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父母这个词对许琛来说, 有点陌生。

    他们是首屈一指的顶级建筑设计师,是旁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却常年缺失在许琛的成长过程中。

    小的时候看到其他小朋友高高兴兴地扑进来接他们的父母怀中, 许琛其实既不难过也不失落,反而挺得瑟。他天马行空地觉得肯定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 觉得自己以后肯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毕竟, 电影电视剧里那些主角的成长轨迹和故事,好像都是这样。说不定他的爸爸妈妈是隐藏的大英雄, 正忙着到处拯救世界。

    不过二年级的时候, 他还是把嘲笑他没有爸妈的小孩打了一顿,那是许琛第一次真的打架。

    再后来, 许琛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超人的, 但是他好像渐渐地就这么习惯了,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姥姥把他照顾的很好,不拘着他天马行空的个性,会由着他的爱好送他去参加各种少年宫表演,童年比同龄人都要过得自由随意。他也有很多朋友, 成绩向来优异,除了爱玩爱闹些, 基本上挑不出错处,一直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许琛和父母之间的连结, 就在于每周五固定的一通电话, 汇报一下学习成绩, 汇报一下近期表现, 然后时不时可以等来精美昂贵的礼物。

    然后就这么一路长大,直到高二那年,他在文理分科时选了文科。

    这么多年来许琛都是自己拿主意,他从小就喜欢表演想演戏,这种选择对他而言再正常不过。

    那个时候好像也有着这么一通电话。然后他兴冲冲地跑回家,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可等来的却是是否定和争吵。

    保姆车里播着柔和的纯音乐,许琛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一瞬间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

    复杂,实在是很复杂。

    手中的资料忽然就看不太下去了,他揉了揉眉骨,透过雾气氤氲的玻璃窗看向窗外发呆。

    那现在呢

    如果父母看见现在的他,能得来一句肯定么

    于文皓最近真的觉得自家老板的心情很好,工作效率特别高。

    今年的影视项目尤其多,再加上为了彻底纠正前总经理彭伟国留下来的问题,各个部门都需要把前几年的资料都大致复盘一遍,整个写字大楼里忙忙碌碌,每个人都争分夺秒,步履匆匆。

    季斐作为所有项目报表的最后决策人和审阅人,自然压力更大,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资料要交进他的办公室,更不用说那些往来邀约谈合作的邮件电话。光于文皓一个人,最高纪录一天就曾经转接过二十个左右的电话。

    话虽如此,但季斐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精神奕奕,甚至处理完事情之后,他还能抽空学习做饭。

    就比如说现在,于文皓抱着报表走进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自家老板带着那副细边眼镜,手里握着只钢笔,微蹙着眉地一边翻书,一边在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记录写字。

    他瞄了一眼美食菜谱以及如何营养搭配膳食。

    “”

    看来之前的那一本早餐精选已经看完了。

    于文皓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了几秒,等到季斐停笔合上书了,才开口道“老板,之前说的国漫动画改编投资,这是初步的i评定报告。”

    然后又是惯例地提醒剩下的工作安排“四点钟您还有一场高层会议。”

    “好。” 季斐点点头,伸手接过,不过眉头依旧锁着,像是有什么事情没想通一样。

    于文皓“老板,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季斐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忽然问“你知道怎么让羊排去味么”

    “”

    回答问题失败的于文皓陪着季斐进了会议室,几个重点项目负责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明年的宣发预算分配问题。

    一开始倒还心平气和的,可是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谁先点了桶,其中两个高管忽然就争着吵起来了。

    其实也说不上吵,毕竟季斐还在上首面色冷静地坐着,大家又哪里敢真的弄出泼妇骂街的架势。双方言语间夹枪带棒地互相讽刺,可是又没办法戳到痛处,于是争了大半小时,弄得面红脖子粗也没争出个什么结果来。

    正热火朝天之时,季斐手中的钢笔忽然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

    “”

    整间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集到了首座上。

    “两个项目都有可取之处。” 季斐合上项目策划书,清清淡淡说“晚上回去我再仔细考量一下,明早九点,你们两个单独来我办公室开会。”

    “今天先到这里,散会。”

    所有与会人员,包括于文皓在内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毕竟季斐工作起来有多认真,这段时间下来,大家心里都有数。

    前两周有个影视项目在院线排期上出了问题,他能陪着项目小组呆在办公室里讨论一整天,直到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完毕,他才离开去忙其他未完成的工作,那天在办公室里呆到将近十二点。

    于是就更衬出眼下情况的不对劲。

    被单独点名要进办公室的那两个高管更是战战兢兢,总觉得这可能是什么要重点敲打的预示,慌得不行,连忙问“季总,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季斐已经站起身理好衣襟,牵了牵嘴角说,“大家都按时回家吧。”

    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更是让全场都愣在了原地,甚至直到于文皓把桌上的资料都收纳整理好跟了出去,大家伙儿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季总刚才是笑了对吧”

    “我的天,今天这场会议居然得到了季总的微笑,我们开得有这么成功”

    “那个季总是不是有情况了”

    “什么” 有人惊讶道,“不会吧季总每天按时上下班,还动不动加班,哪有时间啊。”

    “你们都没看见他手上戴了戒指么,之前肯定是没有的啊”

    “说不定只是装饰摆件吧,爱美什么的。”

    “季总这么严谨的性,哪会搞这些”

    季斐并不知道公司员工在后面对他的讨论,他回到办公室稍作整理一番,便径直出了公司。

    许琛前一段时间太忙了,连着飞了几个城市上节目,今天好不容易晚上没日程,能早早回家,他又怎么坐得住。

    五点整,他让司机先拐去了附近的超市,站在琳琅满目的食柜面前挑来拣去了二十来分钟,又去冷藏柜前买了酸奶和鲜牛奶,最后拎着满满两袋食材回了家。

    许琛忙完采访到家之后已经是六点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像有些外的疲累,他心不在焉地拉开门,可下一秒,便愣在了玄关处。

    半开放的小厨房里,季斐穿着灰围裙,白衬衫西裤,背身站在流理台前,咕噜咕噜的汤沸声中,是阵阵鲜美的鱼汤浓香。

    黄昏时分的阳光从侧窗里斜斜地打进来,给季斐的身侧打上一道浅浅的光边。他认真又专注地对照着放在台子上的菜谱,一边微微搅动着汤勺。

    许琛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背影,一瞬间忽然有种候鸟归巢的安定感。

    等到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身后环住腰把人抱住了。

    季斐显然有点被他吓到了,不过身体僵硬了一瞬后便立刻放松下来,偏头低声道“我都没听见你回来的声音。”

    “是你做饭太认真了。” 许琛侧脸贴在他的背上,可以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地传来。

    “有什么想吃的么” 季斐把火关小了一点,“我买了挺多东西,你可以挑挑看。”

    “我都可以。” 许琛的声音有点闷。

    季斐“小排骨要么”

    许琛“你做什么都行。”

    话音刚落,季斐忽然转过身来,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问“你怎么了”

    虽然好像和平时并没有太大差别,但他实在太了解许琛,也太会揣摩他的情绪了,用不了几句话,他就察觉到了对方心里有事情。

    就连许琛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啊”

    “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季斐继续道。

    “”

    许琛听着这句话,今天混乱了大半天的心情忽然就平复了下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斐可以从短短几句话里听出他的不对劲,但此时此刻却无比沉溺于这种体贴与安抚。

    怀抱实在太暖了,暖到将他从外头带来的冬日寒意尽数驱除,以至于他恍然间终于意识到,其实一切都是在变好的。

    自己每一步每一步都有好好的踏实在走,现在关于抛下一切来努力追求的演员梦想,也算有点小小的成绩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心虚忐忑的。

    他可以证明自己的。

    许家父母计划提前一周到达落地华城国际机场,下午四点左右的航班,许琛算好时间,提前一个半小时左右就出了门。

    天上飘了点蒙蒙细雨,他在出城区的最后一个路口停下,等着红灯转绿。

    下雨天最容易堵车,光红灯就有将近一分钟,漫长的车流终于启动,许琛微侧着身子往左打方向盘,同时通过后视镜观察身后的车,可就这么看了几眼,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

    几辆车之后,有一辆灰色的面包车,也跟着他一起转弯了。

    许琛莫名其妙地觉得眼熟,总觉得好像不止一次地看见这辆车跟着他往同一个方向走了。

    其实灰色面包车这种车型在华城市区内非常普遍,一条街上就可能同时出现好几辆。但是巧就巧在,这辆车看上去有些年头,但又挂着个非常吸引人注意的明黄色车牌,匆匆一眼晃过去,可能看不清车牌号,但是却能记住这种颜色搭配。

    他眉稍微挑坐直身体,鬼使神差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辆车上。

    果不其然,越野车在下一个路口转弯之后,没过多久,那辆灰色面包车又悄悄跟了上来,始终和他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奇怪

    许琛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

    是巧合吗

    对方也刚好要去机场

    许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其他合理的解释,索性便懒得管了。他定神按下心中的疑虑,继续开了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终于准时到达了机场。

    虽然这完全是他的私人行程,但为了保险起见,许琛带了个黑色的棒球帽,又将卫衣兜帽拉好带上,将脸遮了个大半,这才拉开车门下车。

    可没想到,不过才刚走到机场入口的感应门,忽然有一群人涌上来将他围住,举着手机,口中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

    一瞬间,周边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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