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亲爱的,别着急:作恶还,是行善

    这是我和德拉科共同度过的第二个圣诞节。

    在我们分手这么久之后,在经历这么多之后,我本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因此我分外珍惜这几天点滴流逝的光阴,而努力去忽略时间在我身上开的玩笑。

    今年短假留校的学生比往年少了不是一星半点,可能是因为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每个家庭都人心惶惶。这时候的德拉科和我就像其中的异类,我没有家可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愿意陪我留下。我知道他母亲给他在21号返校日晚上和23日都寄过信,可他总是面无表情地读完信便扔进礼堂温暖的壁炉里,注视着柔软的羊皮纸变得焦黑,彻底化成灰烬。每次我都想问他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不过我还是忍住了,他想告诉我的时候会说的,而且如果里面是一些对我的不满和谩骂,我当然也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可他每次烧完信件重新看向我的时候,总是有种想跟我诉说的冲动,我能从他的眼神看出来。

    可每次,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渴望像上次那样能神奇地听到些什么,不过这几天它再没出现过。

    “走吧,”他每次都轻轻吐出这样的字眼,上前主动用他冰凉得让我觉得舒服的手牵住我,“去天文塔呆一会。”

    我也每次都会顺从又温和地点点头,将简单的牵手动作变成十指相扣,让我们的手指没那么容易分开。

    “好。”

    短假里每个享用过早餐的清晨,我们都会这样各自从几乎没有人的长桌离开,走出礼堂,走出主楼大门,顺着户外完全寂静无人的石子小路,缓缓走到一起,就像是两条原本平行的线条终于有了交集,重合的点就是我们十指相扣的手,而后我们便可以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

    我关上天文塔顶层楼下小教室里的门的下一秒,总是会被他扶住肩膀调转个方向,面对他热情又迫切的亲吻。

    “你知道我有多想像这样吻你吗?”随着我们的吻的加深,破碎的话语溢出,带着杂乱的气息,就像他的须后水的味道一样,让我神魂颠倒,“我想疯了,我快要疯了达灵,你知道吗?”

    我痴痴地望着他的脸,将我们的身体贴得更近一些,喃喃地说:“我也想你,特别想。”

    窗外雪景静谧无声,校区静得就像塔楼与全世界隔离,这个有将近60亿人口的拥挤的星球仿佛在此时此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这种美好的孤独常常让我意乱情迷。我多想和他就这样一直在一起。

    我闭上眼,让自己在唇舌交融的美好中沉沦。

    吻到缺氧,吻到无力,吻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们的动作开始粗鲁和乱无章法起来,我能感受到在我身上肆虐让我承受痛苦的火舌好像在德拉科身上也留下了痕迹,他的眼里,他的手上,他吵得要命的心跳上,都让我觉得很危险、很灼热。

    不过好在他有点懂得适可而止了,他有点在乎我的感受了。我们在很早以前就说好的事情他终于记起来了,也许我是该给他一些奖励……他该期待一下我们在校外过假期的某一天,我是个很重承诺的人,他知道的。

    而更多的时候我会做我最喜欢的事情,督促德拉科学习。天知道我有多想念德拉科和我面对面坐着自习的时光,我可以这样一整天,天呐我太爱了……不过他会受不了的,偶尔我们还是要劳逸结合的。这下我知道他的感受了,我也能去霍格莫德村了,我会给他的日程表里安排一些调剂的。

    听到我这么说,他开心得不能自已,捧着我的脸狠狠地在我唇上亲了一口。正当我以为他要结束的时候,这个地痞无赖又开始了,他习惯性地往我口腔里吹了一大口气,一如既往,我被憋得无法呼吸,嘴皮子被吹得生疼,发出“噗噜噜”的声音。

    艰难地眯起眼的时候,我看见他笑得弯起来的眼睛,像是波光粼粼的池中弯月。

    他肺活量大得要命,每次这样戏弄我的时候都在等我快昏死过去的时候才放过我。他整个人都因为刚刚“噗噜噜”的声音笑得发抖,指着我恶劣地模仿我刚刚的样子,还有那难为情的声音。

    我又羞又气,不去理睬他,报复性地在他的天文试卷上画了两个错号。

    他顿时笑不出来了。

    “你在报复我。”

    “我没有。”

    “你有。”

    “随你怎么说,”我翘起脚,心情愉快地顺手又挑出一处错,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故作严厉地朝他的课本方向努努嘴,“快继续练习你的变形术,还想要麦格教授羞辱你吗?等两个小时变形术学习结束之后我会给你讲天文学的错题的。一点点慢慢来。”

    提到麦格教授的事他显然心情更差了,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倒,懒懒散散,不情不愿地单手拎起书,仰着脖子靠在椅背上看。

    我本想告诉他学习态度端正些,可瞥见他憔悴得要命的脸,瘦了一大圈的模样让我十分不忍心,他怎么会看起来这么累……还像是没休息好,黑眼圈比我还深。

    我心里一阵阵地绞痛。

    坐在我身侧的德拉科似乎感受到我的视线,与我四目相对,微微怔愣。

    我也愣住了。

    “看我做什么,你……你快点做正经事!”

    我窘迫得又开始磕巴了,迅速低下头,继续批改,心里暗暗叫苦。真要命,他为什么死活不坐在我对面,非要并排坐!并排坐的坏处就是我们时不时便会陷入不是你看我就是我看你要不然就是大家互相看的窘迫局面——天呐。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一个上午,我几乎隔一段时间就得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忍住害羞,呵斥德拉科不要总是盯着我看,赶紧看书。而他每次也都振振有词地说他在正大光明地看,自己的女朋友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亲的时候也能随便亲,我真的是……

    我觉得我比厄尼那样吃饭积极得要命的男孩子还渴望午餐时间的到来,早点脱离天文塔。

    冬天简直是对我最友好的时候了,四处都是冰凉凉的,我短暂地能和痛苦的正午时分告别了。至于过分暖融融的学校内部,只要少穿些就能应付。

    我穿着吊带碎花雪纺长裙,在十几个一身冬装的留校学生中像从南半球来的,异常显眼。

    德拉科每次在寒风中微微皱起眉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看向我,有一次他甚至已经开始像以前一样解围巾了,他已经解下来了,却在即将套到我脖颈上的时候硬生生刹了车,不满地撇撇嘴:“我真适应不来现在的你,你变得太多了。我每次看你穿这么少我都——”

    又是一个硬生生的刹车。

    我疑惑地等他说下去。

    他别开目光,气呼呼地说:“我都想把礼堂的大窗帘扯下来给你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忽然被他逗笑了,又意识到他讨厌别人笑话他,不能暴露,于是迅速敛去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哦。”

    “你‘哦’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即使这样他还是不太满意?!他可真难伺候。

    “是‘我知道了,谢谢你但我现在不需要这样了’的意思。”

    他翻着白眼球瞪了我一眼,加快脚步朝向天文塔走去。

    “哎你等等我啊,德拉科!德拉科!我跟不上你,我腿短……德拉科!”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严厉的神情无声催促我。如果忽略他上扬的嘴角我还真能被他骗到——但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刚入学的十二三岁小姑娘了,他骗不到我了。

    我心里暗自得意和欢喜,每次我抱怨自己腿短,间接夸奖他个子高身材好的时候总是有效,屡试不爽。

    于是我加快了些脚步,努力朝他跑去,一步,又一步。

    直至零距离。

    *

    下午时候我开始给他讲解天文学,他的天文学……我就不做评价了。他头疼我头更疼。

    以后他千万别说他的女朋友是年轻的天文学学者……丢人,反正我对外是不会承认我有辅导过他的。他的成绩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仰望着从顶层楼的玻璃天窗地板透射下来的灰蓝色的天空,绝望地叹了口气。

    天文学家达灵博士的丈夫竟然是个自然科学学科的文盲,救命,一定要把丈夫的相关信息也输入到维基百科里吗?如果有这一天的话真的很头疼的。

    “两张图有区别吗?”

    他用羽毛笔分别敲着两张夜空里的桔红色长尾巴,疑惑地蹙眉。

    “这是我给你找出来的麻瓜世界实拍的人造卫星和流星陨落时的样子,给你做个参考,你总是画错,它们轨迹是不一样的,”瞥见他的眉蹙得更深了,我赶在他张口之前生气地说,“别告诉我你忘记什么是人造卫星了,我记得我之前给你的包里塞的O.W.L讲义里面有麻瓜的天文学进展资料当扩展阅读。虽然N.E.W.T.也肯定不会考,但你还是要了解,要学会。触类旁通真的很重要,德拉科!你不能只为了一个浅显的短期目标做事,要看得长远一些!”

    他的眼神微微一晃,随即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记住了,”他用食指挠了挠鼻梁,偷偷瞥了我一眼,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令我摸不着头脑,“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就浅显着肤浅着也挺好的,长远的你顾好就行了,我懒得管那么多,多累啊。”

    ……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恨得直咬牙,就知道他不会吃亏,合着苦活累活还是我来做是吧?

    “那你就没想过我累不累?自己的事当然自己管,我才不管你!”

    “我当然心疼你会累了,我会补偿你的。而且这只有你做得到,我不这样哪能彰显出你的优秀?”

    “我……”我气结。

    他那张无比真诚的脸上写满对我的肯定,和一种希冀,就好像我真的很优秀——噢当然了这我也知道,我确不错。一股自豪和得意令我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我才不管你呢,我一点也不优秀,一点也不,”我紧巴巴地抿着唇,强行抑制着笑,“好了,我们继续说下一个问题。”

    “好的,达灵教授。”

    “你好好说话,什么教授……别这么叫我,”我瞪了他一眼,“谢丽尔,达灵,夏莉随便你叫,为什么你就是喜欢糗我叫我教授?”

    “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师,你会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文学教授。说真的,等你上五年级的时候职业规划就写当老师吧,瞧你帮助了多少天文学水当当的饭桶拿到了证书,题都押中了,你真的是神了。”

    “我不要,我要当学者,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不合群,你要看得长远一些,达灵教授。”

    我又瞪了他一眼。

    “那你呢?你指点别人这么头头是道,你的职业规划怎么写的?”

    他展颜一笑,真诚被恶劣和戏谑赶下了台:“你猜啊?”

    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工作,游手好闲,吃喝piao/赌,把家产花光为止,顶多是什么业余参加参加聚会打打球,总之就是像你父母那样提前步入老年生活,怎么舒服怎么来。”

    “哇你好厉害啊!我的女朋友果然聪明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我瘪起嘴,露出极其为难的神情。他懂不懂什么叫做羞耻心,被他这么夸奖我都觉得羞耻。

    “那还有呢?”

    “你还想有什么,贪心的德拉科·马尔福先生,你告诉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有什么?”我无语了,只好假笑。

    他单手托腮,侧身端详着我,眸光沉静地吐出一个字:“你。”

    毫无预料的答案,正如他语气中令人毫无预料的笃定,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甚至都忘记像以往那样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感觉到他冰凉的手覆上了我的左手,这才回神,羞赧地想要挣脱开,装作要提笔继续书写的模样,他却怎么也不放手。而我的脸也随着他融合了我的体温的手那样逐渐升温,只好低头盯着他胸前那枚我送给他的领带针,努力放空自己。

    “别再往后退缩了,乖乖呆在我身边吧,达灵,”他的声音依旧笃定,“不管你相不相信未来,它始终是会发生的而且会顺遂我们的心意,因为我的未来有你。”

    心脏骤然缩紧,我忽然有些喘不上来气,我拼命控制呼吸频率和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无措或者太感动,可是视野还是不听话地变得模糊。

    “我……我……”

    胸口有一股呼之欲出的情感,也想要对他的话语做出回应,可是又有什么锁链一般绊住了它的脚步,始终将它控制得死死的。当我意识到这种强烈的控制中枢来自大脑的时候我已然意识一晃,身处富丽堂皇的银白色的宫殿之内,我自己的宫殿内。我站在宫殿内某条长廊尽头的房间门外,盯着那扇被摇晃得松动的扇形铁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锁上的时候留下钥匙。

    我一时震惊,陷入情绪之中,全然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德拉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转而坐在桌上。

    直到他持续不断地用舌头勾着我的舌,舔着上颚的柔软,令我不自觉发出声音,我才重新回神。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他低垂着眼眸,碰了碰我的唇,喘息着又忍不住碰了碰,“反正你还有很多时间,我也是。”

    【当你醒来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正摇着月亮船在银河上远航——】

    *

    平安夜当天,德拉科非拉着我要偷溜进霍格莫德村,尽管我是那么坚决阻拦,毕竟发生凯蒂那件事以后学生就被禁止进入了,即使是假期这样也真的不太好。可不知怎么地,我越阻拦他越生气越固执,简直像个得不到喜欢的玩具直跳脚的小孩子,我只好妥协,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唉,我本来想迷途知返的,果然跟着德拉科的话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他也知道上次我和贾斯廷走得那条密道,对此他得意洋洋:“我跟你说过,我知道得东西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得多,特别是关于这所学校里的事。我敢说,没有一条密道是我不知道的。”

    净吹牛,哪有那么夸张。我将腹诽揣进心里,表面还是一副开心的神情,点了点头。

    德拉科扬起挂画,一只脚已经跨了进去。他朝我极尽绅士地微微躬身伸出手,只是眉飞色舞的表情暴露了他的本性,金色的脑袋随着话语摇晃着。

    “那么,作恶要趁早,我亲爱的女士(luv),我们去霍格莫德村吧!”

    “那句话正确的说法不是‘行善要趁早’吗……喂!等等!德拉科别拽我,我的头发刮上了!”

    “你可真是个麻烦精,快点,等会那个哑炮会发现我们的!”

    “注意言辞!”

    昏暗的密道内只有不远处的尽头散发出的柔和的光芒,德拉科转向我,脸庞背对着光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只剩一双闪烁着的明亮的眼,但我还是凭借我现如今绝佳的视力看清他朝我笑着做的搞怪鬼脸,原本因为他的言语和朝我伸出的手而发烫的脸禁不住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他应该是看见了,我觉得他看见了,不然他也不会笑得那么开心。我很少在德拉科的脸上看见那种孩子气的神情,特别是最近,鲜活得像是……像是他自己,令我联想到最令我迷恋的在魔药教室的那一天他冲我扬起的笑容和叫我小傻子时候的模样,还有被强风吹鼓的墨绿色球衣下他恣意追逐速度的模样……那些时候好像都已经很遥远了,真的过了太久了。

    我更用力地绞住他的五指,让我们的手扣得更紧。

    真好。今年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未来我们还会继续在一起。

    来自外界夺目的白光和让我舒适的寒凉包围了我们,在一片光明和祥和之中,我们十指相扣,并肩站在一片银白的村庄不远处,雪花撒盐一般窸窸窣窣地落在我们脸上,头上,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迅速融化在我灼热的皮肤上,只剩一滩水渍。

    手指被紧扣的大手勾了勾,我的心神也随之被勾了一勾。

    “走吧。”

    我情不自禁地侧脸看向德拉科,他漂亮的淡金色短发上的雪像是日光下晃着的光斑那样,丝毫不显得突兀,苍白的脸也因着寒冷有了难得血色,特别是利刃一般的鼻梁下像是挂着颗樱桃那样有着红扑扑的鼻头,让难以接近的、有些刻薄冷漠的五官轮廓都变得朴实和可爱了些。

    我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他微微睁大了些眼睛。

    “我——”

    没说完的话被他的吻尽数封禁,就好像是在回馈我给他的惊讶——毕竟,这位小商人精诡的脑袋瓜可从来不允许吃亏。

    我本来是想告诉他我对他上次说的那个未来有点感兴趣,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详细说来听听——不过,谁让他这么急,我可不会说第二遍,让他自己猜去吧。他的好奇心不比我少,估计他能琢磨一天,嘿嘿,想想就很好玩。

    我闭上眼,恶作剧得逞似的那样开心,努力回应着他的吻。

    塞德里克有秋送他的笔记本上那句永不凋零的盛夏,我也有永不落幕的雪花飞舞的隆冬,就我和德拉科两个人。

    像是被定格在水晶球里的亲吻的塑胶人偶,不会受到时间和外界的惊扰,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深爱。

    又像是那些美好的让人燃起爱和希望的童话故事,直接跳过了中间十多页的长途跋涉、智斗恶龙、生离死别,来到了那个大家倒背如流的结局——“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今天的霍格莫德村……不,全世界都是幸福的,整个节日都是幸福的。

    果不其然——

    “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我离开他与我轻靠着的额头,目视前方,平静且沉着:“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不然你这种古板透了的女孩不会主动吻我!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从小在修道院里被修女养大的……”

    “随你怎么说,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自己猜去吧。”

    “达灵!达灵!Uhhhhh——你知道这会让我逼疯我的对吧,”我笑而不语的模样令他更愤恨地咬着牙,“你现在学精了是吧,越来越坏了!”

    “也许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呢?”

    我冲他眨眨眼,轻声反问道。

    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我松开手,猛地拔腿就跑,尽我所能用最快速度在雪地里疯跑,鉴于我身后的男孩运动神经发达得可怕,我可是拼了,我感觉我都快被风切碎了,至于留下的话语,当然也是破碎的了。

    “最后一个上车的是臭蛋①哦!”

    “你以为你在跟谁挑战?我让你先跑五分钟也能追上你!我总能追上你!”从身后传来男孩声嘶力竭的呼喊,好像还有点气急败坏。

    我笑得更厉害了,也回头声嘶力竭地喊道:“这可不一定!”

    我愣了一下,他果然停滞在原地没有动,该不会是真的要让我先跑五分钟吧?我有点疑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喘着气。

    他还是停在原地,完全没有要来追赶我的想法。

    “德拉科?”

    我有些不安了,试探着朝返回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

    “德拉科,你——”

    “——这是你自己停下来的可不能怪我!!!”

    高瘦的黑影拔开快要陷进雪里双腿,迅猛发力,就像只捕食的猎鹰,迅速朝我逼近,和我的龟速简直不能比。

    “啊——救命啊!!!!!!”

    我又惊恐又刺激又兴奋,不自觉地笑着尖叫出声,也立刻做出反应,落荒而逃。

    可在我心里我是知道的,就像他说的,他总能追上我。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在笑吧,即使被他从后面死死扑住,按着脑袋,揉乱头发,掐疼脸颊当做惩罚,我还是一直在笑。他也是,他疯狂大笑着,嗓子都哑了,脸上也红扑扑的,看起来很开心。

    从我们的口中先后吐出的一团团温热的水汽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缓缓腾空的热气球,载着暂时不会消散于空气中的圆圆的快乐和幸福,暖乎乎的一球,周围越冷,它升得越高,越容易被人看见和捕捉。

    反正我们是看见了,也捕捉到了。

    *

    德拉科开始在霍格莫德村放纵消费,只要觉得满意就全都买下来,也不管我们能不能拿走那么多,有点像我在韦斯莱魔法把戏店的时候那样——我猜我们都需要控制自己冲动消费的坏习惯,看着他的时候我才明白当时金妮的震惊,这太吓人了。

    无论我如何告诉他,我只要有他送我的那只火鸡毛平尖头羽毛笔就够了,而他自己显然也还有一大堆学习用具因为懒惰的主人而在寝室或者家里吃灰,但他还是装作听不见似的买了好多羽毛和笔尖样式各不相同的笔,墨水也是不要钱一样每种颜色都要。他绘画是不错,不过我不觉得六年级有空画画,他也无心成为什么漫画家插画师,只是想找借口摸鱼!明年的大考有多重要啊心里没点数吗,而且他的成绩还在疯狂下滑……他要把我气死才开心吗!

    而后大肆消费的地方便是蜂蜜公爵,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讨厌甜食,喜欢吃咸味和酸味的东西我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没放过这里,几乎每样都抓了一把。我猜他是想送给我,因为他从一进门嗅到空气中浓香的太妃糖的甜气就没有过好脸色,而且他每次去霍格莫德村都会给我带一大包糖,我是说,字面意义上的大包,装满了逛超市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大号牛皮纸袋。而现在我已经捧了两个大号袋了。

    但我知道这还没完,怎么可能会完呢,身为魁地奇狂热球员,德维斯-班斯的店还没逛呢。不过还好他有点良心,进门第一件事知道先买一个有空间扩充作用的皮箱,将他手上的大包小卷和我的糖全塞进去,不然我觉得我们回去的时候可能连密道都挤不进去。

    德维斯-班斯的店是他的主场,我决定乖乖站在远处等他,于是我很识时务地朝他伸出手:“东西让我拿吧,我在收银台等你,你慢慢逛,不着急。”

    “不,不用,”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心不在焉地甩出一句话,指着货架上的皮手套问我的时候感觉也像是心不在焉,思绪飘在天上的,“这两种你觉得哪个好?”

    “我觉得——”

    “——果然还是这个对吧,恩我也这么觉得,不买最贵的我心里不舒服,我用从六岁开始能翻上扫帚就用的是同一个。”

    “惊奇,你竟然没有喜新厌旧,我以为你会换一个。”我挑挑眉,用了一个夸张的口吻。

    “它已然是最好的了,而且又用得合适、舒服,我为什么要抛弃它选择别的?我又不蠢。我什么都只要最好的,衣服、鞋、生活用品、装饰品、书……一切,只要差一点我都看不上,还不如扔了,都是占地方的垃圾……这个呢?是不是配我们斯莱特林的靴子会很好看?”

    他就连嗤笑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显然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脑海里的模拟魁地奇比赛里了,并想象着自己买到了所有最好的,也最合适的装备。

    “我觉得应……应该会很好。”

    在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他早就将东西往购物篮里一甩,继续大步往前走了。

    我撇撇嘴,只好也跟上。

    而后他乐此不疲地重复这样的过程,完全不需要我的意见,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而后便可以自顾自地把玩着东西兴奋得讲上一堆背景资料和引申故事,像每个普普通通的魁地奇狂热分子做的那样。我本觉得不必要回答,就闭口不言,没想到他反而对此十分不满,甚至难得地将黏在货柜上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高声提醒我要专心。

    现在我是知道我的作用在哪里了。

    我只能心不在焉地附和着随意地起个头,然后漫不经心地等着他打断我继续往下说,我负责听,安静地当个听众就是我的作用。不过这样还挺好的,比他有时候给我出难题或者让我为难、害羞、生气……各种,都要强多了。我正好也懒得讲话。

    令我感到疑惑的是,除了魁地奇用具和少量魔法设备以外他还买了好多修理用的工具,真的很多,有些和麻瓜世界里的很像,比如钉子这种消耗品,德拉科买了一大盒,有些我完全认不出来,而货架上也只有名称没有用法,我便拿起他购物篮里的工具一件件向他发问。而他的回答仍然像刚刚跟我象征性询问时那样心不在焉,回答得也很简略。

    “你买这些做什么?霍格沃兹又不像麻瓜的学校有劳动课手工课什么的。”

    他翻到商品背后查看标签和数量,专心致志的样子就仿佛没听见一样。过了五六秒,他才回答:“我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你要做什么手工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瞥了我一眼,皱起眉。

    好吧,看样子猜错了……我悻悻地点头,架不住好奇,又问:“那是什么东西坏了要修理吗?”

    他又瞥了我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声音带着强烈的不耐烦和愤怒:“你哪来那么多问题,真的很烦啊知不知道?别再问了!”

    我怔愣住。

    “我……我只是好奇,我想知道你的生活,毕竟我们有段时间没有在一起了,”我咧开嘴笑着掩饰尴尬,低下头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盯着他的脚尖和地板,“对不起冒犯你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我不介意,真的。”我将嘴咧得更开,笑得更灿烂些,抬头看向他。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正低头望着我,眼中闪烁着头顶吊灯散落下来的金黄色的光。

    “我是在修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没有这个我家里的长辈会生气。但我最近真的很烦躁,我不是故意朝你宣泄情绪的,”他的喉结动了动,嘴角抽了两下,终于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这很复杂,我……我等修好之后会展示给你看的,到时候再说。”

    他闭上眼,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重新睁开眼,笑得更明朗了些。

    “到时候再说。”他重复了一遍。

    我只好点点头,又重复地再点点头。

    他皱起眉,又开始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我了,那种让人能感觉到他心里藏着事情的眼神,针一般扎向我,令我的眼里心里都一阵疼。

    “德拉科,”我忍不住轻声唤他的名字,“你生气的时候可以朝我宣泄情绪的,这很正常,我以前不也一不小心朝你宣泄过情绪吗?我认为只要对方可以接受,不放在心上,那就是可以的。如果我们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还不能做自己,还不能宣泄情绪和诉说痛苦,那还能跟谁说呢?只要你提前告诉我你是在宣泄,或者你有很多心里话要说,只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就都能接受。”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根细细的弦,在明亮的金黄色的灯光下跳动着,像是飘浮无依的萤火虫,大片大片的灰调都被映得褪色了,而一小点的蓝调则变得更通透,我忽然发现他那双经常灰扑扑的眼睛在刺眼的白光黄光下看上去会比日常光好看许多。

    难得地,我被他的眼睛吸引住了片刻,回过神我才发现我磕磕巴巴地已经说了好几次“不”了,这十分丢人,我窘迫地红起脸,鼓足勇气继续将原本想说的话从刚刚被打断的地方说完。

    “别太难过了,德拉科,我知道你父亲的事给你带来很多痛苦,但……我们总得走出来。相信我,我比你感受得更深。包括在学校里也是,他们很多人都习惯以主观来论断,根本无法设身处地以己度人,明明父辈的事情牵扯不到下一代,却还是用有色眼镜来看你,我明白你有多难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想,我相信你和你父亲是不一样的。我会陪着你的,你心里有情绪的时候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的喉结再次动了动,他深吸了口气,又随着吐气的动作颓唐地瘫下肩。他抬眼看向我,又迅速看回地板。

    我猜他有什么想说。所以我在等。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皮箱和购物车都放进一只手里,用腾出来的左手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我被这股忽然的拉力牵引,像是颗受到地心引力的小小卫星,不自觉上前挪了两步,扑倒在他的怀里。

    只要被他抱住就会用双臂环绕在他的腰间,似乎已经成为反射性动作。我换了个舒服的侧脸的姿势,枕着他的心口处,隔着他厚重的衣物和冰冷的皮肤血肉倾听他的心跳,即使在吵闹的圣诞气氛的店铺里,由于彼此之间的近距离,他的心跳仍然清晰。

    也就是在那一瞬,不需要福至心灵的神迹,不需要多余的读心能力,不需要神赐予我的更多东西,我还是能听清他的心声。

    我笑了一下,仰起脸,用食指在他胸口戳了几下。

    “你的心跳可真吵。”

    随后我便重新枕了上去,更用力地抱紧他,也感受着他更用力地回抱住我。

    他在我的头顶发间吻了一下,深吸口气““走吧,去下一家。”

    头顶闷闷热热的呼吸令我在他怀里蹭了一下,他放开我的腰与肩,重新牵起我的手,他重新看向我,嘴角和眼角都是柔和的上扬的弧度。在我几乎都要看呆了的时候,他勾了勾我的指头,轻声唤我的名字。

    “达灵。”

    *

    谢天谢地德拉科瞧不上这里的服装店,不然依照他在摩金夫人店里那副德行,我们可能需要一架夜骐马车将行李运到学校或者马尔福庄园。

    帕笛芙夫人的茶馆跟刚刚去过的蜂蜜公爵那儿一样在圣诞节人多得要命,不过由于放假的原因,大多都是成年人,学生很少,我看到了我认识的几个住在霍格莫德村的同学,朝他们打了招呼。他们冲我开心的回应和招手在看到我身边的德拉科的时候萎靡得很快,简直显眼到让我尴尬。

    我偷偷瞄了眼德拉科,他正扬着脑袋朝最里面的地方张望,四下寻找着拥挤卡座和桌椅之间的空位,十分专注,似乎没注意到旁的。

    他缓缓转向我,目光定格在墙边的那一桌,定格在那些学生中,眯起眼,下颌也随之绷紧,青筋透出高领毛衣,藤蔓般向上攀爬。

    我以为会发生什么的,不过什么也没发生,除了他转向我的时候声音低沉得像是把老旧的提琴。

    “走吧,最里面靠窗有位置。”

    他牵着我走在最前面,我讷讷地跟在他身后,从一桌又一桌人身边路过。即将走过墙边一桌时,我收紧了些手指,快走了两步,超过他,走在最前面,故作冷漠地瞥了那些同学一眼,就好像我们是陌生人一样。替代而来的是他们脸上的惊讶、漠然、气愤,甚至是鄙夷。

    其实这些目光我是再熟悉不过的,我曾无时无刻接受着这些,可当它们转而指向我身边最心爱的男孩的时候,这种刺痛和不适更甚于针对我的当初,令我产生了一种想要把他们桌前的热茶和蛋挞一股脑全扣他们脸上的冲动。这很让人惊讶,我平时是不会这样的,汉娜才会,我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了。

    可我还是生气。我快气死了,真的!

    “坐这里吧。”

    我一直冷冷地回头盯着他们,全然不看前路,直到德拉科停住脚步也拽住还想继续往前走的我。我看向他,他好像看不到这些一样,我又有些生气了,他该有脾气的时候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平时不是很凶很横很不好惹吗?面对别人的歧视应该强硬一些,这是他教我的!

    今天他到底吃错什么药了,难道过节会让他心情变好?不对吧去年他可没这样,去年的他简直是个炸/药桶……不对,他一直都是个炸/药桶。

    我撇撇嘴,在他对面落座。

    “不是这边,”他固执地没有放手,眼神瞟向他身边卡座剩余的空间,“这边。”

    我点了点头,顺从地坐过去。最近德拉科特别喜欢并排坐,可是我个人而言还是喜欢面对面,面对面可以看到对方的所有表情,拥有各自的空间,而且既不疏远又不过分亲近,很让人舒服。至于并排的话……想察言观色就没那么容易了,可如果不察言观色我又很怕惹德拉科不高兴,毕竟……他是个炸/药桶。是的,我总不可能任性地不顾及他做我自己吧。

    “想要些什么,亲爱的?”老板娘帕笛芙夫人走来。

    “一杯咖啡——我猜这里应该没什么高级点的咖啡豆品种吧,烘焙方式应该也十分粗糙草率。”

    帕笛芙夫人仿佛被冒犯了,瞪圆眼大声说:“是的,这里没有!这里只有我自己用爱和耐心烘焙的普普通通的印尼咖啡豆!”

    “哎呀行了行了随便来一杯吧。”他撇撇嘴,一副懒得再听下去的模样,摆了摆手。

    她更生气了。

    德拉科随即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帕笛芙夫人愤怒的目光也波及了过来。

    我尽可能用最甜最温柔的笑容和声音对她说:“香橙肉桂红茶。”

    “点心要不要?”她机械性地面向德拉科,不耐烦地说。

    “蜂蜜南瓜派。”

    “没有。”

    “你们这儿怎么什么都没有?”一声不耐烦的咂舌再次激怒了她,但当事人好像全然不知,还淡然地用下巴朝我这儿点了点,“你问她吧,她来过这儿,知道这里有什么少得可怜的菜单。”

    帕笛芙夫人转向我的时候几乎要把怀抱的餐盘掰断了。

    “华……华夫饼配枫糖浆和香草霜淇淋。”

    “一样。”

    我被她的怒容吓到,怯生生地点完之后一直不断地朝着她的侧脸和背影道歉。我来过这里两次了,一次和纳威,一次还要加上卢娜,不过帕笛芙夫人还是头一回这么生气。德拉科不愧是德拉科,他总有办法把人逼疯。

    真希望他把刚刚那股精神头用到那些对我们指指点点的同学身上,他们看起来真的很没有礼貌。

    食物还没上桌之前有点无聊,德拉科看起来又不太想要说话,我决定拿本书出来消磨时间。左手这么一动,才发现德拉科和我十指仍然紧扣,而他的手指显然不想放我自由。

    我又动了动手指:“德拉科?”

    他依旧维持着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的状态,我怀疑他是不是把耳朵扔在学校的密道里没带出来。

    但好像没有,他的手动了动——另外一只手,缓缓从大衣兜里抽出,捉住了我的右手。他将我的两只手合在一起,用宽大的两只手包覆住,其实一只就能做到,我的手很小,这有点画蛇添足而且姿势真的很奇怪。我感觉自己就像犯人被人在腕上套住锁链,而且侧坐的话我也只能面对他,将我被圈禁的手搭在他的大腿上。

    我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左顾右盼,越来越觉得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是怪胎。尽管周围很多情侣都是相互握着手,可他们是面对面坐着的啊!

    于是我委婉地提醒道:“德拉科,这样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我撇撇嘴。行吧。

    银白色,红色和绿色的纸屑雪花般从天而降,我晃了神,和德拉科不约而同抬起头,金色的小天使雕像灵动地游走着,彩色的纸屑确实很有节日气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平日粉色和金色的。

    视线随着他们游走时我这才意识到周围的很多情侣都在这样的吟唱和纸屑的氛围中开始接吻。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不再东张西望。

    “到了下一步了吗?”身边传来德拉科有些上扬的声音,听起来他也发现了,并也为此感到意外。

    我没有答话,这叫我怎么答话!这太羞人了!

    “那么——”

    他的腿动了动,整个身体也朝我这儿更靠近了些,我们本来也只隔着四五英寸的礼貌间距,这下膝盖和大腿已经彻底贴靠在一处了。我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皮革香调。

    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感受到他握着我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我愣了愣。他难道……也在紧张?不会吧!我忽然有些惊讶,又有点想笑。我好奇他紧张的时候是什么样,他好像还没在我面前太显露过紧张的情绪呢。没想到刚抬头,眼前便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放大的灰蓝色的湖面藏着放大的莹白色的月亮,里面藏着一个瞪大眼睛的小小的我。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不能呼吸了。

    直到“咣当”,很不客气的置放杯盘的声音,还有帕笛芙夫人冷冰冰的“慢用”在我身前响起。

    我一个激灵率先低下头,离开他的唇,转身正对桌前的下午茶。

    “我们先……先吃吧。”说着我便想把手从中抽出,没想到他的手握得反而更紧了。

    我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一种我很少见的焦虑。真奇怪,最近和德拉科在一起总能看到很多从未见到的一面,能见到心爱的人更多的方面甚至是全部无疑是很开心的只是……他时不时这样陷入负面情绪,我都没有提前做好该如何安慰他的心理准备……我总怕我没有准备会做得不好,身为女朋友我应该给他更多关爱和积极的一面才对,而不是总是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像是之前时不时遇到的状况一样,这次我也依旧毫无准备,空手上阵。

    我想了想该怎么安抚他,才望着他笑了出来,用欢快的语调说着:“你知道像我这样爱哭的女孩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吗?就是因为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甜食有魔力,所以你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吃一点。”

    “我讨厌甜不拉几的东西。只有没长脑子的蠢货才会靠吃东西开心起来,人生中能让人收获快乐的东西太多了,进食是最低级最没用的一种。”他皱着眉冷冷地说。

    呃……我尴尬地眨了眨眼。

    “那你还跟我点一样的。”

    他张张口,眉间本有舒展的趋势,却反而更紧密地拧成一团:“那不一样。”

    呃……我搞不懂了。

    “既然你不喜欢吃东西,下次咱们就不来这儿了,做你想做那些能让你真正开心起来的事情去,”我硬着头皮开始胡言乱语,我没招了,德拉科根本不能用常理跟他交流,“我和你一起去。噢当然,不是霸凌别人或者滥用权力或者朝别人说脏话或者——”

    “——奢侈浪费或者抄作业,总之就是一切不好的都不能做。”他翻了个白眼,抢在我前面把话全说了。

    “很好,看来你长了一岁之后思想境界也有所提升,我很欣慰。”我满意地点点头。

    “你那些条条框框我都会背了,”他阴阳怪气地说着,言语一顿,又恢复严肃,“你说真的?你会和我一起吗?无论我……无论我做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只要我能最后开心?”

    我点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又不是你。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眯起眼,微微侧过脸,迟疑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悄悄骂我?”

    “我没有啊。”我咧开嘴摆出标准的露齿笑。

    “你有。”

    “我没有。”

    “你刚刚肯定在心里说‘我又不是你这种撒谎精小混蛋,你太差劲了’之类的。”

    “总之就……开心点,知道吗德拉科?”我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开始转移话题,嘴咧得更大了,“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定定地审视着我,缓缓地垂下眼帘,勾起嘴角,终于露出了进入茶馆后的第一个笑容。

    “好,有你陪着我也会一直开心着。”

    我笑着点点头,从他已然松垮垮的手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握住刀叉:“吃吧,偶尔我们享受惯了高级品的少爷也得尝试尝试最低级的快乐嘛对不对?我也喜欢更高级的快乐,买800英镑一双的限量鞋子,炫耀一般地穿上一整年,每天晚上都擦一遍确保它晶晶亮;看完所有母亲买给我的书,再做读书笔记;和钢琴家教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连续一年都观测一颗星星,测算它的轨迹……多了去了,但吃甜食真的管用,你记得我之前在斯普劳特教授家过假期的时候吗?我胖得特别快,但是心情恢复得也是真的快。”

    “我记得,胖点……呕——”

    他低下头,蘸着枫糖浆咬了一口华夫饼,反射性地皱起眉,身体向前倾,做出呕吐的动作。我吓了一跳,放下刀叉去帮他理顺胸口,还以为他真的要吐出来。但他忍住了,只是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他妈是我吃过最难吃的华夫饼,我感觉自己像是把擦皮鞋的海绵——”

    我迅速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四下张望。再说下去可能我们这辈子都得被禁止入内了。

    还好周围一片甜蜜蜜,大家沉浸在爱情和天使吟唱中。

    我松了口气,缓缓松开手。

    “你刚刚说你记得什么来着?”

    他静静地望着我,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说你太瘦了,胖点比以前更好看。”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愣地眨巴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轰”地——脑壳都要炸开了,我迅速转了回去,闷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淇淋,希望能给自己降降温,我感觉我又开始承受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了,只是这次有点奇怪,有点温柔。

    从那之后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好吧,倒不如说我害羞得不敢跟他说话。我觉得我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德拉科,他变化得也太快了,每当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一种模样的时候,他总会猝不及防地转变成另一个样,每次都让我觉得新的模样的德拉科像是博格特变得,或者是着了魔、被附了身的。我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总是会对新事物感到猝不及防,这点很不好,但我真的讨厌超出我掌控范围内的事。

    不过……超出我掌控之外的、这样的德拉科,我却意外地不讨厌。

    无论是恶劣的德拉科、温和的德拉科、陷入一时情绪的德拉科、戏谑逗趣的德拉科,哪怕是残忍的、卑劣的德拉科,价值观和品德让我失望透顶的德拉科,伤透我的心、将其撕扯成一片片的德拉科,我都极其、特别、非常地心动。

    因为每当我看到他或好或坏的转变的时候,我便知道,他还可以继续转变——不管是往更好还是往更坏——都可以,他还没定型,也没定性,只要能继续转变,总有一天他会在我的努力督促下变得更好的。我只要继续努力,哪怕像是往井外拼命蹦跳的青蛙,跳三步又退两步,跳四步却退五步,我也不介意。我觉得我能做到,我相信他可以,只要我努力。

    在这之中经历多少辛酸和难受真的无所谓,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只要他能变得更好就可以。

    我一直清楚这点。但我也从未像如今重新和他在一起那般清楚这点——清楚,且确信。

    因为我喜欢他,非常喜欢他,我爱他,非常爱他;他喜欢我,非常喜欢,他爱我,他非常爱我。我愿意为一个把心都交给我的男孩忍受一切,竭尽全力。

    这就是我的底气。

    *

    雪下了一整天,冒着雪从帕笛芙夫人的店里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们紧张得要命,因为再过一会就要用晚餐了,虽然假期留校的人数不足二十人,但费尔奇先生仍然在监督和巡逻的岗位上尽忠职守。

    于是就像来时一样,我们返回的时候也是一路狂奔,雪晶迎风刮到脸上,将我们的睫毛和头发都染得很白,我有点后悔自己今天没戴帽子,但又挺开心的。难得在下雪的时候会看到头顶白茫茫一片的自己,就像从预知镜中窥见了那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垂垂老矣的妇人。不再是我自己的那段卧床的时间里百无聊赖,经常会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想我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我和祖母是如此相像,也许我老了以后也和她很像。汉娜曾跟我说过,年轻时候的女人千娇百媚各有不同,不过五十年后衰老的女人就只分慈祥的和凶恶的,没那么多事情。我希望当我美丽和年轻不再的时候会是慈祥的。

    当然了,如今的我永远不会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我望着霍格沃兹走廊的圆窗的彩色琉璃映出的蒙上白雪的我的轮廓出了神,德拉科喊我名字时才回神。他要我别磨蹭,走快点。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从圆窗上移开视线,目光触及和我一样都快变成雪人的德拉科,他的鼻头更红了,脸上也红得像是被玫瑰亲吻过,但是睫毛、头顶,还有肩膀上全都是雪,随着他不断跺脚,想要跺掉鞋子上的泥泞而抖落下来。

    我忍俊不禁,走上前,踮起脚也帮他拂雪。他笔挺的黑色毛呢大衣双肩湿哒哒,又因着他过分瘦削的身形根本撑不起来而在湿掉之后更加塌垮,还有点皱巴巴,胸前也是如此。

    “我来吧——转啊转啊,时光循环,奔跑直到,冲向终点。”

    我一边轻声哼唱着,一边用掌心的莹白色光芒拂过他衣服上的水渍,最后,用力地将已经烘干的胸前领口和肩膀褶皱捋顺平整,一遍又一遍,直到我满意。

    “好了,”我眯起眼,笑得很开心,抬头正对上他迫人的视线,不禁一阵心悸,脸上被他烧得发烫,“怎么这么看着我?”

    “就是忽然觉得有你在真好。”

    他每次总是这样不经意之间让我脸红心跳,可真要命。

    我僵硬地转过脖子,装作欣赏彩色琉璃圆窗外纷飞的雪景,转移话题:“冬天真的来了啊……不下雪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果然还是下雪最好了,我喜欢冬天的冷雨和寒雪。”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情况不一样么,以前我怕冷怕得要死,冬天又这么冷,我当然会讨厌了。”我扭头朝他不满地皱起鼻子。

    他低下头,食指挠了挠红扑扑的鼻尖,发出低低的笑声。正当我为他莫名其妙的笑感到疑惑时,他从身后靠近我,将我抱住。

    “冬天是挺冷的,所以来我怀里吧。”

    “啊……啊?”

    心间脸上刚刚平息的情绪和温度又开始骚动,我怔怔地感受着他大衣紧贴皮肤带来的感觉,厚实又冰冷,像是块冰砖,带着外界的低温,令我觉得舒服得快要融化在他怀里了。

    情不自禁地,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

    但我想他肯定是听见了,不然他不会将我抱得更紧。

    “不如今晚就来我的怀里吧,”他在我的侧脸上吻了吻,含住我的耳垂,低声说,“我最近睡眠特别差劲,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我的脸随着他在我耳边不断呵出热气也迅速地热腾起来。

    *

    在德拉科将能用来发誓的天使、上帝、家族里有名望的人比如他的曾祖父,全都用来冠名一遍,发誓不会像上次一样对我动手动脚的以后,我这才不情愿地带他偷偷潜进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偷偷溜进男生宿舍区里的级长寝室,将他以最快速度塞进我房间里。

    安全上垒。我背靠房门,松了口气。

    不要误会。我并不相信德拉科的什么鬼话,他在动手动脚这种事情上从来没有一次是作数过的,可我当时被他抱着,脑袋都黏成浆糊,鬼迷心窍地已经点了头,就真的没办法拒绝了。他后来又一直用什么“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我无法入睡心里会好受吗”“上次抱着你的时候我睡得特别安稳”之类的道德绑架我,我只能同意。但我不想再进到他房间里去了,那太羞耻了——比起男孩子闯进女孩子房间里过夜,女孩子留宿在男孩子房间里过夜更羞耻些吧。

    天呐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一直都对遵守校规校纪和洁身自好非常有自信心和自控力的,甚至我太有自控力了,常常周围的女孩子总会觉得我是个格格不入的上世纪古董。她们谈恋爱时候的亲密状态和我与德拉科的亲密状态、进展速度、热烈奔放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并不以自己的古板为耻,因为我们达灵家的教育就是这样的。我的父亲是我母亲琳娜的初恋,她们一见钟情,爱得奔放热烈,她确信以后要嫁给这个男人,十七岁直接把他带回纽约兰德老家。至于我的父亲,虽然他比母亲大六岁,曾经学生时代也交往过两个女友,却始终没有碰过她们,他总觉得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要担起责任,而年轻时候他很确信他们并不能走到最后——这是我祖母温迪·达灵女士所严苛教育下的结果,我姑姑也是接受了如是一般的教育。

    可能是祖母自己年轻时候丧失挚爱的经历导致,她对各种关系层面上的正式和严肃的态度远比同在伊斯灵顿的几个阔绰人家的家教传统还要更严格。她知道孩子是负不了责任的,男孩子更是如此。至于女孩子,好吧,简宁姑姑也并不是什么稳重的料。

    而在祖母的家庭教育之下,父辈的恋爱婚姻工作学习……一切,完美得都像童话故事,因此从小被祖母一手带大的我也对她的言传身教坚信不疑。即使德拉科对此每次都十分有意见,我也仍旧觉得他的家教根本比不上我的,他太放纵自己了。

    说到德拉科,不得不说他的睡眠质量真的很差,我早就从他乌青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看出来了。我在思考要不要施展沉睡魔咒,就像我姑姑以前帮助我祖母入睡那样,我亲眼见过,这真的很有效。不过我不能让德拉科发现我对他施咒了,这会气疯他的。于是我决定将它作为备选方案,如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或者被噩梦惊醒,那我再施咒。我还是希望他能平静安详地自然入睡的。

    正在我靠着门暗暗沉思时,德拉科已然在偌大的单间里转了两个循环,开始在我的书桌和桌前那面墙上挑剔起来:“你怎么还留着那么多迪戈里的东西?扔了算了。”

    他的语气极为不满意,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他甚至还抽出了魔杖。我连忙用食指对着我的书桌和墙画了个半圆,不得不隔绝防护起来。

    “那是因为他还在这里!这又不是我一个人住,而且这些东西也是他的朋友和家人留下来的纪念,德拉科,这样不好,”眼见他又要朝我翻脸,我连忙赔笑,“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动。”

    似乎为了呼应我的话,黑影动了动,逐渐脱离地面,腾空了两英尺,居高临下地用猩红的空洞的眼眶俯视着德拉科。

    德拉科原本已经缓和了的神色又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他……他不会平时都能看见你洗澡换衣服什么的吧?”他指向塞德,怒目圆睁,几乎用上逼问的口气,“我警告你对她尊重一点!你说啊!为什么不说话!做贼心虚了是吧!”

    “他现在还不能说话,他……他现在还没有意识!所以你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我信口胡编。

    但是德拉科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我只好跟他坦白塞德里克和我的日常生活是怎么过得,我是如何一个人进到卫生间里换衣服、淋浴的,而且我又没有luo睡的习惯,总之就是一切他这颗不正经的脑袋瓜里所幻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又跟他再三做了保证,又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样子,他这才停止这种幼稚的胡闹行为。

    我和褪去阴霾,变成少年模样,坐在书桌上双臂抱胸当旁观者的塞德里克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哪有正常人上来会想到偷看这种事情的……塞德里克又不是他,我真是服了,我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

    总之,费了好大的力气和德拉科解释清楚一切,无法像蒂莫西的另一半自己那样离开本体到各个地方游荡的塞德里克选择了一种很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暂时陷入沉睡,变回白天时候我脚下和所有人都别无二致的影子。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本来每天晚上都是我们两个相顾无言、坐在书桌和床上各自读书的安静好时光。

    不过德拉科就对此毫不抱歉了,他脸上的神情告诉我他还对塞德里克的事情耿耿于怀,如果可能的话他一定会选择让他永远都沉睡、醒不过来。

    一切不愉快都在我主动抱住他,给他的脸上用力印下好几个浅浅的粉色唇膏印的时候化解。他一边嫌弃地蹭着脸,一边俯身用唇和舌代替纸巾抹去所有他口中“掺了色素的猪油”,我没有推开他,像是洋娃娃一样顺从地听他摆弄,我知道这样他的心情会好,就像我知道他每次只是嘴上这么说、还是很喜欢吻掉我的唇膏一样,我的唇膏是草莓奶油味的,我希望我的吻也是甜的,能让他心情变好。

    因为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只能尽我所能让他开心一些,不那么紧绷,他承受的外界的评论和来自家庭的压力太大了。我代替不了他的父亲和母亲,谁都代替不了别人的父亲和母亲,但我希望我是个合格负责的女朋友……如果能超额完成任务就更好了。

    他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整个人都像一只在外面戏耍一天累得耷拉下耳朵,趴在洞穴里的小兽,肩背颓唐地驼着,蓬松的金色脑袋随着脱下大衣的动作摇晃着。我接过大衣走到衣架前挂好,顺手再次理顺平整,向他伸出手。

    “啪嗒”,清脆一声响,他将冰冷的手拍进我的掌心。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你把西装递给我。”说着我便甩掉他的手。

    他撇撇嘴,摇晃着还是把西装外套递给了我。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他显得更瘦了,箭一般扎着我的心。

    “你瘦了好多。”我轻声说着。

    “你倒是胖了不少。”

    我“啪”地一声打掉他想要搂上我腰际的手:“没礼貌!”

    “我这不是在变相夸你又比原来好看了一些么,你该高兴才对,瞧你,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的瘦,”他歪着头朝我嬉皮笑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压根就不觉得疼,抱住我的时候还用下巴在我额头上蹭了蹭,“脖子像孔雀一样,脖子下面……像小鹿一样——”

    “——你胡说些什么!”

    我被他的动作和言语羞得浑身发烫,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借着身高优势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胸口,我惊呼一声,迅速捂住,无声地咬着牙表示我的愤怒。

    “腰部曲线也那么完美,瞧你,这时候害臊什么,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别说了快给我躺着睡觉!再这样我就把你轰出去!”

    “可我又没对你怎么样,我遵守约定了,你不能把我轰出去,你没有理由。”

    “我……”我悻悻地点着头,气呼呼地喘着,决定不再跟他说话。

    无论他怎么揉我,碰我,掐我的脸,或者用言语刺激我,我就是不说话,我知道他受不了这一套,演讲家怎么能没有听众跟他交流呢?很快他就败下阵来,萎靡地松开我:“好吧,好吧,你赢了,麻烦精,我去睡觉,满意了吧,但你得陪着我,别再看什么破书了,我要抱着你睡。”

    我垂下眼帘,皱起眉,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

    就像德拉科一样,我的睡眠也一直不是很好,只是现在还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我是想睡觉没时间睡,现在更偏向于毫无睡意。有时候经常到下半夜三点钟,还是精神抖擞,我刚开始以为白天会困倦,或者这样持续一段时间身体扛不住还是会倒头就睡恢复正常,但是,没有,完全没有,我就是……睡不着。

    我知道我在转变,因为仙子严格上来说是不需要睡眠的,它们想睡觉的时候当然可以用一些方法睡着,但那不必要,身体自然就可以适应。

    我不想让德拉科发现我已经在变化了,我不想让他也觉得我是个怪物。他已经看见过我的眼睛,也已经了解过我现在变得不完整,知晓过我体质的极大反差,他不可以再继续了解下去了。他不会喜欢那种我的,毕竟连我自己也十分厌恶她。

    我愣神的时候德拉科已经脱掉鞋袜,将他们很不客气地踢到一旁,声响惊醒了我的思绪,眼见他还要解皮带,我惊叫出声:“你要做什么!”

    “换衣服啊。”

    “直接睡觉就可以了换什么衣服!”

    他朝我扯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习惯luo睡,luo睡有益身体健康。”

    “在走廊睡觉也有益身体健康。”我瞪着他伸手往走廊一指。

    哪知道他爽快地点点头,大步朝门口方向走去:“行啊我现在就去。”

    就像是一种无声示威。

    而更可气的是,他赢了。我迅速追上去,抱住他装腔作势的想要拉开房门的胳膊,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总是逼我。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讥笑。

    我的双手无力地从他的大臂和胳膊肘处向下滑,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

    哪知他却像是触电般狠狠甩开了我的手,捂住手腕,浑身发抖。

    我怔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的下颌和肩膀轻微地颤抖着,无神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地板,没有立刻答话,始终维持着捂住手腕的姿势。

    我有些担心,又向前走了一步:“之前那里受伤了吗,球队训练弄的还是……”

    “没事,”他向后退了一步,迅速放下手腕,甩了甩,低下头瞥了一眼,不太放心地将袖子向下扯了一下,“我没事,你别管了。”

    “是吗?我可以帮你用仙尘,立竿见影,连疤痕都不会有。”

    他转身朝室内走去,不过不是冲着床,而是衣架,他将领带和西装用力粗鲁地从衣架上扯了下来,匆匆忙忙便往自己的身上套,嘴上飞快地嘟囔着:“不用达灵,我真的没事,你要相信我,我忽然想起来我……我有点事情要回去,对,我要回去了。”

    “什么?你不是……不是……”

    “这样不好吗?省得你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我会对你做点什么,你也能轻松些,”他拎着鞋子坐回床边,一边穿着,一边挑起眉毛戏谑道,“难道你舍不得我,想要我留下?你对我主动一点、说点好听的求求我那也不是——”

    “——你要出去就快点出去,别磨蹭!我还要看书!再见!”

    我又生气又窘迫,大喊着打断他,气呼呼地跺着脚,咚咚咚地走到门边,替他打开门。

    他愣了一下,随即憋不住笑出了声。

    “达灵,达灵,你真是太好懂了。”

    我怒视着他,挤出微笑,指向门口,因为我连送他都不想送了。他搞什么啊,随便耍人玩,又不是我求着他跟我在一起的,自己死乞白赖地提出要求,我做了那么多自己的心理工作才答应下来,结果忽然你说走就走了?都不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的吗?完全没道理。我又不是舍不得他留下来的,绝对不是。他没必要那么调侃我,让我害臊。他想走就走,我才不在乎。

    绝不。

    德拉科在我的怒视下缓缓走到门口,却又停滞不前了。

    “达灵。”

    叫我干嘛?我气鼓鼓地,不想理他。

    下一秒,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地捧起我的脸,躬身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这一次要记在你的账上,下次补给我,”他抵着我的额头,低声自语,“下次就好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下次就算你拿魔杖抵着我脖子我也不会走了。”

    我嘟起嘴,并不敢苟同:“是你自己要走的,跟我可没关系,我无所谓。”

    对面迎来了几秒的沉默。

    “我走了,晚安。”他吻了吻我的唇,最后看了我一眼,大步离开。

    一瞬间我心里产生了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一如每次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如他每次这样昂着下颌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的时候。但我还是忍住了,我趴在门框上,注视着他在走廊变成一颗小黑点,直到消失在楼梯间,然后我想象他消失在上一层的女生宿舍区和公共休息室,在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的赫奇帕奇的地下室踽踽独行,直到穿过礼堂的长廊,走下另外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来到隔壁的地下水牢,离我越来越远。这样想象着,就好像是和他并肩经历这些似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走在斜前面,我跟在后面,伸手便能捉住随风飘起来的袍子和他的手的距离。

    经历过脑海中想象的旅程,我和想象中的德拉科同时躺在级长寝室里的大床上,静静地望着颜色各异装饰不同的天花板。

    今晚的我依旧在无眠的夜里转变,希望他一夜好眠。

    *

    “‘爱情啊,是叹息引起的烟雾,散消之后便有火光在情人眼里舞蹈,还有什么可以比拟?他是最理智的疯癫,是难以下咽的苦果,是可口却吃不到嘴里的蜜饯。再见,兄弟!’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法界和那边的世界都有那么多的作家,那么多的书,你为什么偏偏喜欢看这种恶心巴拉的!”

    德拉科刚翻开第二页,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皱着眉将罗密欧的对白高声念了出来。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四处看了看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放假,又是午休的时间,礼堂里只有我们两个。

    刚刚安下心,我却又被德拉科随手扔掉硬装书的重响吓得肩膀一抖。

    “这是我打算送给我朋友当生日礼物的,佩内洛普,你见过,以及顺便一提,没人不喜欢莎士比亚,你如果觉得有兴趣这些可以送你,然后我再买新——”

    “——你可算了吧,我就不喜欢莎士比亚——起码不喜欢他的这一本,每看必吐。我不吃这一种类型。”他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

    “是吗?我还蛮喜欢你用你这种狄更斯式的口吻来念的,相当引人入胜,”我单手托腮,望着他因着嫌恶整张脸像只皱巴巴的纸团的模样吃吃窃笑,“下次霍格沃兹校庆的时候排练节目也许你可以加入戏剧一组,没准可以演个什么小角色,甚至是主角。你一定会演得特别好。”

    “谁有心思去参加什么校庆排练,戏剧组,舞蹈组,一个个都蠢透了……校合唱团是所有社团里最蠢的,他们都在唱什么烂歌,还抱着癞蛤/蟆,哈!”

    我不这么认为:“可我觉得你有这个天赋,你的嗓音读起书来,配上刚刚那种一本正经的表情十分迷人,又很性感。”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点点头。

    “唉,没办法既然被你发现了我这种隐藏的才能,那我也不能再谦虚躲藏了——主要是,我不爱抢别人风头,我一去可能全场就只看我了,而且你知道的,那种场合不适合我,我真正发光的地方还是球场。”

    他忽然双臂撑着长桌朝我欺身靠近,迅速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热又有强烈的暗示性,强烈到就差露骨明说的那种。

    “我更喜欢听你说,上次你在我房间里的时候,你可不知道有多好听。”成功见到我的目光慌张起来,他笑得更得意了。

    “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一点正经事?我们刚刚明明……明明……我……我是在给你提建议,让你发展一些除了凶狠竞技以外更文雅些的爱好!”我强撑着一张发烫的脸义正辞严。

    他翻了个白眼,皱起眉:“拜托,我受不来那种场合,所有人都盯着你,你扮演一个不是你自己的人物,时时刻刻都得小心注意,而且我性格还是比较偏内向的,一般都是别人来揣测我的内心世界而不是我去揣测什么虚拟的人物,我内心是很内向很深沉很复杂的你知道吧?”

    这真是我1997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开门红!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摇摇头,肩膀一抽,笑了一声:“哈!”

    “你笑什么?”

    “德拉科·马尔福先生,你要是偏内向,我就是个哑巴。”

    随着我严肃发言的结束,空气尴尬地凝固了几秒,随后又被默契的笑声裁纸刀般轻轻划破。

    我们望着彼此的眼睛,笑着低下头。

    真是够蠢的。

    “噢对了。”

    我忽然想起来什么。德拉科还未敛去笑的弯弯的眼眸和嘴角齐齐转向我,难得的温和沉静。

    “麻瓜世界那边真的有很多很棒的电影和喜剧,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吧,当然肯定不是这种你受不了的爱情话剧,我们可以看一个权谋主题的,或者喜剧,如果你喜欢歌舞剧也可以,我不知道你对这些了解多少,不过到时候随你挑,我看什么都行的,我以前特别喜欢和家里人去剧院,我也很想跟你去一次。”

    他彻底敛去笑,眼睫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切碎了所有明亮的眸光,晃得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抿起唇没有答言,让我意识到我有些自说自话,十分唐突,于是我连忙怯怯地补充道:“噢如果你……你嫌弃麻瓜的文化和东西太糟糕我也理解,当我没说就可以,我只是……只是……对不起,冒犯你了。”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我,明亮如初。

    “我……”他动了动唇,声音有些艰涩。

    我在等。

    “我也经常去麻瓜的地方,主要是和父亲一起,处理一点生意上的事情,当然还有些……呃,别的事,这很复杂,我说不清楚,不重要反正,”他不太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又动了动脖子,低下头,“反正剩下的时间就是全家人一起玩。”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我……我比较喜欢音乐剧。”

    我愣住了。

    “噢,”我眨眨眼,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成功接收到信号,脸开始发烫,“音乐剧,噢,我也挺喜欢的。那到时候我们一起,我很……很期待。”

    他点了点头,面颊难得地也浮上一层显眼的红,只是眸子在与我短暂对视后迅速敛去浮光,无神地看向自己的脚尖,他抿着嘴唇,喉结动了动。

    “德拉科?”

    随着我的轻声呼唤他抬起头,眼神一晃,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太快了令我抓不住。

    “你没必要勉强自己的,我知道你讨厌麻瓜家庭和那种文化。”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鼻子也皱了起来。

    “不,我没有,你误会了,我也很期待,”他张张口,冲我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虚假,他应该是忘记我对他的假笑相当有研究,想要敷衍过去,“我也很喜欢和家里人一起去……去剧院。”

    我心里还是有些难以被解释明白的疑惑,像是秋末冬初结霜的草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有什么你觉得我会喜欢的书吗?从你看过的书本里推荐一些给我吧。”

    “什么?”

    他扬了扬《罗密欧与朱丽叶》,眉毛仍是厌恶地耷拉着的:“不要这种书,太悲伤,也太扯淡了!你总是念叨的那个狄更斯的书小时候我也看过,我不喜欢,我讨厌死了!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如此形容我。”

    “听一场他的剧你就知道了。”

    “我拒绝!他的书里全都是些抹黑我们这些社会上等人和富人家的东西,夸大卑劣肮脏又恶心的社会底层,根本不值一看,简直是在浪费票钱。”

    稀奇,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竟然会觉得有东西浪费钱。虽然他的观点我完全不赞同。

    “是吗?看来你确实读过他的作品。”我挑挑眉,凉凉地拖着长音随口附和。

    他的目光变得像刀子一样,气愤地朝我喊道:“你以为我在撒谎吗?我从不撒谎,我读过!十岁的时候我住在法国的叔父来我家拜访的时候陪我去买了一整套,《雾都孤儿》《写给孩子看的英国历史》还有什么《小图丽》,厌恶之至,印象深刻。我母亲对此嗤之以鼻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

    “《小杜丽》。”我纠正道。

    “Yeah whatever.”他随便一摆手。我撇撇嘴。他看过的可真不少,嘴上说讨厌麻瓜文化,有名的大文豪的作品可是如数家珍,“我喜欢冒险的、刺激的,还有彰显勇气、才智和破解阴谋的,立意深远、表现远大未来的。”

    “懂了,就是主人公有你身上没有的那些品质的。”

    他耷拉下来的眉毛瞬间吊了起来,连带声音也是:“不好意思?!”

    我适时地闭上嘴,回敬他一个不输他刚刚的敷衍假笑,低头拾起羽毛笔,在空白羊皮纸上为他列写书单。

    第一本……

    我写下序号,想了想,恶劣地笑了一下。《时间简史》,就从这里开始逼疯他好了。

    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美好一天。

    *

    短假的最后一天,也是返校日。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步入第二学期的学习进度了,这也意味着德拉科和我将不再拥有这么多大块大块的时间,不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腻在一起。

    德拉科在前一天便显而易见地变得沉默压抑,眉眼戚戚然,已然让我感受到他强行自我结束了这个假期,导致我们昨天过得并没有短假刚开始那么尽兴。他一直更紧地抱着我,也更用力地扣住我的手,就好像从新学期开始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每次在他弄疼我的时候我都有点想笑,只好轻声提醒并不断安抚他。

    昨天安抚还多少有点用,今天他已经有点听不进去了,整个人始终将自己沉默地埋在书本中,专心致志地读着厚厚的魔药学和变形术的教材。我知道他是在为课业担忧,也为我们之间变少的时间生闷气。

    但我不在乎,我知道无论他在我身边与否,他的心始终在我这里,就像我早已经把我的整颗心都交给他,任凭处置了。

    说到这里我不禁感叹我的这颗心实在命途多舛,玫瑰一般被人掰碎了揉烂了扯成一瓣一瓣的,好不容易被我粘合的七七八八有个形状,又被撕得更碎,从两瓣到四瓣到八瓣……不被爱惜地扯成光秃秃带刺的秃枝残叶。每次缝缝补补都是个大工程,但好在我还是挺过来了,我不得不亲自出马,不厌其烦地从它的新主人身边抢回来补好,再不厌其烦地塞回去。

    但我就不同了,我是个极其爱惜东西的人,我会好好珍惜我手上这颗的。

    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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