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书房里燃着清香,江清晏停了笔,等墨迹干透了,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把信封好了,给敬王送去,不必遮遮掩掩,走明路。”

    随侍在一边许久的观言觑了一眼江清晏的脸色,他在江清晏身边侍奉了好些年,可依旧时常摸不清江清晏的意思,见江清晏神色如常,并无不耐,才试探着问:“侯爷和敬王从未有过书信往来,怎么今日突然……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怕不是会起疑心。”

    “疑心?皇帝他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又不是真蠢。顺便也能给他提个醒。”江清晏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朝中人都觉得他和皇帝不对付,实际上他们两人彼此心里都清楚,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不会伤筋动骨。

    至于他一时兴起的这封信,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问候问候”年前上书哭诉收成不好的敬王,至于敬王本人收到这封信会做如何想,是不是他和西南王的暗通款曲打草惊蛇了,朝廷不动声色地试探警告他,那就让他自己烦心去吧。

    吓死那个鳖孙。

    “对了,梁雁她怎么样了?”江清晏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当下最要紧的事上来。

    “啊,这个,今日长公主回府的路上遇见了韩公子,”观言心里叫苦,自家侯爷怎么总是要和那位惹不得的祖宗纠缠来纠缠去呢?他话说到一半,见江清晏脸色微沉,更是心道不好,顿了顿,才一口气补上了后半句,“韩公子、韩公子还给长公主送了一幅画。”

    观言在江清晏身边这么多年,最摸不着头脑的就是江清晏对长公主的态度了,若即若离,若说心悦长公主,偏偏又没有提亲的意思,若说不喜欢长公主,偏偏每一件有可能牵连到长公主的事,都会再三考量,护她无忧。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从宫中被长公主“赶走”一回来,就让人关注起了长公主的一举一动。

    “什么画?”江清晏问。

    “怕惊扰到长公主,不太好多打探,似乎只是一幅寻常的月下饮酒图。”观言如实禀报。

    “他倒是风雅。”江清晏轻笑一声,前世他对韩文远的存在没有太在意,因为他清楚,梁雁对韩文远半点意思都没有,都是韩文远自己一厢情愿,为此,前世他还嘴欠打趣过梁雁。

    不过现在可是不同以往了,他想通了自己的心意,梁雁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旁人再想觊觎,那就是挑衅他了。

    “你,去库里找一找,我记得有一幅前朝的名画,大雁南飞图,给她送去。”

    江清晏心想,此一举,既能讨长公主欢心,揭过之前闹出的一点点误会,又能向京中子弟“宣示主权”,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

    “他也送东西来了?”梁雁乍一听到下面的禀报,意外道。

    “没错,是观言亲自送来的。”春茗双手捧着画卷,呈到梁雁面前。

    “今日可真是奇怪,韩公子送了一幅画,江侯爷也送了一幅画。”秋月说笑道。

    梁雁没有接话,她是在街上偶遇了韩文远,江清晏知道了也不奇怪,只是特意也送了一幅画来,就有些刻意了。

    她解开细绸带,将画卷平铺在桌面上。画面恢弘大气,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崇山峻岭,山脚下坐落着一片村落,又几笔勾勒出大雁高飞的轮廓,是河清海晏的祥和之景。

    相比之下,韩文远送来的那幅,意境虽美,却有点深宅大院的小家子气了。

    “他还有说些什么吗?”梁雁收起画卷,神色稍缓。

    “没说什么别的。”春茗想了想,摇头道。

    “知道了,替我传达一下谢意。”梁雁看得出江清晏这是在向她示好,大概又是为了之前惹她生气的事道歉,其实也不必这样,她早就习惯了江清晏的口无遮拦,气也气不了多久。

    江清晏这般郑重其事地,又是登门又是送礼,反倒让她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当初提起那个话题的是自己,抱有私心想要试探的也是自己,江清晏不过是无所察觉地开了个玩笑,无伤大雅,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心思的话。

    不过,梁雁释然地吐出一口气,她已经不想再执着于此了,只是一点点懵懂的感情,时间冲刷冲刷,说散也就散了,他们两不相欠,互不相干。

    “对了,殿下,馨乐又去见昭平了,是不是……”春茗欲言又止。

    “昭平病了,馨乐去看看她,也是正常,再说,她们之间的来往,我跑去干预算什么?”梁雁倒是不太在意,“反正她们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来。”

    高门贵女的日子总是清闲的,梁雁也不例外,不过是闲谈品茶,赏赏风景罢了。也正因此,才更容易有些小争小斗,就像她还没有出宫建府的时候那样。

    至于现在,她已经站在了高处,所有人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零星几个与她为难的也都是不自量力,自找苦吃。

    可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是嫡长公主,所以人们敬她畏她,因为她有个宠溺她的皇帝兄长,所以一切对她而言都唾手可得。

    但如果就这样下去,看似舒舒坦坦地过上一世,那她也就只是一个名号罢了,是大梁的“嫡长公主”,而不是梁雁。

    她想要挣脱,想要像真正的大雁那样,可以翱翔高飞,却又不知从何做起,从何说起。

    梁雁望着天空,京城的天辽阔无边,万里无云。而她这份心思,若是说与旁人听,恐怕只会被当作清闲出了心病来。

    思及此,梁雁笑了笑,不再多想。

    *

    皇宫里,梁熠宁刚处理完当初的自己不学无术积压下来的政务,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一下,御前总管张公公便小步走上了前来,凑近了他耳边:“皇上,宁安侯给敬王送出了一封书信。”

    “谁?”梁熠宁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宁安侯是指谁。

    “江清晏江侯爷。”张公公一愣,而后解释道。

    “哦,我都忘了他还有宁安侯这么个身份。”梁熠宁一听是他,更是不怎么在意了,没问书信的事,反而问,“不是都称呼他大将军吗?”

    “这、可是前两日您还说别在您面前这么称呼他,听得头疼……”张公公只觉得今日的皇上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往好说歹说才能劝着把不太要紧的奏折也批了,今日却是主动把案头积压的奏折都批了。

    还有,皇上前几日才和大将军为春猎的事赌了气,今日倒像是忘了一样,提起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异样。

    听得头疼?梁熠宁倒是不记得自己以前还说过这样的话,提过这样古怪的要求。

    “一时气话,不必当真。”梁熠宁没再多说,也没追问,他还不想表现出太多的异样,性情倒是没什么,至少在记忆方面不能有异样。

    “你方才说,他给敬王送了封信?”梁熠宁问。

    回到正题上,张公公没再纠结皇上的变化,微微躬身:“没错,是给敬王的。自从敬王去了封地,这二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这封信……”

    用不着张公公多说,梁熠宁比他更了解,他甚至可以确认,江清晏寄给敬王的这封信,前世也是没有的,至少明面上没有,也没有过风吹草动传到他耳中。

    而且,江清晏给敬王寄信?说出来有人会信?

    想到这里,梁熠宁动作一顿,唇边勾出了一抹笑意,是了,他能够死而复生回到这个时间点,别人怎么就不能呢?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世会孤身一人,力挽狂澜,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助力。

    若江清晏也是死而复生回来的,那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很多,想到这里,一直压在梁熠宁心口的石头消散了。

    不过,自己回来忙着正事,江清晏那小子却还在不急不忙地招惹他妹妹?

    梁熠宁暗骂一声,没什么好气地开口问:“他还做了些什么?”

    张公公一愣,他可以说是看着皇上从小长大的了,对皇上和江清晏之间的斗气也都心里清楚,虽然如实禀报了这件事,但也不认为皇上会对江清晏起疑心。

    然而,皇上这么问了,他也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没做什么,只是给长公主送了一幅画。老奴斗胆多嘴,将军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这封信也是从明路上走的,没什么……”

    “朕知道。”梁熠宁打断了他的话,他当然不是因为江清晏给敬王寄信生气,“给长公主送了一幅画?”

    “是,是前朝的名画,长公主收下了。”张公公被这话题的跳跃整得有点茫然。

    梁熠宁一时间心情复杂,他自然是不想看到自家宝贝妹妹被江清晏拱了,可他又知道,梁雁再怎么不愿承认,江清晏在她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罢了,还是看他们自己吧。不过,若是江清晏敢负她,自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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