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仙师？”
来人端方俊秀, 不是别人，正是陆冰凉。
他直立在鹰隼头顶, 身姿挺拔，周围猛烈的罡风并未给他造成任何影响。陆源不知道他是何时到来的，也许已经看到他刚刚所为？
陆冰凉莫不是知道什么？
陆源放松身体, 抬起头，做出无事的模样。
陆冰凉一字一顿：“你杀了张造。”
他的目光似要穿透陆源的身体, 直抵他脑海深处。
陆源说：“我可什么也没做，张仙师毕竟是筑基期，我一个小小的练气二层能做什么呢？他是自己摔下去的，张仙师的眼睛瞎了，还丢了一只耳朵。”
他言语间透着些委屈巴巴。
陆冰凉捻着袖子里一颗珠子, 也不知听没听陆源的说法。那珠子颜色深碧，倒是颇为好看, 陆源一时半会也没认出那珠子是什么东西。
陆冰凉没否认陆源的说辞。
他的瞳孔深处也是深碧色, 和这颗珠子一般清艳。他慢慢蹲下来, 从陆源的腰间勾起那枚玉牌：“有筑基期靠近, 它就会发出警告。这谷中筑基不过三四人, 我是一个，其他二人又不会滥杀无辜，剩下的自然是张造了。”
陆源明白他的意思了, 方才张造一靠近，这玉牌就已经发出了警告，而陆冰凉也早早地到来。甚至……陆冰凉在张造开始屠杀之前就已经到了。
若真是这样……陆源看着陆冰凉平静的面庞, 心却沉了下来。陆冰凉不仅没有出手制止这场屠杀，还看到他击杀张造的过程。
陆源眼底一暗，随即站起身，露出个释然的笑容：“若不是陆仙师您赶到，我怕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陆冰凉微不可察点点头，他的目光没挪，一直盯着陆源，似有疑惑。
“我并无恶意，只是我有些事情不明白。”
陆源有没有秘密，杀不杀张造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陆冰凉一向觉得，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去探究别人的秘密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陆源说：“仙师请讲。”
陆冰凉问：“你认识我么？”
陆源说：“仙师大名鼎鼎，怎么会不认识呢？！”
“不是这个认识，我是指，你之前是否见过我。”陆冰凉皱起眉，“我觉得你很眼熟。”他执拗地强调，陆源觉得他这个样子倒像是个拿着草编蝈蝈不撒手的孩童了。
陆冰凉的疑惑只露出一丝，他整个人并没有失态的举动。
陆源的回答让他有些失落：“怎么会呢，在仙师赐符之前，我从未见过您。”
陆冰凉不说话了，目光带些探究。看陆源的模样不像说谎，他双手插进袖子，脚下鹰隼不敢动弹，只得老老实实落地。
倒不是陆冰凉真有什么驯兽之法，鹰隼通人性，陆冰凉的实力捏死它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它自然不再敢作妖。
＊
等陆源回去，赵枚还没出关。他索性抱着阿狗站在洞口等待，给这只肥猫治疗伤口，陆源把赵枚赐下的丹药喂给阿狗，阿狗自身灵气恢复些，也能自我修复。
那副作用仅仅是针对陆源这样的低修为而言。
“怎么了？！”
赵枚踏出洞口，见着满地血腥，面色铁青。这惨状让赵枚恍惚一阵，他慢慢看向仅存的陆源。
陆源叹口气，惊恐地和他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过击杀张造这事全推到陆冰凉身上去了。陆冰凉击杀张造，这还有几分信服力。
这下子阿狗也不能用了，随从也死光了，赵枚自个也用不得灵气。他听陆源讲到那张造作为时，面色黑沉，似乎恨不得把张造给千刀万剐！
这人都死光了，他能指望谁？！
他瞅啊瞅，瞅到陆源身上，脸上又是那三月春风般的笑意：“小鸟儿。”
他这一出让陆源提神看他，赵枚变脸太快了，需要人的时候他能笑得像朵花。可不需要的时候，他的面色就是寒风凌冽，冷酷无情了。
陆源睁大眼睛问：“少爷？”
赵枚只道小雀是害怕，笑道：“我倒是要好好谢谢陆冰凉了，他可救了你一条命。小鸟儿，救了你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
陆源对这个说服不屑一顾，不过他面上不显罢了。
他和赵枚可没有干系，这么迫不及待把两人绑在一起，无非是贪生怕死。
“你说说我现在能靠谁呢？”赵枚意有所指。
陆源放下阿狗，拍拍袖子就要拜下“表忠心”：“小雀定为少爷赴汤蹈火！就是拼了这一条命，我也要护得少爷平安。”才怪。
他此番言语情真意切，直说得赵枚晃晃神。
赵枚道：“莫要油嘴滑舌。”不过他语气里倒是透着满意。
赵枚听完这番表忠心的言语，又去查看地上那些尸首，一面看着一面长吁短叹：“这张造当真狠辣，尽是以极痛苦的方式死去，死得不能再死。”
阁下不也一般狠辣么？陆源看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心里唾弃起他的恶行累累来。赵枚自个也造杀孽，风水轮流转，轮到自个吃亏却是不依。
陆源上前一步：“少爷节哀。”
赵枚哀道：“我可只有你了。”
陆源浑身泛起疙瘩，赵枚的调调他可吃不消。
赵枚这温柔的语气过后，又是一阵狠厉要挟：“你若是背叛我，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去。”
陆源的模样瞧着要哭，赵枚怜惜地揉着他的脑袋。“不怕，你若为我舍命，我不会亏待你的。”
陆源缩缩脑袋不说话，一语不发抱起阿狗。
赵枚倒也没为这尸山血海哀叹太久，到底不是痛在他身上。他站直身，一身雪白衣衫穿梭在这片血色里，走的不快不慢，就要到那边界处。
他盯着边界外头的雷电狠狠皱眉，转过身，道：“你那两颗丹药还有剩么？”
一颗喂给阿狗了，还有一颗留着。
“还有一颗。”
赵枚斩钉截铁道：“吃下去！”
陆源暂时不想与他翻脸，虽说赵枚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底牌？赵枚虽狂，可骨子里是非常谨慎，若真着了他的道，得不偿失。
陆源在他的注视下把丹药塞进嘴里，甚至嚼了嚼。待到赵枚放松，陆源才运气把那丹药裹住。
赵枚放心，捡起地上一片尖锐的石头，往大石上划出白痕。他花了些工夫，画的倒是仔细，陆源在旁边盯着，他已画完一张粗略的地形图。
赵枚把上头的重要地方标记出来：“给你一盏茶时间，把这张图记下来。”
“我圈起来的地方，是已知的雷云峡秘境，至于有些被划掉的地方，还是未知地，极有可能有宝物。我对那些宝物没兴趣，我只需你带我去那‘幽泉’，待我恢复实力，记你一功。”
地图上标出来一个大大的圈，陆源知道这地方就是那幽泉，也正是赵枚此行最大的目的。幽泉里净是凶煞阴寒之气，对寻常修士而言有害，可对赵枚这样练邪功的家伙，却是益裨。
赵枚想去那幽泉突破。
至于陆源，要么是炮灰，要么是养料。
赵枚又说：“你可得还好记下来，这关乎到我们的存亡。哪些地方雷势小些，我也都一一标记出来，到时我就是昏过去，你拖也得把我拖到幽泉里！”
陆源心道，是拖也得拖进去，脸着地地拖。
“好！”
这下子没了阿狗行路，陆源只好靠两条腿，在山石里七弯八拐地走。他催动匣子里的保护罩，把赵枚和他围起来。
路是难走了些，但问题不大。陆源最不怕吃苦，他前世被追杀至封龙山里头，里头有一望无际的荒漠，他也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出来的。
倒是赵枚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赵枚没走过这样多的路，慢是慢些，可走了许久，也不见他停下来歇息。他不叫苦，也不抱怨，陆源觉着他比平日安静太多。
本想寻陆冰凉那伙人帮扶，可见赵枚的模样，是不想任何人知道的。
走了不知多久，陆源估摸着二人也到极限，便道：“少爷，我们停下歇歇罢。”
他递过去水囊，赵枚接过。赵枚也没有反驳，只是喝一大口水，慢慢呼气。陆源看见他鞋底都磨破些，他也无动于衷。
他平日里穿的用的都精贵的很，哪里耐得了这般磋磨。
陆源问：“少爷饿了么？”
若是饿了，他还留着些干粮。
“不饿。”赵枚没喝太多水，他合上塞子递回来，“你倒是挺能走。”
陆源解释道：“原先院里做工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支使我跑腿，有时候还要跑到城里头去，合计下来可是跑了许远。”
赵枚抿抿嘴：“倒是辛苦你了。”
陆源说：“能吃饱饭，我就已经很满足，总比原先啃树皮草根的日子要好。”
“你就这点抱负？有没有想过……往更高的地方爬？”赵枚坐在大石上，曲起一条腿，胳膊肘搭在上头，“你难道不想成为人上人么？”
“……想。”陆源话锋一转，“可那是不可能的。”
赵枚的问话一句接一句：“你不想成为仙人么？或者成为别的什么。”
陆源问：“仙人是什么？”
赵枚说不上这个答案，仙人是什么？这个概念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只是所有人都疲惫地朝着这个目标而去。赵枚说：“其实我也不太想成为那劳什子仙人，我只想长生……”
“长生？”
赵枚这番说的是真心话了：“我只想长生不老。”
陆源问：“那不就是仙人么？”
“不是，我不知道仙人是什么，可绝不仅仅限于此。”赵枚道。
“您想长生做什么？活得太长岂非是件很无趣的事情？”
陆源盯着他，看见他的眼睛灼灼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话梭，我老是……把幽泉看成幽门（顶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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