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皇室从天竺进口了一批香料和水果。萧湛身为王爷, 有幸分得了一批。
这些水果她认得其中一部分, 便好奇的拉着萧湛问其它不知名字的都叫什么。萧湛笑着一一给她解答。
她又拿起一块锥形的香料, 让谨娘放进香炉里面点燃, 之后闻了闻, 只觉香味沁人,神清气爽, 又愉悦的问:“这是什么香?好像从没有闻过。”
萧湛道:“似乎是天竺的一种沉香, 材料主要取自金香木。”旋即一脸宠溺的道, “你若喜欢, 这批香料都留给你用好了。”
薛玉娇掩唇一笑,含羞带怯道:“王爷您这是哪里话,我们每日都住在一起,妾身用的话,您也可以一同享用到的啊。”
萧湛长眉轻舒,蓦然一笑:“你说的是。”
这批香料有很多种, 气味都不相同, 除了焚香以外, 还有可以做成香囊的,擦在身上的, 放进衣橱熏制衣物的。除了怡情的香味,还有解乏益于身体的功效。
用了几天以后,薛玉娇开始对调香充满兴趣。她专门请了一位调香师,还特地亲自去拜访请教城里有名的匠师, 虚心学习。
见她突然一门心思扑在了制香上面,萧湛也没有阻拦,难得她有了热衷的东西,便随她去了,偶尔看到她遇到困难,还会尽力帮她一把。
而调香其实并不容易,尤其调出一味好香,期间要反复试验才行。从简单的香草处理开始,提炼后进行加工,然后掌握火候时间,一点一点的试验着,直至熟能生巧的地步,确保自己做出来的都能成功,才算是真正的入门了。
薛玉娇天资聪颖,学东西很快,从一个新手到入门,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入门后,才是真正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在原有的基础上步步提升的开始。
大魏爱香之人极多,甚至许多家庭富裕的人将调香视为风雅之事,其地位不输于琴棋书画。男女都喜好熏香,可以说把香用在了生活方方面面之中。
薛玉娇研究制香,得到身边很多人的喜欢和认可,她起初每调制出一味新的香味,都会先让身边的仆妇丫鬟闻过以后一个个作出评价,大多数觉得不错后,才会拿出来分享给身边的贵妇贵女们,有更好的,还会送去后宫一些。
不出半年,她因为这项喜好,所调制出的香料慢慢得到后宫嫔妃们的一致赞赏,成了宫廷御用调香师,薛太后专门给她设了一个四品香匠官职,随意出入后宫。
大魏的制香渐渐闻名天下,越来越多的人挤破脑袋想要得到出自她手里的香料,更有周边国家大量进口,其名与香一时间广为流传。
就在薛玉娇在仕途上取得傲人的成绩之时,大魏边境与鲁国边境频频发生冲突,战火不断。朝廷以谢家父子为首,集结其他几位官员极力举荐萧湛出征平乱,意图吞并鲁国。
冬至日后,年关渐近。本应是辞旧迎新,喜气洋洋的时段,宁王府却因圣上这一道旨意变得气氛凝重了起来。
许多事情已经脱离了上一世的轨道,上一世萧湛还没有接到这样的圣旨之前,便已经为薛玉娇殉情自杀。如今,这道平乱圣旨无疑一个晴天霹雳。
薛玉娇知道,对方是萧湛的生母即庆元公主的母国,庆元公主又是当今辅国的重要人物,萧湛此去夹在中间定少不了为难,利害关系,可见一斑。
而萧湛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纵然没有感情在内,但真的对鲁国出兵,届时万一真的与自己的母亲针锋相对,兵戈相向,也少不得为难。这几日来他寝食难安,一时间陷入囧境。
圣旨已下,眼看离出征的时间越来越近,薛玉娇想来想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萧湛。她认为,两国交恶,不一定非要开战才能解决问题,也可以派出使者与鲁国结两国之好,换取两国长久的和平。
萧湛向来习惯了战场上分胜负高低,根本没想过和好,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将两国间的矛盾说了出来,称前朝遗留问题已久,交好怕是有些困难。
薛玉娇以前念过书,先生也是在大魏极富盛名的一位人物,自接到圣旨后,事先已经从别人嘴里了解过了两国间的纠纷,于是她仔细分析了一番,把两国间的利弊分析清楚后,同萧湛说出应对之策。
萧湛听完她的阐述和观点,顿时对她刮目相看。原以为她在制香上面有天赋,但没料到,论起国家大事来,竟浑然不输一些朝中大臣。
薛玉娇担心他去说服圣上怕是惹出嫌疑和议论,于是她主张这件事由她出面去和薛太后说。她想着毕竟是她的姑母,应该能听进去几分。
萧湛思虑过后,觉得可行,便应允下来。临入宫前嘱咐她点到为止,万不可逞强。
彼时天上飘着零星细雪,薛太后正在殿外赏梅,身后跟着一众侍人。忽然听闻薛玉娇求见,略一迟疑,命人带她过来。
薛太后如今已经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美貌犹存,整个人散发着雍容华贵,尤其年纪渐长,气质越显丰熟沉稳的韵味。
薛玉娇一身藕荷色裙袄,外披一袭白裘斗篷,由宫人领着过来,见到她人时,朝她行跪拜之礼。她笑容和蔼:“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
薛玉娇与薛太后以前并不怎么亲厚,私下薛太后鲜少召见她,倒是召见薛玉娥比较多一些。自从她成了宫里的御用调香师后,这才来往多了些。
此时她站起身,薛太后面上依然笑意温和,问道,“今日可是又调制了什么新的香料?快拿给哀家瞧瞧。”
薛玉娇面色迟疑了一下,定了定神,道:“今日并没有研制出什么新的香料,而是有事相求。”
薛太后眸色动了动,含笑道:“何事但说无妨。”说着,移步沿着庑廊往回走。
薛玉娇愣了愣,缓缓地跟在后面,语气不卑不亢的说完自己的请求后,前面之人没有急着回答她,只是望着檐下,好像在回忆,忽而浅浅地一笑,淡淡地说:“哀家近来又从天竺新进了一批香料,你一会儿带一些回去研究研究,兴许能激发出新的灵感。”说罢径自朝前方的殿台走去。
“是。”
薛玉娇感觉出来她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微微颔首跟在身后,一同入了殿。
殿内,宫人已经设好了茶水点心,两边侍女为她脱去披在外面的风衣,拂落头上的浮雪。之后,她倚在贵妃榻上,修长的玉指拾起茶盏,茶盖缓缓地刮着茶面,出神地望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薛玉娇静静地立在一边,不由再次开口道:“皇姑母以为侄女儿方才的建议如何?”
想当年薛太后能将前皇后冯皇后拉下后位,以及废掉前太子,除了凭借自身的美貌蛊惑住先帝以外,最厉害之处,还是真知灼见的政见和高明的手段。
此时,室内静悄悄的,仿佛能够听到针落地的声音。薛玉娇无形中感到一种从未有的压力,比之前面对她时要显得紧张几分。
静默了许久,薛太后笑了笑,将视线移向她,缓缓招了招手:“你过来。”
薛玉娇的心突的跳了一下,不知她想说什么,顿了顿,应声上前。
薛太后拉过她的手,端详着她,目光微有些探究之意。好一会,她轻声叹道:“打仗都是男人的事,其它,不要多想。”
机会只有一次,纵然冒着得罪她的风险,薛玉娇也想尝试一下,于是再次跪了下去,诚恳道:“侄女儿斗胆,请皇姑母先听完侄女儿的观点再拒绝也不迟。”
薛太后没有说话,室内一片寂静。
风从身后的门缝吹进来,薛玉娇只觉后背凉飕飕的。她仍旧跪在榻前,双眼看着席上精细的纹路在斜漏进来的阳光中若隐若现。
良久,薛太后淡淡的语声从头顶传来:“你起身吧。”
她的心依旧提着,不敢放松,口中称谢,从地上起来。
薛太后看了看她,望向外面,幽幽地低声道:“你且说说看,如何使两国交好,互惠互利?”
……
萧湛在练兵场心不在焉的等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了始终没见人回来,不由担心起来。此刻累了一天的士兵们都陆续的散去了,他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终于沉不住气了,让孟霖帆备马,即刻进宫一趟。
两人到了宫门口,萧湛托人传信到仁寿宫,询问薛玉娇的情况,然而半天过去,杳无音信。
时间慢慢流逝,宫门口的那盏灯火始终没有移动,男子身披一袭银裘,青衫磊落。孟霖帆站在他的身后,举着一只青竹伞,遮在他的头上,漫天白雪,飘飘洒洒的落在伞顶。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浮雪,转着圈,形成一个个白色的漩涡,扫过他深色的靴子和大裘的衣角。
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前方的甬道,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望着,狭长的眼眸迸发出殷切的光芒,似乎穿透了一道道皑皑的厚重宫墙。
天色已然全黑之时,薛太后终于从榻上起来,平静地吩咐用膳,并笑着挽留薛玉娇稍后陪她一同食用。薛玉娇不敢多做耽搁,面色沉稳的开口道:“侄女儿就不再叨扰您了。王爷还在家中等侄女儿回去,怕是这会儿已经担心起来,所以还望皇姑母谅解,允侄女儿先行告退。”
薛太后也不勉强她,在她临走时,容色愉悦的道:“若你所说的都能应验,哀家必定重重赏你。”
薛玉娇心头不敢松懈,恭谨回道:“侄女儿必当尽全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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