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长星和巫马元翰打了整整两天,虽是没敢出全力,灵力也没动用,也打得酣畅淋漓。往常他看多了他人精致复杂的剑法,真正和巫马元翰比试起来时新鲜得根本止不住。
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巫马元翰的剑重而来势凶猛,再快也压不住它的气势。
他不知道巫马元翰有没有使出全力,但不管怎么说,区区元婴修士,估计也是全靠求生欲支撑着和他打完。
“这招颇妙。”阎长星踩着叶尖翻身落地,避过重如山岳的一缕剑气,他身后参天大树应声而倒,地面裂出一道崭新的深沟。
巫马元翰微微喘着气,正欲收手,下一瞬他背心一疼,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出数百丈远。
时间似乎都放慢了,他轻飘飘地从空中坠落,阎长星落叶似的飞下来,双手按住他的胸膛,把人按进了星湖中。
银池骤然一乱。
涟漪中,他缓缓浸入湖水,铺满湖底的吸星石引来蜂拥蝶舞般的碎光,他的眼睛白茫茫一片,许久,这些光才聚出人形。
他看见阎长星向着他游来,长发在水中荡开,如摄人心魄的海草。他的发尾都勾动着星光,眸子里光华璀璨,像整个星湖的缩影。
他不一会儿就游到了男人身边,双手搭住他的肩膀,两人在湖里对视着转了几圈。
“你输了。”他说。
巫马元翰许久才回过神,他强迫自己从他眼睛中收回注意力,一手搂紧他的腰,直接把人推倒在湖底的吸星石上。
这无数个透明的石头一点点聚集着苍穹上的光,此刻却尽皆落到了他周身。
他像搅乱一池银河的精怪,铺展开的白袍在光中无限延伸飘动,如一双白色的羽翼。
巫马元翰喉头微动,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在他眸中沉溺了。
“我赢不了。”
他的膝盖卡在身下人两腿间,双臂按在阎长星肩膀边,以极为侵略性的姿态俯下身来,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垂,吐出一串古语。他的声音炽热且虔诚,发音却晦涩无比,趋近于天书。
如果巫马族的巫在此,必定会为其震颤。
阎长星只觉得耳朵痒,又觉得他这个姿势像把自己当成什么猎物,抬手推了他一把自己坐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男人不答,指腹点了点他的眼睛,弯起唇角。
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以祖神无处不在的目光为证,你征服了我,拥有了我,在长达万古的时间里,请挥霍我的忠诚与爱。因它无穷无尽,每日新生。”
阎长星握住他抚摸自己眼睛的手,将他拉起来,两人齐齐在水面露出头,他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把你推到湖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仰躺着飘在水上,落日余晖浮满了天际,他感到浑身温暖而舒适,“带你看看湖景,好久没来玩水了。”
巫马元翰垂眸看着他,又看了眼他们还交握着的手,唇角提得越来越高。
他最近越来越意识不到这种亲密行为了。
*
“主上,你就真这么把人放跑了啊?”醉紫给他夹着菜,一脸不满。
“他有事,我难不成还拦着?”
醉紫实在忍不了了,叉着腰怒道:“您也不问是什么事,不问他去哪,也不派人跟着。他要是真跑了,你的毒怎么办!”
“不急……不急,他会回来的。”阎长星失笑地拍拍她的头,亲自给她舀了碗粥“这么久了,他若是当真一直在伏低做小演给我看,我反倒要敬佩他了。”
昨日晚上,他们在星湖里闹玩回寝宫,睡前巫马元翰和他告了一天假,说有什么要事。阎长星没问什么就干脆利落地同意了。
醉紫味如嚼蜡地喝着粥,悲痛摇头:“主上,你太仁慈了,不该是这样的。”
此时,混沌海,沧睁开了绿色的眼睛。
它看着那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剑,目光中尽是怀念:“你还是太弱。如果是那个人在用它,这把剑的火焰能把混沌海烧干,能把次神界照耀得永无黑夜。”
“祖神不再。”巫马元翰道。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沧的触手试探着抚摸了一下剑火,任凭它把自己的肢体烧得融化“你现在不过元婴境界,随便一头海兽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剑火瞬时暴涨开来,半边海炎浪翻滚,如同一锅沸腾的热汤。
沧延伸出来的上百条触手烫得发焦,尽皆蜷缩起来。
“凭我仅以元婴之躯却可驱使此剑。”巫马元翰冷道“凭你别无他法,只能求我。”
“哬……”它长出一口气,眼睛睁了又闭,气势弱了大半“只有这一个办法?”
“患得患失,没有意义。”
“好一个没有意义。换做是你,能否舍弃万年修为,大半身躯?”沧有些发怒。
巫马元翰眸光愈冷,沉声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沧一怔,瘆人的视线将他包裹,半晌才哑着嗓子笑道“你不像你的先祖。你的先祖是太阳,光辉明亮,救济众生。你……你什么也不在乎,因此什么也不畏惧,你是个可怕的人。”
“准备好了?”巫马元翰举起剑,黑沉沉的有着一丝蓝的眸子寒光四溢“那就别痛得出声,引人注意。”
“你!”
沧眼睛一瞪,就想骂他出言不逊,但它已经说不出话了。
它以为这剑的火焰没办法穿透它的身躯。
但铺天盖地的金色大火中,它鲜明地感觉到冰凉的剑刃割开了自己坚硬的身躯,火焰烧进了他的皮肤,将它被砍下的躯体燃成灰烬。
一剑又一剑,无边的痛苦是那么尖锐,那么难捱,但这熟悉的金色火焰却又如此温暖。
沧有数万年都沉睡在混沌海中,它从前觉得这片海大得无边无际,可随着时间变得漫长,它的身躯日渐膨胀,即使是海,也渐渐变得像一个湖,一条小溪,狭窄得它看不见未来。
它不是没想过要走,但它的身体早已大到无法挪动。它一半的躯体变成了混沌海的泥沙,构成了它的大陆,一半的躯体在海中延伸,靠化成无数触手到处探索。起初还能吃以海兽为乐,到后来就什么都了无生趣。
它像个被禁锢在盒子里的庞然大物,而它本身就是这个盒子。
巫马元翰用尽全力挥剑,即使他早有预想沧的真身到底有多大,此时真正见到本尊,却又是无比的震撼。
他如同一个拿着针的浮尘,在苍茫大海中什么也不是。
他的呼吸愈来愈重,但剑火不减,在又砍去数百触手后,他后退一步,长长吸了一口气,暂时停顿下来。他的丹田极速吸取着灵气,灵力顺着经脉灌满四肢百骸,他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涨起来,臂膀一时硬如磐石。
剑风在海中甚至凝成了巨大的涡流,海兽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他咬牙再度起剑,火星甚至自他唇中爆裂而出。
这一剑直直插入了地下。
大陆剧烈震动,轰隆声中泥沙弥漫,他拔剑再砍,火焰遮天蔽日,他的剑如有千丈之长,在巨大无比的力量下生生将沧埋入地下的身躯齐腰斩断。
沧无声尖叫着,它痛得触手乱打,黑色的鲜血将海水都染如墨池,但根本没有它喘息的时间,它的顷刻间便鞭打了无数海兽的触手也被簌簌斩落,一时间是头晕目眩,再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剖开它最后一部分的皮肉,溶解去无数沉淀在它体内的污秽,混沌在剑下无处可逃,只能化为烟雾,了无踪影。
沧觉得自己重新活了一次。
它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它全身上下轻松得像没有重量。
它像一阵风,一朵云。
巫马元翰听见它喃喃着自由,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沧笑。
剑火熄灭,他将剑收回心口。
混沌海如遭遇了什么灭世之灾,海水中堆满了被烧焦的巨量海兽,大地裂成了数块,而沧那数不清的黑色的躯干眨眼间就被闻风而动的兽吞进了肚子里。
它剩下的一大半身躯依然埋在地下,远观就如同延绵起伏的山脉,又似一个沉默的黑色守卫,充满着肃然与寂静。
“尊主,您的剑有灭世之威。”一只小黑狗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脚,匍匐下身子。
巫马元翰手一抬,这小狗便被他拎着后颈肉提了起来:“我带你回去。在他人面前,不要说话。”
“小的明白。”
*
阎长星刚从药坊出来,今天宫里又捉了不少虫子,把裴秀峰都气坏了,做了不少驱虫药,命众人洒满各个角落。
他带着点防虫的药放在身上,往回走时就见醉紫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主上,小蛮子回来了!走了一天一夜,他真好意思。”
“回来就好。”阎长星也不知不觉心里一松,快步行至主殿,果然见到男人正坐在桌前。
他走近了,步子一顿,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蹲在巫马元翰脚边的小狗。
“……你还捡了只狗回来?”
醉紫哼了一声,鄙夷道:“这就是你的要事?想养狗哪儿没有?什么眼神儿,捉这么只黑不溜秋的土狗回来。”
小狗像知道她在骂自己丑,委委屈屈“汪”了一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煤球。
阎长星伸手在它毛茸茸的头顶摸了摸,忙道:“挺可爱的,毛也顺滑,来,醉紫你也摸摸。”
“……”醉紫瞥了狗一眼,想忍,但实在忍不住,这才摆出一副真是拗不过你们的模样,拉着脸蹲下来摸了摸。然后她的手就再也没停过,摸完狗头摸它的背,还去撸它的尾巴,最后把它摸得直接四肢朝天,露出肚皮任她蹂/躏。
阎长星看得快笑出声了,又怕刺激到她的面子,强行憋住了笑意。
“你想养狗直接和我说就好。”阎长星坐下来道。他也觉得巫马元翰就是想养点小动物,毕竟他以前在部落一直和灵兽打交道,也是人之常情。
巫马元翰点点头,突然又掏出一个东西,在阎长星好奇的目光下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的手移开,阎长星看着这个不明物体,稍稍歪了歪头。
这是一个拳头大的黑色的球。
但说球并不准确。
因为它头上还有两个螺旋状的角,像山羊似的,但只有一指长。
它的外表光滑,看上去手感很好,阎长星确认没有危险后,伸出手指戳了戳,随即被这个触感所俘虏。
滑嫩弹软,戳上去像戳进水里,非要说的话,还很像楼汤缘的脸,令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他忍不住接连戳了几下,这小球的弹性实在好得出奇,无论他戳得多用力都能立即恢复原状。
“咕?”
像被戳得烦了,黑球突然在原地滚动了几下,还发出了水滴般的可爱声音,把阎长星唬得立即收回了做坏事的手指。
他眼巴巴地看着小黑球,然后就见它居然有眼睛,此时还在一点点睁开!
它的眼睛是绿色的,又大又圆,等完全睁开后,几乎占满了半个圆球。可以说它的身体一半都是眼睛。
连醉紫都一下把狗置之脑后,被蛊惑般吸引了过来,和阎长星一起蹲在桌边,只露出上半张脸巴巴地凝视着这个小东西。
沧:“……”
沧被吓得快撅过去。
它以为它还在混沌海,结果一睁眼却看到一个男人像看小动物似的看着他。
最重要的是,它怎么会变得这么小?!
它急得在桌上滚来滚去,嘴里咒骂不断,但在阎长星和醉紫听来,只不过是奶声奶气的“咕咕咕咕”。
阎长星的心已经化了,他捧着脸,被可爱得连连惊叹:“它是不是饿了?我让邀青买点奶来。”
黑球身子一僵,绿色的眼睛几乎要瞪裂。
它缓缓转身,看向似笑非笑的巫马元翰。
“畜生,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巫马元翰传音道:“保留了你的原核而已。你的躯体已经不能再使用了。”
“我要杀了你。”
“我帮了你。”
它已经快疯了:“你在羞辱我!拿我取乐!”
巫马元翰眯了眯眼,直接两指捏起它,把它放进眼馋很久的阎长星手里:“可能是饿了,它喜欢喝羊奶。”
“……”沧静默片刻,嘴中立时发出了尖利的骂声,恨不得跳下去把他掐死。
但捧着他的人却心疼坏了,以为它饿得不行,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头顶和角:“乖,我带你去厨房,不知道有没有羊奶,没有的话我让邀青马上去买。”
阎长星安慰完,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它是什么灵兽?叫什么名字?”
“是我在混沌海捡到的水兽幼崽,叫沧。”
“你还去了混沌海?”阎长星一惊,但见他毫发无损也就放下心来,把注意力又转回沧身上“既然你是水兽,等你熟悉了这里之后,哥哥就带你去湖里玩。虽然没有混沌海大,但是很安全。”
沧:“……”
它心如死灰。
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它装死地躺在阎长星手心里,双目无神地看着他絮絮叨叨。
但别说……
看久了,这个人族,倒是长得眉清目秀,还怪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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