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间,忽而听见一道声音:“阁下也是来送我入轮回的吗?”
这声音温润好听,只是语调很轻,似乎飘忽无定。
谢景行抬眼看去。
眼前的宅院里不知何时已灯火通明,一棵巨大的树木从院内伸展出枝干,枝头坐了一个人,他的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那盏灯笼被烧出了一个洞,橘色的焰火跳动,照在那人身上,却没有映出一丝影子。
他没有看谢景行,只直直盯着宁霄,温声道:“道长可是来送我的?”
宁霄道:“我不是来送你的,我是来救你的,廖玉。”
廖玉笑了:“我不需要人救。一开始我只想早日入轮回,现在却只想留在人间,因为我有心愿未了。”
宁霄道:“好,只要你不为害人间。”
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廖玉呆了一瞬,不敢置信:“道长这就走了?”
宁霄淡淡说道:“我与廖公子生前相识,自然相信你的为人,总不该死过一次就变了性子。”
廖玉见他要往外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竟是一咬牙向他背后抓去!
他的手泛着黑气,眨眼间就要穿透宁霄的背,陡然间却被一只手抓住。
廖玉猝不及防被抓住,又眼见眼前宁霄的身影散去,哪里不知道这只是一道幻影,真正的宁霄已近了他的身。
宁霄手上灵气涌动,化解着廖玉身上的黑气,同时禁锢了他的身形。
廖玉不甘挣扎:“我哪里露了破绽,引起了你的怀疑?”
“若你真是廖玉,我自然信他,可你不是。”宁霄如此说道。
从第一眼,他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廖玉。对于自己认识的人,宁霄总不会弄错,越是关系紧密,越是记忆深刻。
廖玉停止了挣扎,慢慢说道:“不,我是廖玉。只不过,我恢复了前世记忆。”
说道最后,他眼中露出无尽怨恨,身上的黑气爆涨,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谢景行从一开始就感到廖玉不对劲,他与宁霄对视间便知道宁霄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便看着宁霄将廖玉擒住,随后局面却倒转过来。
黑气与灵气胶着,宁霄无法将自己的灵气分离,被廖玉紧紧束缚住。
从黑气开始扩散的时候谢景行就运起灵力,强硬地将宁霄拉开,总算没有被黑气吞噬。
待脱离险境后,谢景行才顾不回头看宁霄一眼。
却正对一张陌生的脸。
这人不是宁霄。
眼前的人金石玉质,贵气横生,一开口,便有无尽风流之意铺面而来:“行之,你该放开我了。”
行之,谢景行知道这是在喊他。
便也开口接话道:“越之,你看这高崖之上,风景独好,你我对弈一局可好?”
此时,他脑中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要和越之对弈一局,定下胜负,然后……
然后要做什么,他也不记得了。
谢景行迷迷糊糊被面前的人带着坐下,不由自主的开始下棋。
你来我往,最后不知过了多久,越之笑道:“你输了。”
谢景行想说我没输,我还可以反败为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崖下追兵忽至。
越之立刻起身对敌,留下一句:“你输了,就要遵守约定。”
他身形一闪已到了崖底。
而高崖之上,棋盘为牢,棋子作阵,将留在原地的谢景行困在其中。
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就仿佛与世隔绝。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琴声。
脑中忽而响起越之的声音:“我苦修乐法多时,又兼行走人世,才悟出这七伤曲,以七情为弦,一曲动七情。只是我还缺了一情,是以久久不能圆满。但不得圆满也好,若有一日,我弹出了圆满的七伤曲,我也活不成了。”
谢景行能听出,这曲中七情圆满,乐法圆融。
七伤曲,七情尽伤而死。凡是有情之人仙妖魔,皆不能逃脱,就连弹这首曲子的人也不例外。
谢景行早已剥离了情丝,所以尽管被伤,却不致死。
施法的人修为殆尽,阵法自然困不住谢景行,他很快脱离了阵法,待他离去,这座山就在他身后破碎坍塌。
谢景行在一堆乱世中找到了越之。
越之坐在乱石中,衣衫依然整洁,只是面白如纸,口吐鲜血,身前的那把琴的琴弦断了六根,只剩最后一根摇摇欲断。
见他过来,越之轻声说道:“往日总是无法七情皆备,只因我从未有过惧意,方才忽而想到以后再不能与行之相聚,做一对好友,便心生恐惧,一曲便成。
一曲既成,七情已伤,除非做一个无情无欲无爱无恨之人,无有转圜的余地。你知道我不愿意,但我在此界消亡,还可转生它界,只是再无相见之时。莫要为我伤心。好友,行之,你我后会无期,望君珍重。”
最后一根琴弦崩断,越之和他的琴一起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画面一转,谢景行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深不见底的裂缝前。
“景行,你可知,踏上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苍老的声音如此说道。
“弟子知晓”,谢景行说着毫不犹豫地向裂缝踏去,随后蓦然惊醒,后退一步。
眼前地一切开始消散,现出了他熟悉的景象。
那是一间屋子,当年先太子被囚的那间屋子,谢景行见过它破败的模样,此时它却完好如初,很有些富贵之气。
房间里躺着一个人,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显然是时日无多。
窗前坐着一个人,两人在说话。
“你要帮我…帮我让他好好活下去——”
他说道最后,由于声音微弱,怕人听不见,嘶声喊了出来,而随着这喊声,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到了床前人的身上。
谢景行见状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宁霄,看他止不住地颤抖,却终究没有过去。
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幻术,勾起人心中最隐秘之事的幻术。
这个太子宁微是假的。
就像谢景行刚才经历的一样。
真的是幻术吗?刚刚那些只是为了迷惑自己,而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谢景行问自己,他没有答案。
而随着第二口血喷出,宁霄终于忍不住要走过去,却见窗前的人回头望过来。
那一张脸,与床上的人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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