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灰暗的屋顶。灰尘飘扬而下，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脑子暂时还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他是谁呢？他在做什么呢？
他想起来了，他是陆源，百焱大陆最年轻的妖塔长老，先前他分明在与人争夺一处远古遗迹，似乎是被人算计了。算计？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只怕就是他，而不是什么飘渺的遗迹。
他到死也没看见什么神迹降临。
他盯着屋顶，想要穿透云层，直望到那九天之处。
九天处……天上之人……
为什么天上之人要算计他呢？尽管他看上去不错，可这古往今来，乾坤内外的天才实在太多了……他不过是一只蝼蚁。
他坐起身子，感到肩膀一阵刺痛，用手一摸，背上全是扎手的木刺，木刺深深扎进肉里头。他眯起眼睛想，这幅身子并不是他的，不过是一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今天烧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盆子，被管事一顿毒打，丢到这柴房里头，就此一命呜呼了。
百焱大陆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人命，弱肉强食，有天赋有灵根者一飞冲天，其余皆是受尽欺压。
陆源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的灵根觉醒的迟，是最差的那一类伪灵根，不过倒是把他从奴籍里捞了出来，再然后，他拜进了百剑门的山门，当了一名杂役弟子。这是他最开始的路，后头还遇到些机缘。
他伸手去拔背上的木刺，一根一根，带着血。那管事下手也是狠辣，拿了一根结实的木头棒子，胡乱打，还敲在这丫头脑袋上。
想到这，陆源抬手一摸，手心里果然沾满了血——头上的伤口往外渗着血。
啪。
门忽然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走进来，乃是一满脸横肉的婆子。婆子捞起袖子，提了陆源的领子就往外拖去。
陆源这幅身子差，气力小，他索性不去挣扎。他倒要看看那婆子将他带到哪去。
婆子拖他进了一处大院子，院子里密密麻麻跪满年龄相似的丫鬟，俱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都是些奴籍的丫头，比不得那些正式的杂役。
婆子将他丢进人群里，黑压压的一片将他的身形淹没。
他强忍着背上的疼痛，支起身子，暗暗环视四周。
院子挺大，跪了百多个人还有大片余地，正首是台阶，往上进去是大堂，几根红廊柱支起外沿的屋檐。一把黑木椅子静静放在青石板地上，椅子里空荡荡没有人，总管事立在椅子一侧。
前日殴打他的那管事一并跪在台阶底下，对着总管事讪笑。
不过是狐假虎威，对着底下的人作威作福。
陆源觉着这院子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他的记忆太遥远了，因而也变得模糊，许多东西他只记得大概。若要他说出百剑门的掌门是谁，他也是想不起来。
百剑门不过一个偏远的小宗门，哪里值得他记住？
“赵少爷来了！”
有人高声招呼着，随即他看见了走进来的少年。
十五六的年纪，身材修长，一双凌厉的丹凤眼睥睨着诸人。他穿了一身白衣，却不显得清雅，反倒盛气凌人。
陆源心中大惊，这张脸，分明与赵媚儿相似了七八分。那赵媚儿何许人也，前世赵家最为得宠的二小姐，天赋也拔萃，拜入了百剑门内门。
可眼前这个……分明是个男人，莫不是赵媚儿的兄弟？不，他清楚赵家的构成，前世绝没有什么赵媚儿的孪生兄弟。
他心里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这就是赵媚儿！
只是赵媚儿为何变成了男人，就无从知晓了。就像他现在附在一个丫头身上一样荒谬！
赵枚迈步走来，腰上缠着软鞭，往那椅子上一坐，微微仰起下巴，漂亮的眼睛扫了一圈。
赵媚儿可不是什么好人，前世看着娇滴滴，却心狠手辣，专挑活人放血炼药。这次过来，怕也是要挑人受罪。
陆源压低了脑袋，身子缩了缩，完全藏在人群里边。
若是被那赵枚抓了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赵枚把手搭在扶手上，一派散漫。他并不施舍一个目光向总管事，只是说道：“赵六，跟着老虎，老虎看上哪个，你就把哪个抓上来。”
“老虎”不是真的老虎，是条蛇。
赵枚解下腰间软鞭，软鞭化成蛇，顺着台阶滑下，钻进人群里。
丫头们死死掩上嘴，脸吓得煞白，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陆源垂着眼睛，不吭声，呼吸平静。
老虎爬到了她的脚边，嗅了嗅，又往另一个圆脸丫头那里而去。老虎停在了那圆脸丫头脚边。
管事一个纵身飞起，抓起圆脸丫头便扔到大堂里。圆脸丫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那些被少爷挑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于是她瑟缩在地上，鼻涕眼泪糊满一张脸。
总管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管事，我叫翠莲。”
管事点点头，不再理会。
赵枚抬手，正要召回那条蛇，可那条蛇仍旧在人群里游荡。这是件怪事，这条鞭子乃是灵宝，由他灵力催动，这样的失控还是头一回。
“老虎？”他叫了一声。
没回。
赵枚微微皱眉，他看过去，老虎在人群里一阵晃悠，慢慢地停下来。
停在陆源面前。
赵枚踢开挡在面前的人，走过去，偏头打量着底下那头上沾血的丫头。似乎才被钝物打过，头上渗血，胳膊上一片乌青。
陆源看见一双白色的靴子停在面前。他不吭声，等待着对方开口。
赵枚问：“她叫什么名？”
赵枚头一次开口问丫头的名字，平日里都是直接丢到药房了事，这倒让赵六吃了一惊。赵六翻了翻手上的名册，“小雀，麻雀的雀。”
赵枚微微一笑，盯着陆源的发顶，似是觉着有趣，他唤道：“小鸟儿？”
赵枚向来是骄纵的人，他愿意做什么，都有人由着他。
陆源眼底一冷。
他缩了缩脑袋，看去更加瘦小，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是，是小鸟。”
赵枚笑起来，眼睛弯起来很迷人，他伸手想要摸摸陆源的脑袋。赵枚这才发现，那颗脑袋上全是泥巴，他嫌弃地缩回了手。
“赵六，找人给她清理一下。脏死了。”
赵六点点头，木讷的脸没有表情。
陆源想起来赵六的底细，练气高阶，这在这地方算得上不错的实力了，也难怪能做的了赵家的管事。表面上赵六是听赵枚的，可实际上他是百剑门派来的底细。
这些世家和宗派的关系是很难扯清的，既是利用也是敌对。
赵家给百剑门提供了大量的资源，使其更上一层楼，百剑门也为赵家提供名额，名额每年向赵家子弟提供，不必参与宗门选拔。
前世那赵媚儿就是这样去的。
陆源拼死拼活，不过争取到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
赵六领着陆源往杂役院去，杂役院的掌事婆子连忙迎了出来，脸上堆笑。
那婆子躬腰道：“管事大人，这一来倒是让老婆子我受宠若惊。您要吃茶么？”
赵六摆摆手，“不必了，我带这丫头过了梳洗，顺便领一套正式丫鬟的衣服。少爷吩咐的。”
婆子一听，朝院子里大喊：“来俩死丫头！过来帮这娃子收拾一下，顺便去领件衣服。”屋子门一推开，两个梳着双髻的姑娘笑盈盈出来，推着陆源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放了大木盆子，澡巾，和一叠新衣裳。
一顿折腾下了，姑娘给陆源梳了丫鬟的髻，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柔软的衣服。收拾下来，却也还是跟瘦猴子似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