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们忙前忙后, 对二房甚是恭敬, 东西搬完就提出告辞, 留他们喝水也没喝。
动静不小, 大伙儿都听到了, 便出来看。
只见二房外间堆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怕是几个月都吃不完。
“回来了?”大伯母喜笑颜开地过来看, “孩子们呢,快过来让我瞧瞧, 都没事罢。”说着, 把蜚蜚抱起来,左看右看,确定没什么事, 这才松了口气。
却仍止不住后怕,说阿柔:“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下次再不能这样了晓得吗?”
阿柔笑笑:“没事儿,赵大人挺和气的。”
“和气?”大伯母心惊肉跳,“没人比他还心狠手辣了, 你这小娃娃,忒不知天高地厚。”假意拍了她一下, 着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快同我说说。”
不远处的四婶也竖起了耳朵,想听个究竟。
她实在是想不通,事态是如何发展到眼下这个诡异程度的。
——阿柔再有能耐, 也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县令大人又不傻,能听她的?
“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屋。”瞥到四婶的身影,阿柔故意说,“赵大人给了咱们不少年货,大伯母你来挑几样。”
大伯母:“真的啊,方才那些都是赵大人赏的?诶呦,我们阿柔可了不得。”
四婶:“……”
“姐姐,很、厉害的!”蜚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老大夫,不行。”
她现在已经能说好几个字的句子了。
阿柔他们天天听,还觉得变化不是很明显,可对于大伯母这种隔几天才听她说一回的人,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之前的蜚蜚,和正常孩子不一样,不然也不会被人当成小傻子。现在不仅会说话,而且用词精炼、思路清晰。相信再过不久,就能跟人正常交流了。
“是吗?”大伯母抱着她进了西屋,十分配合,“你们还见了老大夫啊?”
蜚蜚掰着短短的小胖手,一个一个数:“白胡子、胖老头、长眉毛……好、好多!他们还,还和我们,吵架。”
一句话说了许久,但没人阻止她,甚至故意做出惊讶的眼神,就是为了引导她能多说点儿。
“岂有此理?!这么多人欺负你们两个?”大伯母故作愤怒,低头一啐,“臭不要脸!”
蜚蜚突然睁着大眼睛,摆着双手一本正经道:“不能、不能骂人的呀。”
一屋子人被她逗得直笑。
“你啊,管的倒挺宽。”柏秋把她抱过来,让大伯母去看放在外间的东西。
蜚蜚就搂住柏秋,脸埋在她颈侧,小声音委委屈屈地嘟囔:“阿娘,蜚蜚,差点儿,嘎!”
“嘎!”的时候,突然把脑袋歪在一边,嘴歪眼斜还伸着舌头,无比生动形象,一看就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敬武一进门就听见她在这儿危言耸听,不由笑骂她:“你个小混蛋,还吓唬起你阿娘来了。”
“啊!”瞬间睁开眼,蜚蜚连忙抚摸柏秋的脸和额头,“阿娘不怕,不怕。”
柏秋哭笑不得,剔了江敬武一眼,催他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快别卖关子了,同咱们说说。”
“阿柔说罢。”江敬武说道,“我还没到西营县,就遇上了她们,还是让赵府的仆从送回来的,两辆马车,前车坐人,后车放东西,倒让我也十分诧异。”
江敬武说道:“方才有赵府仆从在,我不好当着他们的面问什么,眼下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啊,赵府的仆从对咱们闺女那是交口称赞,可见是阿柔在赵府行事熨贴,”拍拍阿柔的头,“咱这闺女,确实不简单。”
蜚蜚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确实,不简单。”
阿柔被夸的不好意思了,摸摸鬓发,谦虚道:“还、还可以罢,也没做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嘛。”几个哥哥也凑了过来,人手一只苹果,边啃边好奇地看着她,就等着她说出实情经过。
阿柔便组织了一下语言,与众人说道:“先前咱们去县城的药店,胡掌柜不是说,县老爷家老夫人不太行了,四处找药材吗?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儿,直到今日,县老爷查到宁大叔那里,请他出山,我才突然想起来。”
“人参这东西大补,于气虚者有益,但对脾阳气虚者,弊大于利。”阿柔道,“吃了那么多人参还不见好,且每况愈下,定是药没用对。”
原来,阿柔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就于宁大夫商量过这个问题。
一方面,是因为宁大夫不肯告诉她蜚蜚为什么要吃药,她自己也查不出来,但见宁大夫用参给蜚蜚做药引,所以想试探一下,便找宁大夫讨论关于人参的利与弊,打算以此推断出蜚蜚的病症。
还有一方面,是她向来好学,经常会拿身边人的症状去问宁大夫,跟当初拿草药去问他是一种意思。
“赵大人和那个吴老板,很明显是想借我和蜚蜚来要挟宁大叔,既想让他出山,又想借机整治于他,所以才会同意我的建议。”阿柔说,“但我当时确切是想自行问诊。”
这话倒是令众人感到意外。她一个孩子,竟有如此胆识,真不知道该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艺高人胆大。
蜚蜚不停在一旁帮腔,时不时点头、撇嘴,表情十分丰富。众人一边瞧她,一边听阿柔的陈述,代入感都增强了一些。
他们在里面说,四婶没忍住在外面偷听。
阿柔声音不大,她想凑近又不敢,只得歪着身子斜倚在门上,耳朵贴近门缝,动作难度强而且看起来颇有些猥琐。
“路上的时候,我就试着问了一下他们,赵大人或许觉得我年纪小,不太设防,便将情况一一说了。”阿柔说,“因即将过年,外地的名医拒不出诊,县内的大夫手腕又着实一般,他找了好些个大夫来诊治,得出的结论都是肺痨①。”
肺痨?
外面的四婶震惊了,肺痨!那可是传染的啊!
-
她们怎么能去跟病痨鬼碰面呢?
自己见了也罢,竟然还敢回家来!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
难怪县令大人会给她们置办那么多东西,怕不是知道她们活不长久了,给她们些安慰罢?
不行,不能让他们把东西放在这儿!
大虎还病着呢,绝不能跟他们有任何的接触,她现在就要跟娘说,不跟二房一块吃饭。
原本三婶去找族长,她还有些迟疑,现在却无比坚定。
哪怕他们没有得罪过县令大人,也没有患上痨病,她也不想再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正想着,外面进来了一行人,正是族长、里正还有家族中的几位前辈们。
“七大爷,您快请进。”三婶谄媚地将人请进三房住的南屋,招呼他们,“先坐会儿啊,我去找娘。”
忙不迭冲进堂屋,要找张氏。
半路见到刘桂云站在西屋,诧异了片刻,还是刘桂云走向她,两人一同往堂屋去,边走边说:“县令家老太太得的是肺痨!那两个小妮子刚刚回来了。”
“这、这还得了?”陈小月惊呼一声,更是加快了速度,到堂屋堵着张氏,“娘,七大爷和里正他们来了,在门外头。”
张氏不悦地瞅着她。
她却硬着头皮道:“七大爷说,村口有个山神庙,废弃多年了。咱们家人口多,若没钱起房子,可先过去住一段时间,要是肯出些钱,便能将那块地盘划给那人做宅基地。娘,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你想过去住?”张氏直接道,“想去就去。”
三婶尴尬地笑了笑:“不是啊娘,我们三房孩子小,暂时用不着……”胳膊肘偷偷拐了拐四婶,“老四家两个小子,就更没必要了。”
张氏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掀了被子,下地穿鞋。
她膝盖疼,一开始甚至没站稳,扶着床杆子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缓慢走了两步。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刻意挺直了腰杆,才迈出门槛去。
“七哥来了啊。”张氏笑盈;、盈地,“孩子们不懂事,老是麻烦各位,辛苦了。”说着,让三婶奉茶上来。
族长对她也十分尊敬,先是客套了几句,接着,便直入主题:“老三媳妇儿都同我表明了,说你们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分家。”
四婶在一旁听着,暗暗松了口气。
——老太太好面子,断然不会说出意见不和的话来,即使她不想分,此时也会佯装无事,点头认下。
陈小月这招先斩后奏虽然不够聪明,但着实没话说,起码在老太太这里是有用的。
哪知道,张氏这回却一改常态,错愕地看着他们:“没有啊。”
“什么时候说的分家?”张氏满脸的诧异,“哪个孩子说的?怎么不来找我商量?”说完,痛心地叹了口气,“唉,孩子大了,管不着了啊。”
族长和里正等人都惊呆了。
难怪呢。先前划地的时候,兄弟几个说说笑笑的,看着不像是闹矛盾,他们当时还说,分地不分家这个法子用的好。
结果刚过了几天,老三家的就找过来,说他们还是想分家。
原来,家里老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是小辈自作主张,把他们给坑了!
这可不厚道。
“弟妹,那你的意思是?”族长老脸红了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孩子翅膀再硬,也不能反了天去。老娘的话都不听那成啥了?你有何打算,尽管说,老哥哥们给你做主!”
刘桂云也傻眼了,张氏这是打算彻底偏向二房吗?
那完了。就算不被县令大人的报复波及,也得迟早被传染成病痨鬼!
-
“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张氏叹气道,“前些日子找你们划地,就是因为孩子们有分开过的打算,只是眼下没钱起房子,所以才分地不分家。没想到啊,这都不能让他们满意,看来这个家,是不分不行了。”
族长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总觉得是听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家族密辛。
实际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氏一个人拉扯他们,已是难上加难,他们都能理解。有能帮的,自然愿意帮上一把。
“既然你都说了,那就把孩子们都交出来,正式分一分罢。”族长说道,“地已经划了,钱也分开了,眼下反倒能轻松许多。”
他说完,里正也道:“至于房子,婶子不用过于费心劳神——村口有个山神庙,废弃多年,与其放在那儿积灰,不如翻新一下,搬过去暂住。”
“是啊,至于谁搬过去,你们自己商量。”其他人也纷纷说道。
张氏心里早有打算,面上却期期艾艾地叹气,吩咐一旁的刘桂云:“那你去把哥嫂都叫过来,同长辈们商量商量罢。”
“是。”刘桂云答应一声,出门之前,却突然说道,“娘,我差点忘了。方才听到阿柔那丫头说,县令大人家老太太得了肺痨,药石无医!阿柔和蜚蜚在那儿呆了大半天,要不要先蒸蒸白醋?”
张氏瞅她一眼,表面不动声色,实则锐利的眼神几乎能刮下她两层皮。
刘桂云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看她,但听见族长和里正等人震惊的声音,心中不免得意。
“难为你有这份心。”张氏笑眯眯的,“那就交由你办罢。”
言下之意,待会儿各房议事,她就别再过来了。
不过,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各位长辈,二房颇为危险,不适合跟他们一起住,要分,就把二房分出去!
除此之外都是小事儿,她不甚在乎。
“这……肺痨?”族长百思不得其解,“阿柔怎么会跟县令大人还扯上关系?”
张氏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直到几个儿子、儿媳,除了刘桂云尽数到齐,她才问江敬武:“县令家老太太得了肺痨,为何会叫阿柔和蜚蜚过去?”
“肺痨?”江敬武笑笑,“您听谁说的?”
众人又迷惑了:“怎么,不是肺痨?那是什么?”
莫不是刘桂云在说谎?
她、她图什么?别人又不是没有嘴,是真是假,问一句不就知道了?都是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亲兄弟,何苦这样陷害别人?
族中长辈对她的印象顿时跌入了谷底。
江敬全一看今天谁没在场,就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不由深深地埋下了头,让族中长辈看到这些,他觉得实在丢人。
“说起来,阿柔这孩子,还真是个能人。”江敬武丝毫不掩饰对自己女儿的疼爱和表扬,“县里数个老大夫都说老太太得的是肺痨,药石无医。结果,我们蜚蜚一看她脸色,再将脉一搭,就断出她根本不是肺痨——县令的亲娘啊,差点让那些庸医给耽误了!”
阿柔知书达理,族中长辈都免不了欢喜,闻言更是高兴:“嚯!小丫头还有这本事?”
“可不?”江敬武笑道,“她一说,那些个老夫自然不承认是他们诊错了,抱团起来污蔑阿柔信口雌黄,你猜她是怎么做的?”
①肺痨:肺结核,一种慢性传染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评论。爱你们!
※这两天作息不太规律,更新大多搞到凌晨,抱歉。
节后会尽量保持在晚上九点左右。
※欢迎捉虫,捉到会改。
※除夕夜及初一会有小红包随机掉落,记得发评论鸭~
祝: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小老弟灯。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