送饭,均要臊了脸和众人解释一句“是邻居”。

    有那关系稍好的便同她挤眉弄眼,“樊娘子果然好人缘,我在杭州城里住了一辈子,也没摊上如此知冷知热心地良善的好亲邻……”

    不过两三日,众人便知,有位长相英武的年轻小郎正对未来的城北分号掌柜樊娘子穷追猛打如胶似漆。

    襄桐知是沈庭好意,但怕引旁人误会,只得委婉表示以后她午间那顿饭和同僚一起用,不须劳烦他过去。

    沈庭也没有强求,但不知受谁指点,突然改了路数。中午不露面,晚间却开始驾车接她下工。

    襄桐一开始不愿,但沈庭左耳进右耳出,只说不放心襄桐一个人走夜路,任襄桐好说歹说,次日依旧我行我素赶车过来接送。

    襄桐见他只在巷子里候着,并不上前惹眼,也只好由了他去。

    柏哥问起,“二姐,我看沈二哥对你实在是心诚,你当真一点不动心吗?”

    襄桐认真想了想,“我只能说,我对他似没有像以往那般排斥了,若真有一日我改变初衷想嫁人,大约也会考虑让沈二郎做你姐婿的,不过真到那时你又如何想?”

    柏哥低头思索片刻,“若二姐要嫁人,我觉得沈二哥确实不错,只是配二姐的话,他属实还不够看。”

    襄桐看弟弟头头是道的样子,忙止住话题,“也就在屋里白说一句,我要操心的事还多,只这婚事是最可有可无。”

    襄桐并没有深想,也没有察觉,和最初坚定的心意比,她已经在一步步被貌似憨傻的沈二郎慢慢蚕食攻陷。

    03

    在襄桐忙着筹备陆记分号开张琐事的时候,樊家药坊开张的日子却先到来。

    襄桐难得和蔡老告了一日假,蔡老不仅给的痛快,还带了厚礼亲自登门相贺。

    除了肇掌柜,樊家在开张当日还请来了不少亲朋故交,沈庭和庆哥如期而至自不必说,还有行会里的行首和元老门、燕家人和一些新结识的同行,就连左近铺子的东家也均递了帖子。

    这些人的到场,还在意料之内,但沈庚带着他娘子登门,就很出乎襄桐的意料了。

    彼时襄桐正带着柏哥儿在门口迎客,一错眼的功夫,就瞧见沈庚带着个年轻貌美妇人联袂而来,襄桐对白氏印象颇深,其实一眼就认出来。

    “樊娘子,这是内子白氏。娘子,这位就是二弟三弟时常在家提起的樊娘子。”

    白氏先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位娘子我见过……”

    襄桐怕勾起丛窦氏那桩已经作古的公案,连忙打岔,“我瞧着您也面善的很,今日您和沈大人肯赏脸光临,我和家里人真是受宠若惊,还请屋里用茶。”

    沈庚今日虽只穿了便装,但因在场的一人就在他所辖的县里经营药行,在他这新县令走马上任那日是瞧过热闹的,顿时惊骇不小。

    那人立刻拉了行会行首在一旁说话,“您老不是说这樊家没甚根基,是个任人拿捏的软货吗?怎么竟还通着官?刚刚进门的那位,就是咱们今科进士,杭州城的榜首,如今已正式赴任我那里的县令老爷!”

    药行行首虽十分惊异,但还要嘴硬。“你先别慌张,那位老爷说不定是他们使钱请来的。若姓樊的当真认识什么官户,怎么可能会乖乖给我们送了厚礼?”

    不大会儿,又有一位穿了软甲的年轻军官提了礼盒进屋,“听二郎说,樊家药坊今日揭匾开张,我没来迟吧?”

    樊大吉不认识来的人,襄桐却着实意想不到,郎琛居然也会亲自登门。据她所知,近来郎氏□□人身体不适,郎琛作为她娘家族亲得空均要过去探望的。

    她也顾不上细问,先替家里人引荐,又赶紧招呼在前厅的众人。

    “郎大人,没想到您今日得空过来,快请上座。沈大人,沈娘子,还有诸位,你们也请屋里饮茶。”

    药行行首本以为今日数他的牌面最大,理应被待若上宾,结果连个名儿都没被提及,脸色稍稍有些变色。

    但是看了郎琛的装束,心里犯嘀咕,怎么又来了个武将?这樊家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请了两位官字头的来撑场面?

    在一旁的同行们也在看他脸色,这决定了往后大家对待樊家的态度。

    着樊家肯伏低做小轻易向行会服软,定是没有什么真神坐镇,商会行首又定下心神。

    说不定这两人同樊家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花钱请来走个过场的,且看那武将年纪轻轻,说不定只是个不入流的虾兵蟹将。

    入了堂屋,郎琛和沈庚分左右被让了主座,樊大吉十分拘谨,倒是沈庭拉着他陪了右边次座,襄桐将蔡老让了左边次座,随后才是药行行首。

    其他人也寻位置坐了两侧几张圆桌,自有请来的四司六局在一旁张罗待客。

    襄桐怕白氏不自在,特意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还命人端了待上宾的果子蜜饯。

    药行行首见上首两个人被众星捧月一般也就算了,他这座次竟连个左上次位都排不上,心里十分不舒坦。但碍着有两位官身的人在场,不敢造次,遂先打算探探樊家深浅,于是朝着上首主位的两人拱拱手。

    “小老儿是这杭州城里药市行当的行首米沛,今日能在樊老弟的药坊开张之日得见两位大人,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两位大人是恰逢其时来凑个热闹,还是和我这樊老弟有旧,特意来贺的?”

    沈庚见一旁的郎琛正侧头和他二弟说话,便先答那米老头一句,“今日是樊家药坊开张的大好日子,我想在座之人应都是诚心诚意来贺樊家开门之喜的,您有此一问,难道是另有他想?”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未曾听樊老弟提起还有您这位贵亲,是以才好奇有此一问。”

    沈庚自然听出这人在套话,但乐得给樊家做个脸面。“贵亲之类的,眼下暂谈不上,但我二弟如今正在给樊家提供生药,也算是个互利共通的关系吧。”

    米掌柜心念一动,原来沈樊两家只是合作的关系,那便好办的多,届时将收药的底价提上一些,不怕笼络不住沈家这尊大佛。

    作者有话要说:端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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