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的态度太过自然,梁雁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而后,等她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骑上了江清晏的马,与他并肩而行。
而江清晏则是骑上了那匹被动了手脚的浅棕色骏马,看来除了那条带着暗刺的坠子,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两人渐渐走远,四周一片空旷,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你觉得是昭平做的吗?”梁雁忽然侧过头,开口问道。
“不好说,但她总归是有嫌疑的。”江清晏眼神清亮,他思维缜密,从不武断地下结论,如今只有管事的一面之词,其余的还要看之后查出来的线索。
“也是,”梁雁点了点头,她不像江清晏有着重生的亲身体验,这种玄乎的事对她而言只是坊间话本上的奇思妙想,完全不会联系到现实中,也正因此,她心里的疑惑更甚,“我选中这匹马只是缘分,甚至我来这里骑马都是一时兴起,不会有人预想得到,提前设下陷阱。”
“而且,管事的那番话,就像是故意在提醒我们这匹马有问题。”江清晏接上了她的话,梁雁和昭平向来不和,这一点只要是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清楚,就算是没有问题,听到昭平的名字,他们都会稍加警醒。
这么一想,原本清晰明了的事反而迷蒙了起来。
“你那还就这么放着不管,出来玩?”梁雁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问道。
“谁说我没管?已经让人去细查了,看似目标对准了昭平,让真正浑水摸鱼的放松点警惕,”江清晏笑了笑,眼里半是自信半是轻狂,“再说,我们亲自去烦心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岂不是浪费了这难得的好时光?”
“什么好时光,我看你就是闲不住。”梁雁这才释然,放下心来,还有闲心调侃调侃江清晏。
江清晏也不反驳,理所当然道:“你难道不觉得?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都是在京城里度过,往后也看不到头,天地这么大,不想出去看看?”
江清晏今日说了那么多荒唐无礼的话,唯独这话戳中了梁雁的心事。梁雁抬头轻笑,身下的马儿在草地上小跑了几步,天空中零星几只飞鸟,渐渐飞远,化为黑点,而后看不见了。不远处的猎场里,还能听见几声嘈杂的叫唤。
“想啊。”梁雁忽然心绪放空,像是一脚踏在了云端,化身为一只自由自在的大雁,天地辽阔,任她飞跃。
“那,你嫁给我,等此间事了,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江清晏忽然道。
梁雁猝不及防,惊得一口气没喘好,呛咳起来,她甚至都不敢转身看江清晏的神情。
“哪有你这样的?不是说好了别再拿我开玩笑了吗?”梁雁觉得自己应该装作生气,而后顺理成章地揭过这一尴尬的对话。可他说这话时,语气又太过郑重,就像是吐露出了一片真心似的,让她一时间都分不清真假。
“我没……”江清晏还想再说,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梁雁若无其事地转身,望向来人,面上不显,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的?”
来人正是之前的那个侍卫,他翻身下马,依旧是面无表情,可却让人感到有些无端的沉重:“马厩的管事已服毒自尽,下官失职,未能提前察觉。”
“服毒自尽?”梁雁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难以相信。
“确实是服了毒,身上有一封认罪书。”侍卫说着,递上了一张已经揉皱了的纸。
梁雁朝江清晏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清晏上前两步接过那张纸,脸上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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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猎的计划泡汤了,两人也都没有再提起那段未完的对话,梁雁坐在了侧边的座椅上,看了眼首座上的梁熠宁和对面的江清晏,又看了眼下面跪着,脸上犹有泪痕的昭平长公主。
“皇兄若是执意认为我谋害熙和姐姐,那昭平自然是百口莫辩。”昭平眼睫上沾着泪珠,像是受了太大的冤屈。
“管事说你去了马厩,还碰过那匹马,当真?”梁熠宁没理会她的做态,冷声问道。
“没有的事,我确实去过马厩,但只是远远看了几眼,见那儿的马实在招人喜欢,便让人添了几把饲料,连走进都不曾,实在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诬陷我。”昭平言之凿凿。
“再说,皇兄先前都嘱咐了姐姐不要骑马,我又怎会想要在马身上做手脚谋害姐姐,还正巧从那么多匹马中,选中了那一匹?”这是她最有把握的一点,没有丝毫破绽,昭平红着眼眶,抬头直视皇帝。
“可你要知道,那条坠子,是宫里的东西,给了谁都是记录在册的,你若是现在说丢了,可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梁熠宁没有错过她的一点表情,然而,这话说出来,却依旧没有在昭平脸上看出一点心虚之态。
“没有丢,还在我府中呢。”昭平垂下眼眸。
方才,马厩那边出事了的消息传到了她耳里,她心下畅快,料定是梁雁着了道,还想着装出几滴眼泪来,前去凑凑热闹。
然而,她刚起身,却有一个面生的侍女撞在了她身上,还不等她发作,就装作道歉求饶,低声对她说:“一切都有人替你处理好了,别露破绽。”
她不明所以,直到有人传话,她跟着来到了这里,见到了冷着脸的梁熠宁,以及边上好好坐着的梁雁,才知道出了问题。
她知道自己这回有些莽撞,计划也粗劣得很,但本想着,不过是按照前世的剧本,让梁雁假戏成真罢了,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可偏偏,这一次梁雁没有再用马受惊的伎俩骗江清晏,后来发生的事也与前世大相径庭。
大祸临头,她只得相信那个侍女的话,好在,一开始的质问她都有把握摘清自己。她的确没有接近那些马,只让心腹不动声色地把那条坠子放在那匹浅棕色的骏马身上,而那条坠子,也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早些年从馨乐那里偷来的。
可是,这都只是虚晃一招,把事情搅和得更乱,从而减轻嫌疑,磨灭证据,依旧不能把视线彻底从自己身上挪走。
昭平低着头,正想着下一步怎么办,却听见梁熠宁说:“管事死了,你之前说的死无对证,你觉得,朕应该信谁?”
“什么?”昭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死了?”
江清晏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她这反应,若是作假演戏,那可实在是厉害,这么看来,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至少她所知道的不是全部。
“他怎么死的?”昭平勉强按捺住心头的震惊,想起了那个侍女说的话,这才真的意识到背后有人在帮她。
“畏罪自尽。”梁熠宁冷笑一声,他自然是不相信这种鬼话的,可那封认罪书上又写得清清楚楚,证据、动机,一样都不缺,让人想不信都不行。
管事的认罪书里写得清清楚楚,他的小女儿在宫里任过职,早些年先帝还在位时,牵扯进了三位公主之间的争斗里,成了枉死的炮灰,他怀恨在心,偷了馨乐的坠子,藏了暗刺,见梁雁看中了那匹马,便偷偷地放了上去,又嫁祸给了昭平。
他说自己孑然一身,无所挂念,只想要看她们再斗个你死我活,然而最后见将军派人细查,心里害怕,便畏罪自尽了。
一切都对得上,合情合理,除了他简直就像是刻意被抛出来的替罪羊。
然而,昭平看上去并不知情,这事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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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回到了自己府中,脚步有些虚浮,方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中,有人助她死里逃生,而她再一细想,便知道,是上次在茶楼送出去的那封信,有回应了。
但她还不算蠢到家,没有立刻贸然联系,甚至为了掩人耳目,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把京城里几家背景深的茶楼酒楼都走了个遍。
直到两个月后,再次来到茶楼,掌柜的亲自进了雅间,送上了好茶:“殿下好久不见,只是,我家主人说,之前那事不过是顺手一帮,殿下不必多心。”
“于他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救命之恩,自然是要记在心里的。”昭平轻声道。
掌柜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是乐呵呵的:“记着也就记着吧,只不过,若是殿下再轻举妄动,恐怕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那是自然,”昭平听出了他话里的疏离,却还是不愿就此罢休,这是她唯一的胜算,靠上了这棵大树,才能在未来胜梁雁一筹,“只是,既然受了恩惠,自然是要报恩的,我人轻言微,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若是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
顿了顿,昭平又道:“你家主人本在韬光养晦,却为了我在京城里露出了点势力,甚至有可能引起皇帝的注意,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掌柜的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是在想,为了你?可别说笑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庶出长公主,救了也不过是顺手玩玩,可这玩物却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可或缺,当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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