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月娘直接以原型潜入了冷江,如碧龙入海般气势磅礴,那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蛇,通体碧绿,鳞片光滑而闪亮,他们三人加起来也不及她尾巴尖大小。
她顷刻间就游到阎长星身边,蛇尾将他们紧紧卷起,与此同时绿色瞳孔收束成一条竖线,随着她向着泥沙的用力冲撞,遍野地动山摇。
大蛇泥鳅般轻轻松松钻入了地底,她一面寻找陵墓方位,一面传音道:“其他人还在路上,我们可以抢夺先机。”
阎长星坐在她尾巴上,好奇道:“你如何知道妖刀该怎么拔?”
“我小时候随族人在妖谷生活过一段时日,听妖王亲口所说。不过那时他还没有锻刀,或许有变数也不一定。”
“就在这里了。”她用头推开一座只剩巨石堆积的山,缓缓游入阵法中“你们屏息静气,此阵可识别妖与人。”
闻言几人纷纷收敛自己的气息,她确认无误后才穿过这波纹般的圆阵,并立时又变回了人形,入目的是一道极其狭窄的小路,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她松了口气:“还好没把这弄坏。”
只见道路两边的墙上整整齐齐嵌入了数十座妖怪的脸部雕像,神情凶狠狰狞,几人排着队行经时还发现它们的眼珠居然会跟着人动弹。
好不容易穿过这条路,一下便豁然开朗。正中间的是妖王雕像,足有十数丈之高,自路的尽头起上上下下有无数吊桥可通往雕像的各个部位。而如果不走吊桥,两侧还有弧形的山路可走,直通往雕像背后的山洞。而桥下只有一片深渊般的漆黑,其宽阔程度似乎连呼吸都会有回音。
见众人都没动静,楼汤缘不耐道:“走哪条路?”
佘月娘打头侧着身子站到山壁上那只有一个脚掌宽的“路”上,低声道:“若走桥,恐怕会贸然冲撞墓主,还是稳妥为好。”
几人自无不可,皆跟着她上去了,身体紧贴着墙,走得胆战心惊。
待走到中间,便听那妖王塑像竟口吐人言,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墓穴中格外震耳欲聋,里面还带着他残存的威压,众人忙以灵力堵住双耳。紧接着吊桥齐齐断裂开来,自底下黑暗中升腾起密密麻麻的幽灵士兵,他们形态各异,像无头苍蝇一般挤满了雕像周边的空隙。
阎长星看着离自己仅仅一拳之隔的刀尖,心头长长出了口气。
幸好他们乖巧无比地顺着这不像路的路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自己冲过去倒没问题,就是巫马元翰这区区元婴修为,只怕立刻就要被……
思及至此,他怜悯地回头瞥了巫马元翰一眼。
正观察这些陪葬幽灵的巫马元翰:“?”
沿着山壁进入洞穴,里面只放了不少书架,和一张白玉长榻。阎长星拿下一本书卷翻了翻,文字却全部不认识,只得信手扔到了巫马元翰手里。
他看了两眼,道:“是妖族法决。”
佘月娘此时已眼疾手快地搬空了一个书架,还撺掇他们也搬一点。
“我们用不上。”阎长星略微失望。
与他和巫马元翰不同,楼汤缘竟拿起一本法决看得极为认真。阎长星讶然:“汤圆,你看得懂?”
“啊?你们看不懂吗?”楼汤缘茫然地抬起眼皮,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书“这是一本刀法,好像对我很有用。”
“那你再多挑几本。”阎长星虽觉奇怪,但也并未说什么。其实从知道楼汤缘居然有“生长期”这种东西开始他就满心疑虑,但楼汤缘显然觉得稀松平常,那还是不刺激他得好,毕竟他也不知道原由。
“你们看。”佘月娘蓦地道。
却是那断开的吊桥不知何时又回归原位,无数幽灵兵也再度藏进了黑暗中。修士们的喧哗声正从窄道遥遥传来。
佘月娘当即扳动书架后的机关,他们脚下木板轰然而动,几人还来不及反应便掉了下去。
底下是一间宽阔的墓室,摆放着好几列黑色棺椁,佘月娘道:“是陪葬的墓室,看来妖王就在不远处了。此去机关必定众多,你们且先记住,妖王乃万妖之主,他死后按照传统,棺椁须分为九十九层,最顶上的是他,而妖刀则作为无上至宝被藏在最底层。若强行拔刀,必定会冲撞妖王遗体,届时必有生命之危。”
说着她看了一眼已经合上的木板,加快了步伐:“人来得越来越多,得快点了。”
阎长星肃然点头,转眸发现楼汤缘也像认识路似的一举走在了最前头。
他急切地推开旁边小墓室的门,兴高采烈招呼道:“这里有好多灵石!”
不仅是灵石,如此宽高不过两丈不到的房间里甚至直接堆起了灵石山,数不尽的极品灵石里还间或夹杂一些高阶妖丹。
楼汤缘拿起一颗妖丹放进嘴里便咔嚓咔嚓咬了起来,阎长星担心得要制止,被佘月娘单手拦住。
“无事,武通天尊看起来不似常人。”
他啃苹果似的吃完一个又一个,阎长星怕他来不及调理灵力,又怕属于妖的力量会伤害他的丹田,但几次用神识探入,他体内都没有任何异常。感知到亲近之人的神识,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阎长星只得无奈劝道:“带回去慢慢吃吧,后面也许有更好的。”他这才勉强放下晶莹剔透的妖丹,挥袖连灵石一起装入了乾坤袋中。
灵石一去,他们才发现这间房的整面地板竟是一幅画。
画上东南西北各是一场灾难,上为洪水滔天,下为战争杀戮,左为地震汹汹,右则是烈火烧尽山林。而这些灾难围绕着的,却是一头其貌不扬的巨蟾,它的长舌卷着无数骸骨,极为可怖。
佘月娘看了许久,到底没看出什么门道:“罢了,别管它了,我们先走吧。”楼汤缘也难得地表示了赞同。
“……这幅画……”阎长星却挪不动步。方才一看到画的全貌,他心中就如有重鼓擂动。他分明从未见过这幅画,但熟悉感却挥之不去,甚至令他神智也逐渐昏沉,竟直直跪倒在地。
巫马元翰大惊,忙去扶他,下一瞬房门猛地紧闭,将他二人关在了里面。阎长星迷糊间只能听到楼汤缘遥远而模糊的呼唤,但很快他就没办法思考了,这画蓦地像水一般波动起来,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们两人往下拖去。
巫马元翰挣扎着抱住阎长星,两人下降了许久,再睁眼时已经坐在一个漆黑的密室中。巫马元翰用灵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试着伸手到处摸了摸,这才发现他们好像落到了一个冰窖里,连目前坐着的榻也是冰做的。
这点寒冷对修真之人而言实在不痛不痒,他抱起还在昏迷的阎长星,手指探了探他颈部的脉,浓眉一皱,立即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竟冷得再发抖。
阎长星又做梦了。
他看见自己站在无人的大陆上,一条通天的道路就在他眼前,他耳边的声音哀切而疯狂:“你是通天之人,该走天道!这毒已经吞噬了你的神智,除却你,还有谁能进还梦乡?”
下一刻,画面一转,他被众人逼入绝境,有人在疾声怒骂:“镇星天尊中毒已深,化身为魔,如今更妄图毁去次神界,置万千生灵于不顾。现罚其抽筋锁骨,打入黑狱永世不赦。”
“他逃了!”
“修为当真深厚,竟已探不到行踪!”
……
待一切重归黑暗,他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徐徐响起:“长星,你看这幅画。凡修为臻至化境的修士,大多都会在飞升时看见如此炼狱般的景象。有的人选择留下,将画传于世人。有的人却宁作伥狗,誓要分一杯羹。”
“它画的是什么?”
“你得自己去悟,没人敢说话呀长星。千万年来,萦绕在三界的只有沉默。老朽已在此等有缘人多年了,久到我险些要将这些事尽皆忘记。你是通天之人,老朽信你。”
巫马元翰听见怀中人在不断呓语,他的身体越来越凉,摸上去像用冰铸成。
他急得背心满是冷汗,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长星,听得见吗?喝点血好不好?”
说着他将脖子凑上去,连声催促:“咬下去,长星。”
等了片刻,半梦半醒间的阎长星像是嗅到了解药的香气,终于试探着启唇,极轻地咬了一口,再用舌尖舔去几滴勉强流出的血珠,痒得巫马元翰喉结连番滚动。
尝到了甜头,梦境消逝,他猛然抱住男人的背,牙齿用力刺入皮肤,喝了好几口涌出的血液身体才缓缓回温。
巫马元翰松了口气,手上的搂着人的劲却并未松懈,他的心口极缓慢地钻出金色的火焰,如生长的枝叶般将两人缠绕。这火焰温吞而夺目,一点也不烧人,燃烧中只有不尽暖意,阎长星的鼻间很快就渗出了细小的汗水。巫马元翰在火光照耀下惊喜地发现自己总算可以视物了。
他亲吻着怀中人的鼻尖痣,拭去他的汗水,阎长星的长发洋洋洒洒落在他手背上,他眼睛一酸,埋头在他肩窝里:“还要不要再喝点?”
“这……是什么火……?”阎长星微微睁开双眸,哑声问道。
见他已然清醒,巫马元翰总算放心了大半,轻柔地回道:“是我的传承之火,能抑制一切邪秽之物。”
“很暖和。”
“现在感觉如何?还难受么?”
阎长星摇了摇头,半晌才发现他正分开双腿坐在巫马元翰身上,还紧紧抱着他的背,不禁脸有些发红,挣扎着就要下去。
男人单手按住他的背,像禁锢住一只不听话的猫:“别动,你才刚醒。”
阎长星颇感丢脸地被他轻松压制,但他的确四肢无力,缩在他怀里反而舒服很多。
在脑子里左右互搏一番,到底还是懒意占了上风,心安理得地靠着他肩头继续取暖了。
静谧中,巫马元翰将人抱了满怀,只觉得他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惜不速之客很快就赶到了。他神识中直接被灌进一道苍老的声音:“巫马族的小子,我收到你手下的传话了。”
巫马元翰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隔了这么远,沧也可以传音入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上古巨兽阴测测笑道:“若真如你所言,恐怕过段时间我就无法这样做了。”
它显是怒极:“何谓丢弃大半身躯,荒谬!”
巫马元翰丝毫未被吓到,一面抚着阎长星的背,一面在神识中道:“你的形体是由混沌结成,又在混沌海盘踞万年,身躯早已不受你控制,只能日以继日地吸收与胀大,这对你而言实与累赘无异。”
“你应当知道,只有我的剑可助你除去这些累赘。”
“你可知这一剑斩下,我的修为将十不存六。”
“是要自由,还是一身修为无处施展,只能与海兽为伍,我想你早有答案。”
沉默许久,它自嘲般冷笑一声,声音渐渐逝去:“那我便等你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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