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始

    第五章

    午膳过后,梁雁便出宫回去了,她总觉得今日的皇兄不同以往,但又说不出具体有什么变化,似乎是比以前沉稳了一点,不再那么浮躁,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点。

    思及此,近日以来梁雁心头的烦闷都消散了不少,她深吸了一口初春微凉的空气,心里感叹,没有江清晏出来捣乱的天真是晴朗,连空气都清新了。

    马车走得缓慢,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了一地,不远处的街市里隐约传来交谈吆喝声,梁雁靠在软枕上,闭着眼,打算先小憩一会儿。

    然而,还没等她睡着,马车却减速停了下来,随后,夏竹掀了车帘的一角钻进来,轻声道:“是碰巧遇上了韩公子。”

    话没有说全,但只要是稍稍了解情况的人就知道,丞相家的独子韩文远仰慕梁雁多年,隔段日子就要找机会求见一番,何况是正巧在路上遇见了,定是要上前来说几句话的。

    大梁民风开放,女子出门上街都是寻常事,有追求者也不算稀奇,更算不上丑事,因而梁雁也没太把这位韩公子放在心上过,只是人家好歹也是丞相家的独子,拒绝也不好太落了对方的脸面。

    然而,本以为刻意疏远几次对方就能明白过来,却没想到韩文远简直是深得家族真传,旁的不行,一根筋、撞破头都拉不回来的本事倒是让人叹为观止。

    梁雁还记得他上次那段诚恳到“闻着伤心见者落泪”的话:“在下仰慕长公主,不敢妄想,也不执意要求个结果,只要能够远远地看着长公主殿下,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若是能得长公主欢心,更是再好不过了。”

    准备好了婉拒之词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了的梁雁:“……”

    而后来这段话传到了江清晏耳边,他也只是摇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梁雁正头疼他这次又要说些什么,韩文远已经走近了,在马车边拱手道:“惊扰长公主了,本不想上前打扰,只是在下近日得了幅画,一直想着找机会送给长公主,今日可巧带在了身上,还望长公主不要嫌弃。”

    梁雁坐在阴影里,掀起窗帘的一角,朝他点了点头:“多谢韩公子。往后还是不必多费心思了。”

    霜烟从他手中接过装好的画卷,递到了梁雁面前,梁雁也不急着接过,示意她放在边上,而后不着痕迹地打断了韩文远正欲滔滔不绝的架势,回府去了。

    韩文远这么一搅和,梁雁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点睡意也没了,回到府中也无事可做,拆开了画卷,却是一幅月下饮酒图,右下角题了两个字“秋月”。

    “秋月?现在才初春,韩公子就想着秋日约长公主月下饮酒了?”夏竹探出脑袋,见了题字,说笑道。

    “就你最会乱说话,”梁雁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甚在意道,“韩公子不是那么轻浮的人,也许只是觉得这画意境不错,没多想就送来了。”

    夏竹在梁雁面前贫嘴惯了,吐了吐舌头,又道:“这画也是有趣,明明只是月下饮酒,却偏偏题了‘秋月’二字,这哪里能看得出是秋天来?真该让秋月姐姐也来看一看这幅画。”

    话音刚落,门口便走来一人,端着茶盏,脸上带着笑意:“怎么?你又在长公主面前说我坏话了?”

    来人正是秋月,梁雁从小喜欢清静,再加上身边人多了反而容易不干净,只留了四个贴身侍女,除了霜烟和夏竹,便是秋月和春茗。

    “我哪敢说姐姐的坏话?姐姐快来看,这幅画和你一个名字呢。”夏竹见她进来,笑着招呼道。

    “和我一个名字?”秋月走近了细瞧,“是谁送给长公主殿下的?”

    “还能是谁?自然是韩公子了。长公主从宫中回来时正巧碰见了他。”夏竹笑道,她年纪小,性子又活泼,一提起这些八卦事就忍不住兴奋。

    “这样啊,”秋月看了梁雁一眼,见她对这画兴致寥寥,“可要奴婢将这画收进库里?”

    “嗯,收好了,可别落了灰。”梁雁点了点头,也许只是巧合罢了,韩文远根本没有见过秋月几面,可能就算见了也记不得秋月的名字。

    “对了,殿下,下个月便是春猎的时节了,皇上让跟您说,今年您可不能再缺席了。”刚进来就被夏竹的话打了岔,秋月这时才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怎么?皇兄今日倒是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事。”梁雁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

    “是奴婢疏忽了,”秋月今日没有跟着进宫,也不知道梁雁今日见到了皇上,闻言低下了头,“是昨日皇上身边的张公公来说的,奴婢一时事忙,给忘了,今日才想起来。”

    “罢了,别再有下一次了。皇兄可有说为什么?”梁雁没有再多计较,秋月做事向来仔细,偶尔疏忽一次,提醒几句也就罢了。

    “奴婢问了张公公,说是皇上前几日又在下朝后和将军斗了几句嘴,然后,一时冲动就立了个赌约,谁在春猎上猎得的猎物多,就可以提出一个要求。”秋月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皇上从小就和将军比这个比那个,可几乎都没有光明正大赢的时候,却偏偏“愈挫愈勇”。

    梁雁听了这话,哪里还能不明白,本来根据今日所见,以为皇兄已经稳重下来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被江清晏撩拨了几句就淡定不下来,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

    以前也是这样,等冲动完了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自己的胜算,再来找自己当“救兵”,使法子拖住江清晏,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梁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自然是会站在哥哥这边的,再加上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搞定一个江清晏还是不在话下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然而,谁都不知道,此时的两位当事人,江清晏和梁熠宁早就忘了自己当年干过的幼稚傻事。

    *

    相比熙和长公主府中的一片惬意,昭平长公主府却是暗沉沉的,寝殿里罩着厚厚的帘子,不透光,明明是午后,却暗不见天日。

    炉子上煎了药,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侍女们都低着头,动作轻得没有一点声音,生怕引起了注意,惹祸上身。

    昭平睁开了眼,身体还虚弱得很,一场大病,浑身酸痛,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这两天才微微好转了些。

    旁人都以为是太医开的药终于见了效,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又活过来了,回到了一切动荡都没有开始的时候。

    “呵。”她冷笑一声,脸色苍白,眼里却是满满的不甘。

    她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却硬生生地被江清晏和梁雁给毁了。一个死到临头还要拖上敬王,另一个,本想留她一命,让她也尝尝家破人亡只能苟且偷生的滋味,却被她不要命地拉着同归于尽了。

    想到梁雁那时的彻骨恨意,昭平不禁笑了起来。没错,西南失了敬王,没有了名正言顺的立场,不起眼的惠王却是带着北方叛军趁虚而入,后宫的亲眷是死是活其实关系不大,但她恨这里的所有人,用了点小手段,逼死了太后和皇后。

    如今,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来一次,那她定要给自己重写一个完完全全的胜利。

    昭平强撑着坐起身,仰头将侍女端来的药一饮而尽。

    她不要做一个失了生母,被寄养在旁的软弱妃嫔手上的无助公主——就算先帝再怎么宠爱她,一旦新帝继位,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要站在高处,让梁雁卑微地仰望她,祈求她。

    “殿下,馨乐长公主来了。”侍女轻手轻脚地掀起门帘,低声通报。

    “她呀,”昭平无所谓地一笑,“让她进来吧。”

    一个没有脑子,随便忽悠的蠢货,凑合着用用吧。昭平从来没把她当作对手,也没把她当作过盟友,而只是一个弃之可惜的棋子。

    昭平拢了拢被褥,垂眸思索,她现在没有别的,唯一的优势也就是对未来发生的事情的预见,至于怎么好好地利用这些,还需要她仔细地筹划,远的暂且不论,就从春猎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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