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襄桐把三两银子收在腰间囊袋,却把二百个散钱都递向沈庆。
“今儿个多亏三郎说要收鱼,才能遇见这样的大主顾,这两百个钱你留着买零嘴儿吃吧。”
沈庆哪敢要,紧着说:“娘不许我乱花钱的,而且,二哥知道我拿了二嫂你的钱,定要往死揍我。”
襄桐瞅瞅主屋方向:“娘子这两日不在,你就当是替她收着。至于你二哥,我不告诉他给你钱不就得啦!”
沈庆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把钱接了:“那我就,先替娘收着。”
他又瞅瞅水桶里剩下的六七条鳝鱼,咽了口口水:“二嫂,剩下的几条鳝,咱不吃了吧,也都拿去菜市卖了换钱。”
襄桐有些惊讶:“你不是馋鱼了吗?怎么又说不吃了?”
“两百文一条的鱼,我要是真吃下肚里,回头给我娘知道,保准儿满院子追着我打。”
襄桐看他龇牙咧嘴,仿佛已经挨过揍一样,不由笑出声:“你就放宽心吧,哪就像你说的吓人。你当这鳝鱼日日能卖了这样高价呢?不过是这几日刚打春,鳝鱼大都猫冬昼伏夜出不易得,再加上穆员外家急用,才能把得这些钱。等再过个十天半月,市面上卖鳝的渔家多了,每尾也就值个三五十文钱,且还要挑了最肥最大的去。咱手里这几条小鱼,还是留着给你们补补身,这东西最能益气生血治虚症。”
沈庆旁的不过意,一听过几日鳝价要大跌,思考了一瞬,拎着四个竹筒和空网兜就撒腿往外跑。
襄桐赶紧喊他:“你做什么去?慢些跑。”
沈庆头也不回:“我把竹筒兜再下到水里去。”是惦记着趁着鳝鱼价贵多捕些来。
襄桐见他如此心盛,只大声嘱他:“别忘了在竹筒里头投饵,雨后地里翻出的地龙最得用……”
沈庆答了一声,很快就不见人影。
襄桐笑着摇摇头,先把装鳝鱼的水桶拎到背光的地方,又取了盐和醋投到桶里困鱼,待会儿也好拾掇。
屋里沈庭却在这时唤人。
襄桐盖了桶盖进屋去,见沈庭望穿秋水似地看向她,竟莫名感受到一丝怨念。
“二郎是不是渴了?水还在灶上热着,我这就给你倒去。”
沈庭哪是渴了。
他在屋里憋闷了许多天,好不容易脱了险,还下不得地。
方才听见院子里沈庆和襄桐有说有笑的,再加上襄桐才反口不认他们的亲事,难免郁郁。
“我没渴。是方才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怕家里出了什么事。”
“嗐,杭州城里民风淳朴,青天白日哪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我用竹筒兜捉了些鳝,恰逢着邻居办宴席急需用,就都卖了人家。”
沈庭眉头一挑:“想不到桐娘还懂这捉鳝的法子?”显见也是见过的。
“我大伯娘从前是渔家女,这点小把戏还算不得什么,跟人家养鳝捕鱼的大渔户比,就是个打牙祭的分量。”
沈庭见襄桐一点不因方才的事忸怩,越发不舒坦,闷声点头:“既没事就好。”
襄桐见他兴致不高,从腰里把方才得来那三两银子掏了出来拿在手里。
沈庭不解地看她:“这是做什么?”
襄桐除了给沈庆钱的细节,卖鱼的事儿并不打算瞒人,这钱也不怕过了明路。
“我知沈家当初买我用了二两银,这钱不好让沈家白出,我今日得了这三两银子,正好补了窟窿,现在交到你手上,今日往后也能睡个踏实觉了。”
沈庭似被这话又戳了回心窝子。
他是想好了要和襄桐长长久久过日子的,只是襄桐也是铁了心要和沈家划清界限……
沈庭苦笑:“桐娘这钱我不能收。你就算不认这亲事,但为了我沈家上上下下操持忙碌总是真的。算起来,二两银子,都不够给个帮闲十日的工钱。”
襄桐见他不要,也不强求,顿了顿又开了口。
“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沈庭抬头看她,很怕她又说出什么伤人的生分话。
襄桐把银子硬塞到沈庭手上:“有件事,还希望二郎帮我。”
“你且先说什么事吧。”
若她是想马上从沈家离开,他铁定不同意。
“我想让二郎,去梁家替我赎身。”
沈庭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倒是合了他心里所想。
“这件事我定会放在心上,不过这银子……”
“这银子虽然不够,但我只能厚颜求二郎一回。讲句实话,我都不知为甚梁家非要典卖了我不可,也可能我平日得罪了她家人而不自知。所以赎身这件事,也只能沈家替我周旋才有把握。”
沈庭反手把银子又塞到襄桐手里,又替她合拢手心:“桐娘别说了,若我连这点事都不尽心去办,就不配做个儿郎!”
02
沈庆足足隔了近一个时辰才从外头回来,沈庭不由分说就把他数落了一通。“你就趁着我下不得地越发去野吧,咱们的帐只留着日后慢慢清算。”
沈庆一瑟缩,藏在后背的东西险些要掉地上。“二哥,我是办正事去了,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襄桐从厨下端了药来,看着兄弟两个又杠上了,赶忙给沈庆解围:“都是我不好,方才也没和二郎说,是我让三郎替我去河边下竹筒捉鱼的。”
三郎转转眼珠儿:“二哥就知道曲解我,还是二嫂对我好,往后我都听二嫂的。”
说着,献宝似的把藏着的东西拿给襄桐看。
“二嫂,你看我得来了什么好东西?”
襄桐先把药递给了沈庭让他自己喝,又转身去拆开沈庆手里的包袱,露出了几张灰扑扑的油绳细网。
襄桐猜出了他的用意,这是想再多造些捕鳝的竹筒兜。“这些密网花费了多少钱?”
“一共十张三尺见方的网兜,每张五文钱,统共花了五十文……”
要是沈赵氏在,沈庆可不敢这么干。哪怕是用钱买了正经嚼用也肯定要让他吃上顿棒子炖肉,五十文钱对沈家而言足够一整日的花销。
沈庭听完也只是皱皱眉,觉得沈庆越发胆大了。但他也知道这法子确实能捉鳝,看襄桐拿出那三两银就知道获益还颇丰,心里掂量着这事是可行的,可他却不愿意助长沈庆自作主张的歪风,故意板脸教训:“你哪来的钱?是不是背地里占了桐娘的?”
简直一针见血。
沈庆自知一时兴起说漏了嘴,再次向襄桐投去求助的目光:“二嫂……”
襄桐知道不该干涉沈庭教导亲弟弟,但沈庆挨说的源头,毕竟是她捉鳝引出来的。
她不去阻止沈庭,反倒先说起沈庆来:“三郎你也太顽皮些,我让你买网布没寻着,早些归家就是了,在外头停留恁久,家里人担心呢。这网你先拿去灶间,回头我和你一起做竹筒兜。”
沈庭不会当面驳了襄桐面子,只用眼神给了沈庆警告,沈庆藏在襄桐身后吐了吐舌头,拿上包袱就去厨下忙活。
襄桐回身接过沈庭喝完的药碗,半是道歉半是解释:“我本想着捉些鳝给你们补身,赶巧卖得些银钱让三郎上了心,我想着,这原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有些纵了他,二郎要怪,就先怪我吧。”
沈庭还不至于迁怒,只有些颓然低下头:“想想都是我无用,让你和三郎为了家计操心,我心里头惭愧,更感激你。”
襄桐见他没有想歪,总算放了心:“二郎不怪我就好,你放宽心养好身体,往后这一家子还不是指望着你?”顿了顿又道:“前些日子得顾神医和我堂姐婿他们帮衬,一直也没机会还礼,我想着索性今日把鳝都做了,也端些给他们送去,只当略表心意,二郎看可使得?”
沈庭见她为了沈家万事想得周到,立时应了:“这院子里的事,你尽管做主,我眼下帮不得你,你就多让三郎跑腿,别累坏了自个儿。”
襄桐笑着应了:“我省得了,二郎好好歇着,待会儿咱们吃溜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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