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
若论吃惊，怀璧内心比来人的也不少。他立时想起往日梦及的四爪金龙的雪缎锦袍来。
他突然觉得滑稽，按捺住心中那份可笑，静静地观看帐中两人的戏码。
只见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怀璧不知道此人正是被营中的老兵们私下里称之为“棺材脸”的录事参军吴维雍。
吴维雍终年耷拉着脸，刚进门时因为过于震惊而裂开的棺材脸，在帐帘放下之后，又回复如初。只是走两步便侧身回看怀璧一眼的模样，仍然可以看出他内心还远远未能平静。
“将军，维雍回来了。”吴维雍走到姜元吉案前，似乎彻底冷静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礼。
姜元吉伸手示意，让吴维雍在一旁坐了下来：“阿雍奔波一月，辛苦了。”
吴维雍看了眼立于军帐中央的英俊小将，迟疑着没有继续开口。
姜元吉挥挥手，示意怀璧：“今晚尚有军情要事，你暂且退下吧。”
这下子有点出乎怀璧的意料，他抬眼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两人一眼，抚刀告退。
直到掀起帘子，站在了军帐外面，他还能感觉到吴维雍的目光紧紧地粘在自己身后。
怀璧在帐外故意停留了片刻，不想帐中二人竟沉得气，并未交流一言半语，怀璧只能离开。
他半身轻甲，袍衣上沾染血渍，长身玉立着，俊气的面容上原本浮着的些许不可察的讥诮，早已不见踪影。
当那自称吴维雍的人对着他叫出“寿王”两字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到了滑稽。
一个是淫贼，一个是王爷，八杆子打不着。
一个是淫贼，一个是王爷……儿子？两者还是八杆子打不着。
原本以为，那两人是要做戏，硬给自己扯上什么尊贵的身份，想要诱骗自己做些什么，却没想到并非如此。
怀璧的手掌不由握紧了悬挂在腰侧的刀柄。
怀璧公子，与……王爷？
怀璧公子，与……王爷之子？
可是，裔者与皇室传说中确实有着讳莫如深的关系……
“头儿……”
“头儿！”
有谁正悄声朝自己呼唤，怀璧凝神望去，也不说话，直接走了过去。
“头儿！”汪仑见他过来，早已笑开了脸，忽地又跪下地去，抱拳沉声：“头儿救了咱，咱的命从今以后就是头儿的了！”
他低头跪礼半晌，却不见他头儿的动静，悄悄儿抬眼一望。嘿，只见头儿不知何时已经随地坐在一旁，正拧着眉峰思索着什么。
汪仑忙也随地坐下，还盘了个腿，也不说话。
等了没多久，便听头儿发问。
“营中有哪位外出一月？”
“外出一月？”汪仑直接就说出了名字，“那必是录事参军吴维雍了！”
“吴参军经常外出？”怀璧问话的语气随意极了。
汪仑点点头：“最近几年，总有战事，一个月下来就有不少伤亡。吴参军每月都会将重伤患移送医所救治，不辞辛劳，所以虽然他常年耷拉着一副棺材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十吊钱似的，大家却还是非常尊敬他。”
“哦，来回需要将近一个月，看来那医所离营挺远哪。”
“好像是的，咱没去过，不知道，嘿嘿……”汪仑嘿笑得不好意思。他上有老母，下有小儿，平常总是以保命为要。这一个月，要不是跟着头儿捡了些军功爵的便宜，存了挣个高点的爵位好留给子孙，他根本不会出头。
好嘛，最后贪心不足，差点一命呜呼了。怎么说来着，他就没那贵人命，不像身边的头儿，就是随随便便就地一坐，那坐姿，就是跟他不一样，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贵气。
“头儿，你是不是出身世家？最起码，也是王公贵族……的亲戚？”汪仑跟着头儿一起坐了这么久，心里自个儿莫名亲近起来，闲闲地聊开了。
“我啊，”怀璧听了，不由呵呵，只望着西斜的孤月，“我穷苦出身，我爹太不是东西，我跟我娘相依为命，一朝莫名其妙遭了难，天翻地覆……”
也是难得，竟聊起身世，但怀璧终究不喜与人提起这些，站起身来，拍拍尘土，敛起睫下深深的担忧与思念，握紧了刀柄，慢慢走了开去。
汪仑不解地挠挠头，一跃而起，自去营帐了。
良久，那角落里才踱出一个身影来。
眉眼耷拉着，跟所有人都欠他十吊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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