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总是遇到那种有理说不清的状况。
当下的问题在于这些八卦的女孩们总是试图从我无聊的学习生活中找到些乐趣,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或者证明我们都是一样的——瞧啊,书呆也可以有很浪漫丰富的私人生活。
我苦恼于如何让她们对此失望,并相信这一点。因为人们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那部分,为此,即使亲眼所见的东西,也并不全然真实。
“可他对你那么好。”——无论我如何解释,最后落脚点都回归到这一句上。
就好像塞德里克对他们不好似的。他对任何人都永远那么友善又温和,我不觉得我有哪里特殊。
“我不关心他的感情生活,我只关心他的伤,还有接下来更严峻的考核,朋友就要做好朋友该做的事,你们操心的还真多。”我坐在床上,梳理着那一头垂散到腿间与床榻上的深棕色长发,从发根顺着编出来的波浪状发印纹,一路梳到末梢,被扯断的碎发和结节落在腿上,那些细枝末节都令我觉得痛心。
“因为如果有机会,谁愿意止步于帅哥的好朋友啊!我也想……你推我干什么!我等你一起去浴室……你不洗澡了吗?”
“我都快被你们吵死了,晚点再去,我再看会书。你们先去浴室吧。”
迪莉娅明显还想要再挣扎一下,她将装满了沐浴用品和化妆品的小木盆卡在门上,伸长脖子,想招呼我跟他们一起去,但被我苦笑着强行从寝室里轰了出去。逗我开心还没完了,衣柜里还藏着个男孩子,我怎么敢出去。
于是,时隔近两个小时,寝室终于再度归于寂静。没等我完全打开柜门,德拉科便已经冲了出来。他好像长时间蜷坐在衣柜中双腿已经发麻,刚跨出柜门,左脚踩在地上便有些不稳,踉跄着又扑在我的身上,差点将我再次压倒。
他体量很轻,我用了些力气,勉强还是扶住了他。这次他没推开我,只是脸色铁青,用锐利的眼神剜了我一眼。但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在触及我的面容时变了变,怔忡片刻,上下打量着我,眨了眨眼。
“你……”他迟疑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那话却又随着眼神的转移而消失踪迹。
我疑惑地仰着脸,等待下文,等来的是他重整旗鼓后变本加厉的厉害神色:铁青更甚的脸,依旧是削骨剜肉般的一眼,音调也拔高许多。
“我看你是想憋死我!”
“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是到了大家去洗澡的时间,今天一天你都出不来,其实你还算幸运的了。”我不服气,又碍于他的淫威不敢大声反驳,只能低头怯生生地嘟囔。但我们离得很近,肢体相接,他的呼吸就在耳畔不远,自然我的声音他也听得真切。他“啧”了一声,有些恼怒,令我几乎以为他又要对我说些什么刻薄言语了。
“就会狡辩,头发长见识短的家伙,留那么长的头发一点用都没有,”他耷拉下眼皮冷冷扫过我的脸,用下巴朝门口指了指,“还不闪开!我要回去了,离我远点,除非你还嫌刚才遭的罪不够受。”
……明明是你自己扑过来,我好心扶你的,没教养。我在心里腹诽。谁头发长见识短了?
我退了几步,站定,目送他离开寝室,有些担心,又小碎步跟了上去。
没跟几步,便听见他不耐烦地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担心你被抓住,我掩护你吧。”
“两个人目标更大,你是不是傻?我自己一个人认识……”话音未落,附近楼梯口传来的阵阵急促脚步声冷不防吓了他一跳,他立刻将未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如同一只被惊吓的小兽四下张望着,眼神慌乱,“有人来了!喂,快……快对我用魔法!”
我愣了:“你不是不喜欢别人……”
“快点,随便什么东西!”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
我抽出魔杖,不假思索使出咒语,将他变成一只枕头。
这并非我的第一选择,我的第一选择当然是白雪……不,白鼬,可我转念又考虑到穆迪教授惩治德拉科的情景被那么多人围观,德拉科又当众逃脱,变成白鼬根本是欲盖弥彰。于是我闭着眼脑子都不转一下,随便念了个咒,没想到效果还不错。穿着拖鞋,披散着头发的女孩,抱着只白花花软乎乎的大枕头,还镶嵌着金色荷叶蕾丝边,真实度百分百。
贾斯廷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他下楼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随后,加快脚步向我走来,在我转身想要绕路离开的的时候拦住了我。
“谢丽尔?等等,谢丽尔,对吧?”
这个时候我真的没时间和熟人搭讪。
我转回来,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晚上好贾斯廷。”
从他下楼,到走近我,直至面前,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的脸,当他在我对面站定的时候,我能看见头顶上太阳形状的放射吊灯将光芒藏在他澄澈的浅棕色眼睛里:“Wow,我还从没见过你披散着头发的样子。”
我想起德拉科一脸嫌恶的模样,不知怎么,笑意越发有气无力:“恩,头发太长了,不编起来会很碍事,让你见笑了,抱歉……”
“不不不,很好看!很像乐佩,特别像——我是说,如果乐佩是一头深发色,还爱读书的话。”
“哈哈哈,谢谢你,不过那更像贝尔公主,长头发,深发色,再来一套夸张的鹅黄色蓬蓬裙。”
“但她没有你这么漂亮的长发不是吗?”他顿了顿,低下头,腼腆地笑了,连连摆手,“好吧,我对迪士尼和童话什么的不感兴趣,我放弃了。”
我冲他绽放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塞德他刚换好晚上这一遍的新药膏,我和几个朋友看着他换好,又服了药,睡下之后才回来的。厄尼和海蒂等人去跟老师报告情况去了,刚刚在楼外碰见埃莉诺和迪莉娅,她们说你还在寝室,我正要去敲门,没想到就碰上你了。”
“所以你是特地……”
他点头。
我愣了,这可真是意料之外。
“有人跟塞德里克的室友还有秋说吗?”
“普里斯就是他的室友,他一直都在,刚刚去找秋·张了,没问题的。”
“知道他没事我确实放心多了。谢谢你,你人真温柔。”
“不,这没什么……你……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依旧腼腆,看向我时,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很担心他,我不想让你那么担心。”
我微微皱起眉,抱着枕头的手臂缩紧了些。
什么叫“如果是你的话”?难道是塞德里克最近和我走得很近,引起了什么误解,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隐隐约约地嗅着端倪?
“完全不担心是假的,”我叹了口气,“塞德里克是我们院的骄傲,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从小就没有哥哥,亲生兄弟或者表兄弟都没有,他给我的感觉总让我忍不住想,如果我表哥还活在世上,应该也是这样的吧——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当然会很关心他。别人对我好,我必须要对他们更好才行。”
我故作轻松耸耸肩:“做人要怀着感恩和慈悲的心。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受到伤害。你总不会以为这种感觉是额外存在什么东西的吧?”
在我审视的目光中,他忽然间张口结舌,无法解释。
“不,当然不……我理解,我就是害怕你太担心他了,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我没有往那种地方想。”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笑容也释然许多。他回望我,笑容也更灿烂了。
“那我先上楼了,”他转身上楼,走了一半不忘回头嘱咐道,“你早点休息,别抱着枕头到处游荡了,明天还要上课。”
“哈,谢丽尔·达灵从不错过任何一堂课。”
我机灵又自信的模样逗得他忍俊不禁。在笑声中我们互道晚安,注视着他消失在楼梯口许久,我这才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地上了地下一层,来到热闹的公共休息室。将德拉科变成枕头真是个明智的决定,往来那么多赫奇帕奇都没对他产生什么关注,只是有几个熟人开玩笑说我睡糊涂了竟然抱着枕头乱跑,我也只是笑笑。
我爬上层层叠叠的紫藤萝花架,暗暗淡淡的紫色与融恰相宜的黄色室内装潢相得益彰,撞色撞得美不胜收,永不凋零的紫藤萝还带着馥郁的香气。我打着节奏,挪开顶篷的圆形活板门,爬了上去,终于带着这个外来者“逃出生天”。
远离地下室入口和厨房附近,我将德拉科变回原来的模样。
“从这里你就应该认识路了,这是厨房,这是办公室,这是去往一楼的楼梯。”我将周遭逐一指给他看,一边说,一边冲他点点头,这就算是道别了。
但他当然没轻易放过我,他从来没有轻易放过我。
“你还在生气我借着胸章戏弄哈利·波特的事?我以为你会站在塞德里克那家伙那一边,你知道,这对他百利无一害,他可以借机踩波特,或者隐藏在背后,表面不作为,或者像他现在做得那样——呵,说实话我没想到他段位这么高,明明平时看着闷声不响,少言寡语的——站在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像敌人伸出手,施展仁义,收买人心的同时还能激起大众对自己的同情和钦佩。就像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给你的敌人下毒,再救活他……’”
“停下,别再说了!”
我转回身,对他的冷嘲热讽忍无可忍。
“塞德里克虽然不相信哈利,但他从没想过要诋毁什么,而是等待真相。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只是妄加断言。他才不是那种人!他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利用别人的人——他不是你!”我心里一阵酸痛,这种酸痛传递到眼里,令我无法正视他的脸,“我不指望你理解。你可以随便欺负我,欺负我们所有人,但只有塞德里克,请你不要诋毁他。他是纯血,长相英俊,性格善良,正直,仁慈,家庭背景和个人能力都无可挑剔,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很完美。”
我深吸口气,顿了顿:“刚刚对你施咒很抱歉。今天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特别是穆迪教授,我发誓。”
这样就可以了。我知道我们相差很远,身份,价值观,性格……我们无法互相理解,也无法跨越巨大的鸿沟。我觉得人活在世时间短暂,不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注定没结果的努力是盲目的妄想,必须要适可而止。
这样想着,我闭上了嘴,不再多言,自然也没有勇气再去看他的脸。我们两个人中间两三英尺的距离仿佛就是那静谧深邃的鸿沟,无法被时间空间填满,只能有声音穿梭而过。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他冷笑着反问。我皱起眉。
“你和那些疯了似的女生有什么区别?”
“就算我否认你也不会信,你信不信也和我无关,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和评价,” 虽然目前我还做不到,但我会努力,我在心里悄声说,抬眼再次看向他时,我已经尽可能地压抑住心中的酸痛,做出平静的模样,“更何况我喜欢谁似乎也和你无关。”
“确实。”
他立刻便认同了我,甚至微微颔首,一副津津乐道的模样,几乎不假思索。反而使我怔愣了几秒。
“于我来说只要看戏就好,”他挤出一个极其灿烂又虚假至极的皮笑肉不笑,牵动的面部肌肉成功使他的双眼眯缝起来,掩饰住眸中危险的气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你求而不得,被撞得头破血流,连尊严都没有的惨相了。”
我呼吸一滞,整个身体牵动着我的胳膊,我的双手,我的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因为我心里痛得想哭,又气得哭不出来。
他何须等待欣赏好戏呢?作为始作俑者和主角,他早已经成功在我身上完成了他的所有期待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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