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卓忘年

    赵枚到底还是没有罚他,但是陆源知道,赵枚气了。

    刚听完他的话头,就阴阳怪气地哼哼。听起来毛刺刺的,活要扎死人。

    “那姓白的以为自己是哪根葱?这药房归他管,可他们白家不还是附着我们吗?”赵枚剥着葡萄皮,汁水淋漓,陆源次次都看见他都在吃葡萄。赵枚不喜欢吃果皮,定要剥得干干净净才肯入口。

    赵枚话里踩了白萩一番,眼睛一转,又盯着陆源问:“你说说他是不是不识好歹!”

    陆源在下首站着,“是不识好歹。”

    赵枚一只手搭在腿上,手指敲了敲大腿,“罢了,我自己去取药便是。不过是麻烦些时间,就算没他白萩,我也照样办的成事儿!”

    赵枚这又是要做什么?陆源知道他怕是又是要作孽,这家伙的底细陆源能不清楚么?草菅人命!喜怒无常!不过前世赵媚儿对人都是直接打杀了罢,哪里会弄这些弯弯绕绕。

    赵枚忽然问到:“你说是不是都觉得姓白的比我好?”

    陆源再次面不改色拍起马屁:“怎么会呢,旁人怎么想少爷我不知道。可是少爷救了小雀的命,小雀身上穿的,肚里吃的,那样不是少爷大发慈悲!少爷才是好人呀!”

    他说得格外动人,虽说脸上没有太大波动,可在赵枚眼里,他似乎强压着情绪,不让自己失态。

    赵枚懵了。

    “我真有这么好?”他问。

    “有的。”

    “当真?!”

    “当真。”

    赵枚笑得弯起眼睛,也不那么阴沉可怖了。他放松脸色,靠在软垫上,侧着头看他:“你可真会说话。”

    他的头发因这动作一偏,有些散在绣垫上,还挡住眼睛。赵枚伸手去拿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擦脸,陆源看到他脸上有虚汗。

    难道真是病了?

    瞧着不像。

    不过赵枚怎么样陆源不关心,他们本就没有太大关系,非要说起来,前世赵媚儿还与他有仇。陆源前世在赵家院里头做杂役,赵媚儿常常刁难与他,还差人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不过这些磨难在陆源看起来并不那么重要。

    因为他弱,因而被欺。

    陆源低下头:“我说的都是实话。”

    赵枚点头,对他的“实话”表示毫不介意:“是不是实话没关系,若是你说了假话,被我发现,我就扒了你的皮,做成大风筝。”

    陆源说:“当然都是实话。”

    他话音一落,就听见上头少年笑起来。赵枚一拍手,心想自己真是捡到宝了,瞧瞧这嘴巴,说话多好听。好话人人都爱听,他赵枚也不例外!

    陆源被这笑声激起一层疙瘩。他抬头,露出明亮且黑的眼睛:“对了,刚才在外头遇见洛少爷,他说得了一匹好马,要请您去看看。您是……”

    “不去。”

    陆源又接着说别的事情,他说话极有条理,事情捡要事说,其他的就三两句解决了去。小雀不识字,陆源自然也不能识字,只好一张嘴慢慢说着。

    这幅身子的声音稚嫩,软软绵绵没什么力道,陆源说话却让这声音多了些韵味。

    赵枚像听书一样瞌起眼睛。

    这丫头慢慢说着,他有些地方听着,有些地方略过。

    “百剑门的管事大人说他缺了一味灵芝。”

    “给他挑个品色好的送去。”

    “三房的冉少爷说要去老爷那告您罪状,说是……说是少爷打死他的梳头丫鬟,这……”

    “有这事吗?……哦,好像有的。不必搭理。”

    陆源心道,果真是歹毒。

    他想起最后一档子事情,提了提精神,才慢慢说:“百剑门那头传消息说,陆冰凉击败了内门的卓师兄。”

    这下乍如惊雷,赵枚坐起身,凤眼阴沉:“他打败了卓忘年!他居然打败了卓忘年!怎么会呢?怎么又是陆冰凉!!”

    卓忘年乃是内门第一,年年霸着那魁首的位置,现今已是筑基中期。那陆冰凉筑基多久?居然这样击败了卓忘年!

    赵枚对陆冰凉的评估又往上提了提。

    他咬咬牙吩咐道:“以后就不要说陆冰凉的事情了。”

    听了心里添堵!这口气堵在心里咽不下去,急火攻心,居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少爷?!”

    赵枚摆摆手,把那几个丫鬟给轰了出去。他仔细把嘴擦干净,舒舒气,眉眼温和下来。

    “来,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他和和气气唤着陆源,要不是知道他秉性,陆源还真以为他转了性子。

    陆源老实过去,被一把抓住手腕。

    只差一点,陆源就条件反射地调起灵气来。

    他抬起头听吩咐,赵枚的手掌摸摸他的头发,摸到他之前留下的疤。他摸着那伤痕,温声细语:“怎么样,还痛吗?”

    陆源摇摇头,伤口只是看着狰狞,半月前就好得差不多了。

    赵枚的视线紧锁住他的双眼,“你说我对你有再造之恩,我就是让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你说过这话的,对么?”

    陆源想起来自己好似说过,当即提了警惕,“有。”

    “那我现在就要你报答我!”

    他的眼睛忽然恶狠狠看着陆源,瞳孔极黑,深得像墨。他问:“你怕死吗?”

    陆源说:“怕,又不太怕。”

    他觉得自己的腕骨要被捏碎,赵枚这小子手上的力道也忒大了些。

    赵枚拍拍他的脑袋,松开了手,身上的锋芒消失。他放下腿,坐正,“你知道我为什么病了么?”

    陆源:“不知。”

    赵枚说:“这是境界反噬,我在练气大圆满压了太久,反倒害起身子来。你瞧着那陆冰凉厉害,我又差到哪里去呢?若是我愿意,随时都能筑基。”

    陆源问他:“少爷是出了什么事么?”

    赵枚端直脊背,整个人又高了一截,陆源这下只能看到他的胸口:“我欲去那雷云峡筑基。”

    陆源心里叹气,筑基这样的事情对有的人来说和吃饭喝水似的简单。可陆源偏就不是那一批人了,他筑基比他们远来的辛苦凶险。

    赵枚去那雷云峡筑基,是冒了大险。稍有差池,就要命陨。

    好端端的,去雷云峡作甚?

    “此行凶险,少爷要深思。”陆源一副忠仆作派,假意劝了一番,赵枚不知道信没信。

    “小鸟儿,这事情,我都没告诉别人。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怎么就只告诉他一个呢?陆源觉得有诈。

    “您放心。”

    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陆源深知这一点,是而赵枚那点坏心眼在他眼里头无所遁形。赵枚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不过具体是什么还要再看看。

    毕竟,赵媚儿前世险些玩死他。

    ……

    陆源托着下巴想起赵媚儿的恶迹斑斑来。

    ……

    百剑门。

    一湖间小亭内。

    左右二人,隔着白玉棋盘,不过没有下棋,反倒数着棋子。左首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右首是俊朗坚毅的蓝衣青年,正是那传闻中被陆冰凉击败的卓忘年。

    卓忘年没心情下棋,就看着师弟数棋子,这样倒是能冷静下来一些。

    想起昨日的事情,他的浑身都尖啸起来。

    从未这样耻辱!

    只是三招,陆冰凉手中的剑生生斩下,险些断了他的手腕!

    想起那双安静的眼睛,卓忘年按捺住内心的恐惧,道:“他是个疯子。”

    少年数完棋子,发现少一颗,没有多在意。他看着卓忘年,安慰道:“那毕竟是陆冰凉,师兄就算败了也不致坏名声。”

    卓忘年闭闭眼睛,又睁开:“这些都不重要,在他冲我挥剑的时候,那一刻……我发现陆冰凉甚至已经不像是人了。”

    “不像人?师兄,陆冰凉难不成还是神仙不成?!”少年有些不在意地答道。

    不……何止不是人。

    简直就像是从云端在俯视泥泞,陆冰凉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他,明明倒映出了他的影子,可卓忘年却觉得陆冰凉没有在看他。

    只要一想到这,卓忘年芒刺在背。

    “他当然不是仙了,可是他也不是人。”卓忘年望了望天,知道自己说了也没人信,“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

    “师兄要休息一段时间么?”少年有些担忧看着卓忘年,只以为卓师兄是被刺激坏了心神。

    卓忘年也觉得自己疯了,“好,明日我就闭关。”

    少年想起什么,皱眉问:“闭关?师兄不去那雷云峡了么?”

    卓忘年摇摇头:“当然,既然败了,我自然没脸去。”

    少年叹口气:“师兄不去该如何是好?别宗的内门精英都要前往,往年都是师兄带头,陆冰凉虽厉害,却也无法力压群雄,何况他本就难以服众。”

    卓忘年说:“我服他,愿赌服输。他们那些个势利眼瞧不上陆冰凉不过是因为他的出身,原本在泥巴里的人忽的飞上了云霄,那些人怎么看得过去呢?”

    “可是等陆冰凉和他们的差距更远了,他们就连这一点点愤恨也没了。”

    少年右手抚着左手手背,“师兄这样看好陆冰凉吗?”

    卓忘年知道他不服气,只是叹气:“陆冰凉和我们不一样。”

    恐惧镌刻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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