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一直对让格兰芬多创始人的遗物来帮其他学院挑学生这件事不敢恭维,但不得不说,分院帽确实有着自己的考量。当我每每在走廊上和公开集会的D.A.成员打照面的时候,当我看到韦斯莱双胞胎开始运用他们的灵活头脑勇敢针对乌姆里奇的时候,我总觉得我身上相比他们少了一些东西,在这方面脑筋没我好的汉娜和厄尼做得也比我好很多。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还是觉得有点羡慕。
我融不进去那种集体和氛围,当然了,人家也不太欢迎我融进去。
尽管现在的我,四月份的我,和以前他们印象里的我都不太一样。可我也不能因为变成了德拉科扔掉的垃圾,就真的像他和自己的党羽嘲讽得那样,“做了垃圾分类,哪来的就该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我——与他不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哪里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的归宿。
我穿着单薄的春衫,在仍有些微凉的四月的风里伸手拨正自己的刘海,努力眯起眼,望着格兰芬多塔楼外闪烁的粉色和银色火花,像是一只又一只灵动的精灵,点亮阴霾的灰色天空和云雾。即使隔着那么远,我仿佛也能听见格兰芬多的学生们在宿舍里发出激动的欢呼,开起庆祝的完美宴会。这种美好遐想令我不自觉微笑起来。
好了,我该走了。
今晚还有斯内普教授的“课外补习”,我得在那之前抓紧做点正事。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提起肩深吸口气,从温暖而灿烂的魔法焰火上收回目光,不再停留,转身朝偏远的、老旧的、开着寒冷天窗的天文塔走去。
在德拉科第一时间向全校所有人放出他把我甩了的消息之后,如果刨去周遭人复杂各异的眼神注目和窃窃私语,忽略一些男孩子忽然对我高涨的、几乎让人难以拒绝的热情,隔绝汉娜和纳威还有其他朋友发表的大快人心的感慨和笑声,不去想自己心里每天每夜油煎火烤的钝痛……是的,还是对我大有裨益的。我忽然发现我又被允许思绪平静不被打扰地放空自己了,冥想的进度简直突飞猛进,而且还多了很多独处空间,我终于可以像以前那样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天文塔里,不断练习着那本魔法书。
我始终铭记着邓布利多校长临走前托在场的哈利给我带的口信,我的决定不光可以拯救一个塞德里克,还能确保神秘人的胜算小一分。因此他要我一定坚持下去,承担起这个重任。在霍格沃兹的我绝对安全,我无需害怕,可以大胆放手去做。
我也很清楚这点。如果能打倒夺走我家人性命的罪魁祸首,就算需要我死我都可以眼睛不眨一下,何况是努力活着。
我得增强我的实力,锻炼我的体魄,来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我必须如此。
*
为了表示我这种“魔药学困难生”对斯内普教授的重视,除了第一次我迟到了以外,每次我都会提前二十分来到地牢。
今天推门而入时教授正背对着我,和以往一样,小心地用魔杖将从太阳穴附近牵扯出的银丝放入冥想盆,头也不回地对我说:“自己先坐一会。”
我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在老座位笔直端坐,不敢因为斯内普教授背对着我就有一丁点放肆。
果不其然在等待的过程中这位多疑的中年男子时不时便回头用鹰般锐利的黑眼睛扫我一眼,似乎就连我对他投射来的好奇的注视都是错的。但他看我坐得端正,还从内兜掏出了魔法百科大辞典阅读得认真,便也没说什么。
就这么钟声敲响了六下,他转过身面对我,抽出魔杖,在手中掂量着,面色阴沉,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没人敢让斯内普教授等,在今天之前我也不觉得即使是哈利也拥有这个胆量。但他显然胆量过人。
“你迟到了波特,把门关上,”见哈利在我旁边入座,他仰起脸,从高耸的鹰钩鼻鼻尖处睥睨着他,“私下有按时进行练习吗?”
我点点头,和哈利异口同声地说:“有。”
教授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不是问你,闭嘴,别自作聪明。”
“对不起,教授。”我顿时缩起脖子,噤若寒蝉。
他撇撇嘴,不悦地翻了个白眼。
“来吧,波特,把你的魔杖抽出来,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成果,”他看向我身边的哈利,讥诮道,“数到三开始,1,2——”
“砰”地一声,一个冒冒失失的瘦削影子一头撞开门,冲了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斯内普教授眯起冷酷的眼,哈利倏地起身,二人先后以最快速度迅速将魔杖对准门口来人。
“斯内普教授!先生——噢,对、对不起……”
德拉科惊讶地盯着直逼自己的魔杖尖端,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我愣了一下,心跳在看见那头蓬松的金色短发下尖瘦的脸时猛地加速得让我上不来气。
下意识地,我悄无声息地将椅子向后拖了拖,尽可能使身体蜷缩在比教授还要高一些的哈利身后的阴影里
“没关系德拉科,”教授说着,身体松弛下来,高举的魔杖缓缓垂落,“波特和达灵在这里补魔药课而已。”
德拉科相当高兴,就像上次他抓到哈利那样高兴,就像得知乌姆里奇赶走特里劳妮教授、审查了海格教授那样高兴。他看了看教授,又看了看哈利,忽然,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眉间染上阴霾。
“达、达灵?”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顿时觉得心惊肉跳,特别是当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逐渐靠近,一声一声,就像是倒计时的时钟,我迫不得已从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的模样恢复成正常坐姿,神态自若地捧起上课后被我闲置一旁的魔法百科,状似不经意地、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冷淡地收回视线。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补习,年级又不一样?”
我心中一惊。
但是教授十分镇定:“年级不一样,水平却差不多地糟,不是吗?一个低年级自不量力想要跳级到四年级,一个五年级快考试了水平却烂到回炉四年级都不够看。”
“噢——对不起,我之前不清楚这件事,真是可怜,啧、啧、啧。”
傲慢的、抑扬顿挫的狄更斯式夸张的口吻后,德拉科得意洋洋地笑了。
“好了德拉科,什么事?”
“乌姆里奇教授派我来的,教授,她说他需要您的帮助,他们找到蒙塔了,他被反锁在四楼男生盥洗室了。”
那股刚刚平复的心惊随着他的话变成更深的刺痛,猝不及防扎出血来。我早该想到的,他来找斯内普教授总不可能是为了答疑的吧,他只是在我面前装得很用心学习来糊弄我欺骗我而已。他一点也不在乎和我的约定,还有我对他的用心……
我的眼睛不争气地又开始发酸了。
“他怎么会被锁进去?”
“我不知道,教授,他有点神志不清。”
“好吧,好吧!”斯内普教授咬着牙一脸无可奈何,转向我和哈利,“波特,达灵,我们把补课时间改到明天晚上。波特,你可千万别再迟到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给我记着!”
说完他便甩着斗篷将身一转,大步出了办公室。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我这才敢抬起脸,却没想到走的人只有教授,德拉科竟然还在原地。我眼泪含眼圈的模样毫无保留地映入他眼里。
我懵了。
他眨眨眼,扯开夸张的笑容,转而看向哈利,幸灾乐祸:“魔药补课,恩?垃圾就是该跟垃圾在一起补补脑子才对,记得问问教授,什么样的魔药能让你们看起来没那么恶心!”
哈利咬着牙重新抽出魔杖,在他面前作势挥动了两个半周,他惊得缩起下颌,连连后退,吞了口口水,最后打量了我和哈利一眼,这才在斯内普教授不耐烦的怒吼中惊惶逃走。
“好极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全校都会知道我们两个的‘补习’,”他收起魔杖,皱着眉尖锐地自嘲,“马尔福这个混蛋的脾气现在是越来越差劲了!走吧,谢丽尔。”
他随意瞟了我一眼,朝我努努嘴。见我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愣了一下:“看来他甩……呃,你们分手了的传闻是真的。”
我含着眼泪默默点了点头。
“我讨厌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过我还是要再重复一次——我早就告诉过你的。”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齐刘海变得一团糟。
我勉强挤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摇摇头,让他不要介意:“所有人都这么告诉过我,你们都是对的。”
他撇撇嘴,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不说话也不动,看着有点诡异,我叫了他的名字好几次才唤回他的思绪。他眨巴着眼,僵硬地转过身,漂亮的眼睛左右张望寻找这什么,直到视线定格一隅,眼里迸发出神采。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倒抽一口气。
银白色的丝状物在冥想盆中起伏着,旋转着,那是教授的记忆,最为私密的东西。
“别这样……这是侵犯隐私,哈利。”
“他每次都侵犯我们的隐私,很不公平不是么?”
我快跑着挡在他和冥想盆之间,伸出双臂,坚决反对:“可他是教授,我们是学生,这不合规矩!他对我们这样做是训练,我们如果这么做就是错的!”
“我只是看一眼,你难道不好奇么!每次我们来之前他都要把记忆抽出来,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这也许和我最近晚上的……哎总之既然不加入那你就让开吧,谢丽尔!我看一眼就走!你快回去,这和你没关系。”
他的眼睛仿佛黏在水面上似的,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几次三番想要拦住他,他却借着身高和体型的优势毫不费力地拨拉灌木丛那样拨开我,每次我都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别这样!你会受到处罚的!”
“只要你别浪费我的时间而我动作够快,那就不会。”他说着,用魔杖轻点了一下,向前倾身,全身心沉浸。
在这之前我也只是在书上读过关于冥想盆和记忆读取相关,并没实际操作过。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冒着触怒教授的巨大风险这样做,并不敢打扰他,生怕我的打扰会对哈利产生什么有害作用。
我知道,就像哈利说的,我该赶紧离开的,趁着教授还没回来看到这一幕,连带我一起发脾气。
我犹豫地回头看了看哈利的背影,在心里默默为他跟上帝祈祷好运,离开前将里间和外面的两扇门刻意都关得死死的,希望斯内普教授破门而入的声音能给哈利一点警示和准备时间。
但我忘了,我本身作为一个从不被命运或神灵垂青的女孩,祈祷关于自己的事都从来没应验过一次,替哈利祈祷显然更超出了上帝给我的信用额度。
等我第二天晚上再次提前二十分钟来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黑着一张脸的教授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直接抽出魔杖,杖尖对准我的脑门:“现在坐好,开始上课,我数三下——”
“等、等等教授!还没到上课时间呢!而且哈利还没来!”
我被他的动作和神态吓得不轻,他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直接就拿我开刀!
提到哈利他的脸更黑了,缓慢的声线从坚固的牙齿间挤了出来:“从今天起他将不再参与大脑封闭术的学习,永远,现在如果你想和他享受同样的待遇的话,最好继续这样浪费我的时间和耐心!”
我眨巴着眼,恐惧地闭上嘴,迅速在位置上坐好。
我知道我要面对什么,教授铁定会想要把我的脑壳全都掀开检查一遍来确定我有没有参与进去,或者看见什么。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今天我一定会被折磨死……
我瘪着嘴呜咽着告诉自己不许哭。
“闭上眼睛,我数三下……”我刚闭上眼,他的声音便陡然拔高,厉声道,“摄魂取念!”
“啊!!!!”
猝不及防的痛苦使我失声尖叫。
意识模糊之前我崩溃地大哭出声,他怎么都不给我三个数准备一下!!
正如我所预料得那样,他上来便直奔主题,翻找着关于昨天的记忆。有目的性的查询记忆在魔法刚发动的时候是效果最好的,因为随着侵入程度的不断加深,被施咒者就会失控,就像以前我和哈利每次变成的模样,大脑变成一本杂乱无章的书,忽然想到什么随便翻到哪一页,施咒的人就得被迫看下去。
我随着他的查询重新出现在昨日记忆中的现场上,重新经历了一遍和哈利的推搡,和教授的谈话,和德拉科的对视,德拉科的破门而入,德拉科,德拉科,德拉科……
画面漩涡般旋转着模糊,又逐渐清晰。
祖母和我在对角巷的魁地奇精品店遇到去保养火弩/箭的哈利,还有刚出门的德拉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德拉科,他可真瘦,还长着张尖瘦的脸,眼睛倒是大又亮,看向我的时候全都是警惕和审视,滴溜溜地转着,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但是他的鼻子生得特别好看,又高又挺,像是一柄锋利的刃,勾勒出深刻的侧脸,连带着灰蓝色的大眼睛里所有暗藏的情绪都明朗丰富了起来。
苍白的薄唇和利刃似的鼻虽然挺好看,但看完第一眼也绝不会让人有心情看第二眼。
不是什么长相迷人到令人念念不忘辗转反侧的男孩,对我态度也没有多好。
开学见到他,他正在捉弄纳威,见到我拿出蟾蜍,气势汹汹的模样扭曲了整张脸,显得有点可怕。后来这张扭曲的脸,写满鄙夷和傲慢的脸陪伴了我整个第一和第二学期。可在魔药教室里,他整个人懒散地半瘫倒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仰着脸,利刃一样的鼻极其锋利,他得意洋洋地笑着告诉我我现在手上就有两处操作错误的时候;在他一把推开我,急匆匆从座位上猫腰离开,陪我观察蓝色的烟雾的时候;在他因为我详尽的、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记录“温和加热”的笔记而感到惊讶和不解的时候;在他抬手将即将砸到我头上的大抽屉推了回去,满怀的香气笼罩着我的时候……我又忽然觉得他挺耐看的。
当然,是笑着的时候。
每次他不笑的时候,或者用那种残忍阴狠的笑容面对我的时候,都像是在我最美好的,最喜欢的、最恋恋不舍的回忆中狠狠割上一刀。
第一刀,划伤了他在我的书上学着教授的模样打分的那只手。
第二刀,刺中了他在寒风中捏着我的脸时灿烂又恶劣的笑。
第三刀,割破了他大喇喇走在斜前方时拍打在我胸口和胳膊上的长袍。
第四刀,斩断了他抱住我的强有力的臂弯。
第五刀,切碎了他一遍遍辗转吮吻着的唇。
第六刀,第七刀……无数刀……一点点将它们割烂到面目全非。
当我意识到我被那些残破的、遍体鳞伤的回忆包围在圆圈内的时候,那些破洞已经越来越撕裂了,狰狞如黑洞。
我慌张地想要伸手去修补,催动着掌心的魔法,但白光每每接触到那些黑洞便被吞噬殆尽,反而更撕裂了。
我一边哭着一边不厌其烦的无用功,但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这些回忆了,我只剩这些了,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我还想要记住这些美好的回忆很久很久……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它们留下来呢……我只剩下回忆里的德拉科了……连回忆都没有了以后我要怎么办!我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我该怎么办!
不远处传来一声残忍的嗤笑。
我的哭泣仿佛被这不合时宜的第二种声音划上休止符。我转向声音的来源,抚着魔杖尖端怡然自得的斯内普教授。他眯起眼,用那种看濒死的小动物的眼神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嘴角挂着嫌恶又鄙夷的笑。
我从越扩越大的黑洞处缓缓收回手,恶狠狠地瞪着他,胸口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我朝他一步一步走去,咬着牙,抬起左手。
“从、我的、回忆里、滚出去!!!”
掌心的白色光芒喷薄而出,流星花火,飞舞在我的周身,汇聚在我的胸口,从种子大点的一颗瞬间变成拳头大的立方体,又迅速膨胀,旋转着将我包围,旋转着扩张、发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重物落地和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交织。
我冷汗淋漓地睁开双眼,惶恐地打量着四周。
斯内普教授跌坐在地,身体背靠储物架,脚边散落了一地玻璃片和魔药的材料。他和我一样在喘息着,眨着眼,但他恢复得比我更快,几乎在我惊醒后的三五秒内便重新拍去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身板笔挺,神态自若。
这种冷静应对令我觉得钦佩又自惭形秽,因为我已经累得从椅子上滑落,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强大的防御,精确,出色,但是过于迟缓,容易使人钻空子,一如你本人。”
迟缓你不也中招了么,我在心里嘀咕。我反正对自己挺满意的,这是我第一次将斯内普教授从我的脑海里逼退得那么彻底,以往都只能制止他一小下,便又被他重新夺回大脑的控制权。
幸好他听不见我的腹诽,毕竟在他听不见的时候就已经对我非常有意见了。
“我怎么发现你在除了魔药学以外的任何学科方面都还算像样?你对我和我的课有意见也该有个限度,”他歪着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我,嘴上讥讽不停,令我根本不敢多说一句,但出乎意料地,他顿了顿,又说了些别的,“我已经告诉过你要随时准备抵抗摄魂取念,虽然你最终阻止了我,但是你浪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你的动作太慢了。你必须集中注意力,用你的思想更加迅速地击退我。”
我愣了愣,今天应该不是那种日子啊,不是那种教授平均大概每一个月会大发慈悲心情很好地对学生好言好语一次的日子吧?我上周上课的时候才接受过表扬,没这么快又轮到一次吧。
但我知道不论如何要把握机会,也许下节课我也会被他踢出去呢?
“您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我趁热打铁。
但他的回答还是老一套,让我严重怀疑他在敷衍我,根本就不想教:“清除你的心灵,让所有情感消失。”
要是我能做到我早就做到了,清空自己的心灵,努力不去思考,或者记忆,或者感觉,对我来说简直难于登天,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和记忆!
我有点崩溃了,我到底怎么才能提升我的瞬间防御力……这么被折腾下去我会神经衰弱脾气发狂的。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皱着眉魂不守舍地从地上艰难爬起,摸索着椅子腿和桌角。正准备重新入座,身后教授冷冰冰的声线像是一粒冰雹,砸下来的速度简直防不胜防。
“愚蠢的年轻女孩。”
我被这颗冰雹砸得再也动不了一步,心里也被砸得生疼生疼。
“……抱歉教授?”我装作全然没听见的模样,转身看向他,无辜地眨着眼。
他依然是那副从鼻尖睥睨着我的姿态,冰冷的、黯淡无光的狭长的黑眼眸看向我,又好像目光深邃到直接穿透我看向得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
“我说,让你明天再来一趟,加强巩固。耳聋就去看医生,不过人傻……那就没救了。”他扯开嘴角,短促地抽动了一下肩膀,满是鄙夷,样子实在不像是个笑,“今天就先到这里,我等下还要给我的学生做职业规划,你回去吧。”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表面上还是很认真地低下头装作听了进去,跟他道了别,关好门。
走在地牢的昏暗到只有一两盏烛火的阴冷长廊,我将刚刚在斯内普教授课堂上魂不守舍的状态延续了下来,心里一阵阵皱皱巴巴地疼,就像搓着一只金丝雀黄的折纸,将它搓成纸球,越搓越紧,越搓越破碎。
即使回忆破碎成那个样子,我还是不想舍弃。
即使德拉科不在我身边,我还是控制不住对他的感情。
这种认知在清醒的时候根本无法蒙混过关,它反反复复飘在我心上,提醒着我刚刚有多脆弱。为了一个根本不需要的男孩掉眼泪,扯下花瓣将自己撕得粉碎去填那个根本填不满的黑洞,心里惦记着那些残存的回忆。也许只有我记得,他根本就不在乎,或者,那些我在乎的东西只是他装出来的,或者……
我一直清楚我所见所感的那个视角和他所见所感的视角有着天壤之别,只是没想到会严重影响我们到这个地步。短暂的在他的伪装下我所获得的快乐和幸福,我几乎快要相信的更长远的未来,完全蒙蔽了我的双眼。
“那不是你前女友么,不跟人家打声招呼?”
“你会跟你的前女友打招呼吗?”
“玩够了的就不会。”
“所以咯,我玩够了。”
男孩怪腔怪调的笑声中我听到折纸撕得粉碎的声音。
我侧过脸,木然地望着笑作一团的德拉科和他的好友诺特,木然地眨着眼,任由眼泪滑落。
就好像电影和小说中的情节,就好像我们之前数次奇妙的不约而同的默契,几乎在我看向他的同时,德拉科也侧过脸看向我,灰扑扑的眼里暗淡得在火光下也映不出一个我。他明晃晃地冲我扯开嘴角,很刻意地嘲笑着我。
我停住脚步,目送着他们与我擦肩而过,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在教授的许可下进门,在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再也忍不住痛苦,紧皱着眉哭出了声。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骗子。
*
1995年4月16日,复活节短假的第一天。
第一学期就这样结束,我从学期末就开始几乎成天呆在天文塔里,恢复了德拉科还没有那么紧密融入在我生活中的那段时间的作息。除了上课和给五年级生补习之外——噢,最近还要加上普里斯和其他三个选修了天文学高等课程的七年级,高等课程不拿O就毫无意义了,好在他们都是天文学学得相当优秀才申请高等课程的学生,我只是帮他们讲一讲错题而已,没费什么力气——除此之外的除此之外,我一个人真的是相当舒适。
但我始终心里还惦记着一个很重要的人。
离O.W.L还剩整好六周时间,不知道他一个人复习能不能行。
他还欠我一张成绩单,我估计他是不打算还了。可我还是私心希望他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他自己,也能还自己一张优秀的成绩单。
当然了,这和我都没什么关系了。
*
短假结束后第四天。
昨天是第26天,今天是第27天。我和德拉科,不是吵架,而是分手,已经有这么多天了。
韦斯莱双胞胎在今天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激烈到足以记入校史的那种,激烈到我远远地从天文塔塔顶都能感受到那股火一样的热情和坚定的决心,当他们跨上拖着沉重锁链的飞天扫帚离开学校时,除了那粉色的一团小胖球之外,黑压压一片人群都迸发出掌声和欢呼。他们轻松自如地逃过一道道魔咒的追击,越飞越高,绕过格兰芬多塔,绕过天文塔,在塔顶一个小小的我身边刮起一阵狂乱的风。
“再见了谢丽尔!”
“记得来对角巷找我们玩!”
我怔怔地感受着那道逐渐从狂乱变为平和的风,感觉心中有无数蝴蝶在飞,飞往他们离开的方向。
激烈反抗之后,更残酷的生活还在继续,一波抗争一波镇压,始作俑者离开学校,剩下的人只能苦苦忍受。
但好在开始有更多的人进行反抗。
每天我都能从天文塔塔顶或者楼下半封闭教室的大窗户向外欣赏到不同的白日焰火,听到分贝高低各不相同的哀嚎和大笑,这令孤独冰冷的天文塔也沾染上生气,让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融不进去。
霍格沃兹最近真的挺热闹的。
想必无论是乌姆里奇还是她的调查行动组都有得忙了,他们一定别着闪亮亮的银徽章满走廊满城堡地巡视。
他应该是真的得偿所愿了。
*
贾斯廷每天临睡前都来天文塔找我,这感觉其实挺不好的,我曾开玩笑说他这样弄得就像探监一样。但我难得开一次玩笑,他却神色严肃,没有搭腔。
也许他们都觉得我在把自己关在天文塔这座监牢里,但他们真的不知道这是全霍格沃兹我最喜欢的地方,在这里我可以做自己——我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做自己,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不在乎我能不能完美搞定课程作业当全优生,不在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脾气或者大哭出声。一个人的时候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虽然我们分手了,但德拉科为我做的这件事我还是挺感激的,他将天文塔从乌姆里奇那儿拿回到我身边了。不管是好意还是刻意,我很享受。
我猜我就像德拉科口中说得那样,也没有多高尚,只是个虚伪小人。
每当翻开魔药学课本的时候,每当连夜给五年级的赫奇帕奇誊抄整理考前最精华的重点天文学考点时,我总是会特别特别想他。
这份想念使我不由自主地多誊抄了一份重点考点,不由自主地催动魔法,想象着他那只经常背着的书包的模样,将薄薄的羊皮纸小册子在我眼前变消失。
*
“被德拉科甩了”的第31天。
我终于赶在最后几天的时间限制内,抓住了我最后的机会。
老骷髅的魔法书中所有关于提升魔法、改变体质、适应神和精灵的力量的实用性部分已经被我全部学习掌握了,最后一章是职责、义务、权利和代价的简单描述。这些页相比之前有些破旧的,页边沾着指痕的那些章节,显得要新很多,就像几乎没人翻开一样。
其实也挺好笑的,为什么要专门弄出这么一本书给自己的门徒,给门徒下一任的继承者,还有接下来的所有人,而且最后还要附加这一部分。不知道是神的时间无穷无尽,真的很无聊,还是有着什么别的含义,我反正挺奇怪的。也许以后我会清楚,但肯定不是现在。
前天我已经派猫头鹰联系过迪戈里先生,尽管我已经在信件中说得很隐晦,全都是一些比拟和代指,没有透露一点和塞德里克相关的事情,我还是很担心信件通不过乌姆里奇的审核,无法送到迪戈里先生手里。我真的希望当他苏醒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能看到自己的亲人,这可能会让他觉得有些归属感,而不是像我一样,觉得哪里都融不进去。
也许以后会更甚。
我盯着崭新崭新的最后几页纸,眼里逐渐泛酸。
但我告诉我自己得忍住,不然今晚哭肿了眼,明天在球场上可怎么见人呢?明天是赫奇帕奇对阵斯莱特林,今年学院杯的倒数第二场,也是普里斯这样的七年级生在霍格沃兹最后的时光了。今年他们已经战胜了主力空缺的格兰芬多,他们也一定能战胜主力空缺斯莱特林。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塞德里克也常跟我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我就特别缺少这样的一些好运气,因此能抓住的,能亲眼见证的每一丝每一缕我都分外珍惜。
我由衷地对着月朗星稀的夜晚为普里斯和海蒂许愿,希望最后的最后,他们能留下很美好的回忆,连带着队长塞德里克的那份一起。
等他回来知道我们今年势头这么棒,一定会格外开心。
我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这十个月里对他的想念了。不过一想到等他回来之后我可以慢慢说给他听,未来我们有大把时间耗在一起。
大把、大把、大把的时间。
*
能让我走出天文塔的除了朋友们的补习和上课之外,也就剩这一场球赛了,尽管我内心是如此地矛盾。
我带了施了魔法的相机,想要抓拍普里斯和海蒂的每一个精彩瞬间。
但无可避免地,为了抓拍他们金丝雀般灵巧的影子,势必还要关注到那些银绿色的闪电,关注到一头迎风乱飞的金发的德拉科。他在魁地奇场上快得只剩下影子,而且几乎每次都会在我快要抓拍到海蒂的时候挡到镜头。明明第一排是绝佳地理位置,但我却笨拙得只拍下来几张海蒂和普里斯击飞鬼飞球的清晰瞬间,其他好多都是糊的。
我有点沮丧。
身旁的埃莉诺和贾斯廷都在安慰我,毕竟我们现在大比分领先。斯莱特林队失去了队长蒙塔,失去了浑身长满一层薯片状鳞片癣的沃灵顿,现在弱的要命,唯一的希望只有德拉科一个人,但,上次和格兰芬多240:230的经验告诉我,即使他像金妮一样可以轻松戏耍萨姆贝于股掌——我赌他比金妮还要更深谙此道,但绝对的比分差也是无法扭转的。
“瞧啊,今天没听见什么难听的尖嗓门,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
听贾斯廷这么一提我才意识到每次都用声音洪亮咒高声辱骂对手的潘西今天不在。他笑着告诉我,潘西前几天在几个格兰芬多高年级的恶作剧下长了一对漂亮的鹿角,还是牡鹿的角,这让她由于耻辱,几乎错过了这半个月来所有的课。
他成功了,我听完简直笑得不能自已,恨不得变成隐形人偷偷溜进斯莱特林女生宿舍去亲眼看看。
他含笑地注视着我笑得直咳嗽的模样,在我身后拍了两下顺气,刚想说什么,便被广播站里乔丹高亢的大嗓门打断:“德拉科·马尔福抓到了金色飞贼,为可怜的斯莱特林加上这于事无补的150分——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好吧,起码输得还剩条底裤噢对不起……对不起斯内普教授……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丹似乎受到了斯内普教授的什么威胁,十分具有个人意见色彩的解说音量越来越小,最后,他草草宣布比赛结束,撂下麦克,冲下了台,和其他格兰芬多一起为我们欢呼。在对阵斯莱特林的问题上我们一直和格兰芬多是同一阵线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我们的胜利也代表了只要他们拿下拉文克劳,格兰芬多就可以以最高积分拿到今年的学院杯了。这种好事怎么能够不开心?
至于赫奇帕奇看台更是一片欢庆明媚的黄色海洋,我们同样将以赢两场输一场的积分略微逊色格兰芬多位列第二名!第二名!第二名呢!!我们已经有快十年没拿到这么好的名次了!
我看到斯普劳特教授感动得都哭了。
好吧,其实我也哭了,如果塞德里克在他肯定特别高兴。普里斯他们太棒了!他们是最棒的!
看台上的赫奇帕奇们激动得紧紧抱在一起,就连汉娜这样人前从来不落泪的女孩子都跟我一样哭出了声,我知道她一定和我一样也想到了塞德里克。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先后和周围的朋友们热切相拥,正在和贾斯廷拥抱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从后传来的推搡的力量,这才惊讶的发现其他赫奇帕奇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直接冲下看台,奔向我们的七位英雄。
不知道是谁先提议将球员们举起来的,总之这事就这么成了,一团金色与黑色的闪烁光斑在绿茵场上明显得很,闹哄哄的,简直比得了冠军还高兴。
普里斯和海蒂经历了好几轮被抛上天的美好感受才被允许重新站在地上,跟我们相拥庆祝,跟小题大做的抹着眼泪的院长相拥。
我一个猛扑扎进海蒂的怀里,望着她俊俏的巧克力色的尖脸和大眼睛,拼命地祝福她。
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我……我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甚至连扎卡赖斯那个混球都得到了我的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显然十分不适宜,双手高举,做投降状,一直不太敢回抱我,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但我不在乎,我只是象征性地庆祝一下,我高兴就好了。
“普里斯!你太棒了!”
最后是普里斯,他咧开嘴笑得傻乎乎的,直接把我托起来转了一圈,那感觉就像做飞天游乐设备,晕眩却很兴奋。我仰起脸望着天也发出傻乎乎的笑声。
“好了好了!放开我!我要晕了!”
他笑着照做了,紧接着,刚放下一个我,又来了好几个低年级的男生和女生朝他扑来,吓了他一大跳,他也紧紧地抱了他们一下。
“塞德里克如果看见了会很骄傲的。”我轻声说。
他看向我,愣了一下,随后笑容更灿烂了:“对,那是当然,他最在乎集体荣誉了。”
场面越来越热闹了,看台上也闹哄哄的,是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鼓掌的声音,我才后知后觉自己身处在这样人多又嘈杂的场面。我在原地仰着脸环视了看台一整圈,一股茫然的,强烈的隔离感潮水般淹没了我。
我感觉到有点不能呼吸了。
我踉跄着从人潮中退离,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呼吸。春天怎么还不结束……我真是受够了,凌晨发作,夜间发作,早上发作,现在下午怎么还发作!这次毫无规律可寻的发病带来熟悉的窒息感和痛苦,我感觉我快要昏过去了。
“谢丽尔!你怎么了?”
贾斯廷的声音模模糊糊中传来,我努力朝他摇摇头,慌张地摸着口袋,却还是身体发软。
直到我想要努力去够的那个瓶子先一步被人摸到,直到我被轻柔地灌下药水,我这才感觉到我自己还活着。
迷迷糊糊了好一会,眼前才从模糊变得清晰,贾斯廷焦急的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谢谢,不好意思,我最近身体不太好。”
“没关系,这很正常,你没事就好,”他皱着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仍然不是很放心,“能站起来吗?不能别勉强,我可以背你。”
我这才发现他正半蹲在地上抱着我,我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我窘迫得脸上发烫,磕磕巴巴地连连摇头,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
“不、不、不用了我……可以的,没、没事。”
我握住他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膝盖一软。
“你真的没事吗?”
从后方伸出来的臂弯扶住我的肩和小臂,我的脸更烫了,窘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摇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顾埋头左摇右晃地朝进场大门处走去。还好大家都在庆祝,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不然要是被谁看见刚才那一幕我以后就连公共休息室都回不去了。
尽管已经走出好远,我仍然心有余悸地探头踮脚看了看汉娜……
她正用胳肢窝拐住扎卡赖斯的脑袋,强行把人高马大的男孩按下去当金毛犬使唤,□□着他已经染回金色的短发,一脸惬意。
我这才安心。还好,还好。
我从衣兜里掏出刚刚在看台上写了一半的信和羽毛笔,催动魔法一边念着比赛结果,一边让羽毛笔继续替我将信的结尾书写完成。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迪戈里先生,拿这个当借口请他来霍格沃兹跟我们一起庆祝十年都难得一次的亚军,一定不会被乌姆里奇扣下。
不愧是我。我美滋滋地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将信封压实了些,大步流星朝西塔楼的猫头鹰屋走去。
我的小淑女天狼星一如既往忠实执行着我的命令,又大又亮的眼随着低头的动作仅仅看了信封一眼,不用我多说便叼着信封拍打着漆黑的翅膀离开了。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霍格沃兹,霍格沃兹,霍格沃兹,霍格沃兹,请教给我们知识……”
我从塔楼顶部的堞墙外一条狭窄的螺旋楼梯一路哼着校歌蹦蹦跳跳,寂静的城堡里只能听见被墙壁反射回来的歌声,随着楼梯越来与陡峭,四周越来越黑,于是,我就像来时一样,用魔杖点亮荧光闪烁,一路向下摸索,直到重新回到主楼建筑的八楼,这才在灯火通明之下一边熄灭荧光,一边继续哼着歌下楼。
“……我们将努力学习,直到我们脑中一团浆糊。霍格沃兹,霍格沃兹,霍格——啊!!!”
刚下到七楼,我正唱着歌,还没等我朝六楼迈出下一步,一只冰冷干瘦的手便一把从后勾住我的腰,将我往后拖,我吓得尖叫出声,却被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捂住嘴。
“唔!!唔——唔——”
我越是拼命挣扎,腰间的那只手臂就勒得越紧,直到我整个人都与冰冷坚硬的身体紧贴,霎时便僵在原地,忘记了反抗。
那是德拉科的怀抱。
他身上令我想念许久的香水的味道和特有的气息令我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
德拉科。
他来找我了。
……等等他把我掳走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我头一回痛恨自己的思维总是慢半拍,为什么才意识到这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我才发现他是在把我往七楼男生盥洗室里拽!男生盥洗室哎!他疯了吗就算地狱结冰我也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但他的力气大得要命,根本不容我拒绝,他直接将盥洗室的大门反锁上,又施了个隔音咒,这才发出一声满意的冷笑。
我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刺激到了,既惊恐又气愤地大叫:“你到底打算要做什么!”
“随便做我想对你做的事。”
“什么?!”我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你疯了吧!快让我离开!”
随后他收起魔杖,缓缓转身,将冷峻又无情的神态给予我,就像他在球场上面对对手那样。事实上我才发现他竟然还穿着墨绿色的球衣和马靴,连手套和护腕都没摘,就好像……就好像从球场直接杀过来截我路一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吓到了我,原本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又怯怯地收了回来。
他今天这个样子真的好可怕……
“你……你……我……”
他缓缓向我逼近,眯起深邃的眼,就这么冷冷地盯着我。
我只能后退,后退,退无可退,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
我靠着墙,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时不时目光瞟向他身后,思考着该怎样趁其不备逃走,但前提是我得先糊弄过去。
“有话好好说行吗?”我吞咽口水的动作使我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了,“我已经很久没妨碍你展露权力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他缩起下颌,怪腔怪调地笑了一声,整张脸都因为嫌恶纠成一团,“对啊,反正我已经把你甩了,你想做什么都行,你确实没做错什么。”
“那你——”
“——我只是看你不顺眼!没有别的原因!”
神经病!我给予他无声的怒视,不想再理他。
他也不在乎,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与我对峙。
我等了好久,等他身体松弛的那么一个瞬间,然后我就可以……就可以——
德拉科向左连跨三步,侧身勾手,直接将我拽回他怀里,我们又恢复成在楼梯时那个姿势了。
耳边传来他不耐烦的咂舌:“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没有运动神经。”
完了。我痛苦地闭上眼。全完了。
下一秒我便被他强行抱着腰扭正身体,与他接吻。带着熟悉的躁动情绪和刺痛感,他握紧腰肢的手也逐渐增加力道,就好像是要把我掐断成两半一样。但这还不算完,他一边这样发泄着暴躁的情绪,一边将我往隔间里推着。
我被他吻得浑身无力,头昏脑涨,根本连站都站不住。他便抱住我的双腿,将我竖直抱了起来,按到隔间冰冷的墙上,“咣当”一脚,狠狠踹上门。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我按住他埋向胸口的头,用尖锐愤怒的声音质问:“你不是说你玩够了吗!为什么还对我这样!”
他转手握住我的手腕,扳到墙上,咬牙切齿地大吼:“因为我发现我还没玩够!我高估我自己了!行了吗!我还对你有感觉!”
我的眼泪霎时倾巢而出,再也抑制不住。
“那又怎么样!在你对我做出那种事以后,你还想要我怎么继续下去!我们分手了,是你说的!难道非要等你玩够再把我甩了吗!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这所学校里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又开始狂乱地吮吻着我的唇,仿佛要把我吞吃入腹一样,侵略感从火热的掌心传来,烧得我的理智一阵难耐的剧痛。我想抵抗,却无法逃离。
【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我不会放过你的,谁都可以离开只有你不行,即使我甩了你你也不能离开我……你不能……”
那可怕的狰狞再次靠近,带着些许热气。
德拉科红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用力扣住我的身体,摆正了些。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行……你不能再这样了唔——”
他不但扣紧我的力度更强了些,还将食指塞进了我嘴里硬是不让我出声。
这也让我更清醒地意识到想和德拉科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他早就把我们之前说过的话抛诸脑后了。他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他什么时候听进去我的话过?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在乎别人只顾自己高兴。
我心里好痛,眼泪不住地流,无比恐惧地等待着那一刻,内心疯狂地尖叫着,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不清不楚地和他搅合在一起!
愤怒、屈辱、不甘、痛苦、悲伤……情绪化作涌动的银白色的魔法烟雾,充斥我的周身,我感觉我的身体充满力量。
德拉科不停跳动着的瞳仁倏地怔愣了片刻,紧接着其中闪过慌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你做了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的手先我的思考一步。趁着他这时的惊愕,我迅速收紧张开的手掌,如同捏碎一颗番茄,魔法随之迸发而出,从我的体内向外波纹般荡漾开。德拉科就这么被弹开,撞破门板,摔在对面墙根处。
他捂住胸口,吃痛一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几声咳嗽过后是一口细碎的血沫,烟花一般,映得瓷砖惨白。
我用哆嗦着的手扯过散乱的衣袍,护住重点,含着泪咆哮道:“ 你不需要尊重,我需要!我知道我爱你是我犯贱,活该我落到这个地步,但至少给我留那么一点尊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德拉科眉头紧锁,正在余痛之下急促喘息,灰蓝色的金鱼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我,就这么望着我,满是怒不可遏和不可置信。
那种眼光令我心痛得无以复加,只能低下头刻意不去看他。
整理好仪容花了我一点时间,但我的领带始终系不好,于是我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到洗手池对着镜子整理,但当我的目光触及镜中的自己的时候,我再次被震惊了。
我那双十分普通的深赭石色的杏仁型的眼睛变成了银灰色,吓得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双手揪紧领带,浑身战栗不停。
“别告诉我你……咳咳——-你对此一无所知。”
身后,德拉科的声音艰难得听起来就像是从喉咙的细缝里出来的。
我不禁回眸望向他,他正扶着隔间的门板,勉强支撑身体,朝我迈步走来。
我见他那副模样心里绞劲地疼,即使理智再怎么警告我不能再靠近他了,他危险得要命,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一步,又一步,直至小跑到他身边,抚上他的胸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还疼吗?有没有伤到你?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我不得不这样做。”
可无论我怎么问他也得不到回答,我急得哭了出来,眼泪大滴大滴落在他推开我的胳膊上,他的袖袍上。
他推拒的动作使我不知所措起来。
但似乎这仅仅是个开始。
“给我解释一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着胸口怒气的起伏,使自己回归平静。然而,再次睁开眼时,那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短暂平静却还是在张口的时候如同一颗炸弹,肆意宣泄而出。
“给我……解释解释你他妈的到底都背着我做了什么!那是什么魔法!你都做了什么谢丽尔·达灵!告诉我!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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