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适合睡觉，往往人沾上了被子就很难醒过来。
来扬城以后尚楠也尽量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前一天睡早了，早上就不会起太晚。
然而就是这样，尚楠醒来时旁边也已经没人了。
他只觉得自己被缠的很紧，再冷的天也禁不住严防死守的包裹，背后起了一层汗，脑门也跟着冒出热意之后，尚楠睁开了眼。
初醒有些茫然，只顾着把扰着自己的被子扒开。
拿开了两层才把自己从被子里摘出来。
褚老师真缺德，自己醒了就把被子扔他身上。
床很大，另一边的位置凉透了，褚老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
尚楠在自己枕头边找到了些熟悉的东西，一步一步走进洗手间，见脸上两颗痘痘都掉下来了。
“嘶。”尚楠禁不住小小抽了口气，神色也凝重了些。
今时不同往日，果然出门在外不能随便入睡，两颗痘体积硕大，说掉就掉，一点儿面子不给。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褚临修看没看到。
一大早的，俞家万籁俱寂，前一天的狼藉留到了今天，活像打过一场大仗，尚楠出去在地上看到不少“躺尸”。
他小心避开一个抱着垃圾桶睡觉的，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尚家的春季招聘提前开始，因为分公司出了问题，公司人员严重不足，这次招聘甚至等不到学生们放寒暑假，就急着要人。
可是求职的人也不是都无脑选择公司的，这个时候进尚家，就是去当廉价苦力的。能把尚家列到选择范围的，哪个不是自己多少有些本事的，大大小小都有些心高气傲，哪里愿意过去给压榨。
尚家急着要人，就直接放低了门槛，一时间碰运气的，或者就奔着尚家来的，五花八门的人齐聚一堂。
所以一不留神连尚楠这份不清不楚的简历都放了进去。
面试的日子提前一天通知，尚楠昨晚才接到短信。
昨晚虽然困得恍惚，不过他记得褚临修同意他请假了。
尚楠只来得及到路过的商场买一套新的衣服换上，早餐买了两个包子，赶到公司混进等待面试的人群中，距离喊到他大概还有十五个人。
尚楠啃了口包子，一阵心酸。
放在半年前，他是当真想不到自己还会要辛辛苦苦请假面试的时候。
正好这时褚临修发信息。
褚临修：请假几天？
尚楠看了看，艰难地把包子咽下去，才恍惚忘记买豆浆了。
噎得慌。
如果要给请假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尚楠这么想着，随手回：可以请多久？
面试的人鱼龙混杂，前面十五个人都没被看上眼，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在面试官底下十个问题都挨不下去。没过五分钟就喊尚楠做下一个准备。
周围投来同情的目光。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年纪很小，一脸的“涉世不深“。
“今天偏偏是黄经理。”
“黄经理今天也精神抖擞！”
“他骂人最凶了！”
“我觉得他一个都不想录取，放他来面试是真心要录用人吗？”
“我觉得不像……”
“他不录你不还是得来撞运气，没准你今天的发型他喜欢呢？”
“没准你今天的发型他讨厌呢？”
有个人开始预测黄经理会用什么语气骂尚楠，黄经理挖讽人不分男女老少，对尚楠这种年纪轻轻的，黄经理只会更愿意教他提前见见世面。
正说的唾沫横飞，旁边有人轻轻拍他：“你好，有纸巾吗？”
尚楠刚咽下两个肉包，满嘴油光，还有点口干。
他不仅想借纸巾，还想借杯水。
那人愣了一下，背后说人被抓包，稍微有些尴尬，他赶忙给尚楠扯了两张纸，见尚楠反应太平静，忍不住问：“你都不紧张吗？”
面前的小男生擦着嘴，似有若无地看了眼男人放在身侧的矿泉水。
矿泉水没开封，男人也大方，递给尚楠：“我说你真是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的不紧张。今天那个黄经理可凶了，我敢说你过的几率还没有百分之一。不过没关系，他们就录用三人，今天这里大家都过不了，你还年轻，当练练胆。”
“谢谢。”
尚楠咕咚半瓶空了，才感觉喉咙里噎着的那股油腻味下去了。
男人说了这么多得到一句谢谢，还以为尚楠感谢他灌输心灵鸡汤，正想尾巴上天得瑟一句，又听尚楠补充：“我等下出来给你重新买一瓶。”
尚楠眼神诚挚，这样貌放在尚家那环境不讨喜，到外面来却不突兀了，再加上他声音好听，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男人看他抓错重点也不生气，咕哝了句：“你是真不知道害怕，没事，你待会就要直面人生第一场暴击了，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
这时门口出来个员工喊：“尚楠，尚楠到了没？赶紧的。”
尚楠应了声，回头问：“你叫什么？”
“我吗？林缺，你下一个就到我了。”
尚楠看上去想说什么，那员工不耐烦地催：“快点啊，还面试不面试，不面试赶紧走，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啊？”
“操，早看这人不爽了。”叫林缺的骂了一句，就是没敢放开嗓子：“哪天能进公司了，第一个炒掉就这样的人。”
尚楠倒是反应不大，年纪很小，举止投足却很淡定自如，从一群人中间穿过去，众人后知后觉有些压力。
就好像他才是面试官。
“看什么呢？”那工作人员也不是没见过气质卓然来面试的，这种人大几率能过，面对可能成为同事的人，他的态度通常会有些收敛，可他一看尚楠的脸，又看一眼档案上明明白白年龄那一行，十九。
这个年纪很大一部分人还在高中打滚呢，就算尚楠入学的早，按部就班的读书现在拼死也就大二呢，要不是这次公司降低标准，这人哪里敢来浑水摸鱼。
工作人员又理直气壮起来：“赶紧的，别耽误别人时间。”
“好。”尚楠对他笑了一下，特别灿烂。
面试官有三个，有个尚楠前几天才见过，是孙经理。
中间是黄经理，另一个女性高管，是唯一一个抬眼看了尚楠的。
面试到现在都不理想，三个人摆明了想赶紧过完今天的人结束工作，连自我介绍都没让尚楠做，只说。
“十九岁？”
尚楠嗯了声，眼睛弯弯的。
“笑什么？”黄经理忽然抬头，直直地看着他：“简历写过没有？关键信息全部空白，你还想在面试官面前保留神秘感呢？”
黄经理大概想多说几句，想起尚楠的年龄，懒得说了：“算了，你回去吧。”
门口贴了一群偷听的人，隔着一段距离给尚楠默哀，也有理所当然冷嘲热讽的：“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面试，这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黄经理是什么意思？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是提交空白简历吗？”
林缺本来也是这种心思，但可能下一个就是他，他跟尚楠感同身受的多一些，替他说：“面试官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怎么让他表现，说不定他就是有什么才能呢。”
林缺就是乱说，很快换来同样的嘲讽，他也不在意，萍水相逢而已。
里面尚楠得了驱逐，工作人员开始喊林缺，有些人禁不住嘲笑尚楠。
尚楠却没有出去，坐的笔挺挺，可能歪了一下头。
“怎么了？”那个女面试官问。
尚楠在等黄经理看他，他看出黄经理才是最终拿主意的，女面试官是过来帮忙的，孙经理就是过来坐镇的。
黄经理皱着眉抬头时，尚楠见缝插针地问：“黄经理不问我有什么才能吗？”
“哦，你有什么才能？”黄经理看了眼门口的工作人员，大概是见尚楠年纪小，决定忍耐他多一个问题。
“我会算命。”尚楠眼睛一眨，十分淡定。
对面三张脸都变了，门口憋不住爆笑。
“对不起，这个人真的是认真来面试的吗？”
“哪个学校的啊？”
“我突然不紧张了！”
“我觉得我的才能还不错啊！”
林缺心情微妙，刚刚看不出尚楠是这么憨的性格啊。
一直玩手机的孙经理都诧异地看了尚楠一眼。
黄经理脸色阴晴不定，可能在挑用什么样的话骂尚楠更合适。
尚楠没给他太长的思考时间，语速很快：“我昨晚夜观天象，看到紫气西散，牛斗冲天狼，又听说西州那块刚搬走垃圾场的宝地被征用了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今早贵公司股份下跌三个百分比，我一想这还能面试吗，万一不小心被录取了你们公司沙龙联动的项目落到我头上怎么办毕竟这个项目资金漏洞一个分公司都塞不住，可能还要面对一群不作为还帮倒忙的同事，唔，最麻烦的是总监还以为项目即将起死回生，以为垃圾场真的是聚宝盆？”
“砰！”
孙经理拍桌站起来：“乱七八糟说的什么？现在面试真是什么人都能扔进来，这位先生出去吧我们公司请不起你这样的人才！”
他咬重最后两个字，明里暗里挖讽尚楠，只有周围几个人看出他的急切。
尚楠只是笑了一下。
黄经理紧跟着也站起来，推了推眼镜，这时候才认真看尚楠。
孙经理：“还看什么，赶紧让下一个人进来！”
林缺已经在门口徘徊很久了。
女面试官犹豫迟疑地望向尚楠，又看向黄经理，她觉得黄经理的态度不一样了。再说这个年轻人听起来像胡言乱语，可是几个关键词都踩在他们的重点上了。
他怎么知道他们现在有资金漏洞？
“孙经理。”黄经理没看孙经理，只说：“孙经理着急的话先回去陪总监也没关系，这位我和小恩面试就行。”
孙经理哪里肯走，他闲散的摸鱼心被打乱，望着尚楠满是不喜：“他就是随便蒙……”
“那你也可以随便蒙，蒙一下总监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黄经理冷冷一笑，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孙经理顿时闭嘴，不敢说什么了。
尚楠被留下来重新面试。
面试室的门都关上了，工作人员通知他们下午再过来。
林缺和这群等待面试的很迷茫，缠着问了好几句都没问出来。尚楠后面说话的时候他们听不见，就听到一句夜观天象什么玩意，难不成尚楠真的靠算命唬住了面试官？
林缺就是下一个，急匆匆吃完午饭就过来守着，也有不少跟他一样来守着的。
这时面试室的门刚打开，尚楠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
听上去像黄经理请他一起吃午饭，被他拒绝了。
工作人员把尚楠送出来，原来趾高气扬的工作人员一改态度，礼貌而拘谨起来。
尚楠出来，看到林缺，愣了一下：“还在啊，不去吃饭吗？”
想到林缺就是下一个面试的，尚楠道：“没事，他们也要吃饭，你还有时间吃完饭再过来等。”
“啊……”林缺被人从后面拱了一下，硬着头皮问：“你面试过了？”
尚楠放下手机，看了看林缺和他周围的人，眼睛一弯：“嗯。”
他记性好，最着急拱着林缺的就是嘲讽最大声那几个，贼眉鼠眼，自己本身就是来浑水摸鱼，不愿意下别的功夫，是来试图碰运气的。这时候可能想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混过去。一听尚楠说过了，各个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尚楠顿了一下：“也不是很难，嗯，算算命就过了。”
林缺：“……”
众人：“……”
真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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