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吃药比吃饭还勤, 又不能出去, 闲得快长蘑菇了。成天在家和宁大夫吵架玩儿。
宁大夫根本说不过他, 回回都让他气得脑仁疼。
失策, 真是失策。
都怪这小子昏迷时候的脸太有欺骗性了,让人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醒来才发现,根本就是个混世大魔王!
满身的大少爷脾气不说, 脑袋还鬼精鬼精的。
宁大夫一天八遍问他家在哪儿, 他总能说的七拐八绕,看似说得很清楚,偏偏却让人云里雾里。又不能真在这个节点去东都验证, 实在气人的紧。
“老头儿,虽然你是大夫,但也不用把所有东西都熬得跟药一样罢?”阿瑾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姿态极其端正,端着个小破碗, 让碗里的汤给冲得眉头紧皱,“这也太难喝了!”
宁大夫剔他一眼:“要饭的还嫌饭馊?”
“啧。”阿瑾缓缓放下碗, “能一样?”指指碗里橙黄的不明液体,“饭馊了, 起码还是饭,这一碗,它也算不上汤啊。”
“那你别喝了。”宁大夫故意和他做对似的, 仰头一口气喝光了一整碗。
他本来是想霸气喝完,就立刻把碗收走,好让这小崽子后悔莫及的,结果让那个味道给冲的,喉头一哽,差点喷出来。
手撑着桌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噎了两口米饭散味儿。
成罢。
确实难喝了不止一星半点。
——当归太多了,鸡汤又酸又苦,而且很油,简直比喝药还折磨人。
可是,对身体好啊。良药苦口嘛。
必须让他喝一碗,不然这小身子骨儿什么时候能养好?
他在那儿盘算着让阿瑾喝汤,阿瑾却十分同情地望着他。确定他不会被鸡汤毒死,才重新拿起筷子,专注地吃着白米饭。
他吃饭速度不慢,但很安静。
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的。下筷很稳,从不乱挑乱拣。而且姿态端正,腰杆笔直,一看就知道是家教极好的人家教出来的孩子。
蜚蜚他们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宁大夫孤家寡人惯了,一天只吃两顿,过了巳正①才吃第一顿,申正②之前要吃第二顿。
阿瑾吃的不多,但也不太适应,经常半夜饿醒,幸好有阿柔她们先前带来的糕点。捱不住的时候掰一点儿,梦里都是甜甜的。
他没向宁大夫问过蜚蜚,因为他知道,她一定还会再来。
果然,等了没几天她就来了。穿着红色的棉衣,料子很普通,却衬的她唇红齿白,可爱的紧。
江敬武在外面劈柴,阿柔拾掇草药去了,几个哥哥在外面帮忙。蜚蜚怕冷,就和阿瑾一块儿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没有出去。
“你怎么,只吃,白米饭?”蜚蜚歪着头看他,不太理解。
说完,才想起来他好像不会说话,连忙又解释,“也要吃菜呀,不能、不能挑食。”
阿瑾下意识地看看宁大夫炖的汤,有些为难。
宁大夫却说:“蜚蜚别管他。”献宝似的盛了碗鸡汤,特意撇净了油,放到她面前,“这个对身体好的,你也喝点儿。”
当归可是好东西,那臭小子不知道珍惜,就别怪他盛给别人喝。
蜚蜚也需要补一补,喝这个正好。
“我、吃过饭了。”蜚蜚乖乖地说,“谢谢宁大叔。”
宁大夫十分受用,眉开眼笑的,接连劝了她好几声。盛情难却,蜚蜚只得答应了下来,捧着碗打算尝尝味道。
阿瑾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先前喝过,自然了解这是个什么人间疾苦。
蜚蜚都吃过饭了,何必折腾她?当即就将汤碗给端到了旁边,警告地看着宁大夫。
“你这孩子。”宁大夫瞪他一眼,又将汤碗放回原位,鼓励她喝。
蜚蜚却看看阿瑾。
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喝,但不明白为什么,以为他是舍不得,表情不由带上了几分委屈。
阿瑾正想着要怎么和他解释,在外面帮着捡柴火的阿森就走了进来。
柴火多,忙到现在,颇有些口渴,所以来找点水喝。
打眼见到桌子上有多余的汤,蜚蜚还不是很想喝的样子,顺嘴就问了一句:“我能喝吗?”
“我给你盛!”宁大夫十分激动,看向阿森的眼神满是欣赏。
——还是头一回有人主动要喝他炖的汤,识货!懂事儿!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够他可以现煮!
“不用的,我跟蜚蜚喝一碗就成。”说着,端起妹妹面前的小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突然,他的表情僵住了。
不信邪地动动嘴巴,眉头又倏地拧了起来,仿佛是在强忍。
“怎么样?”宁大夫有些心虚地问。
阿森五官都皱在一起,实在是没忍住,飞速跑到门外,扶着门剧烈地咳嗽起来,还不忘隔空喊话:“好、好难喝!”
宁大夫:“……”
诶?
原来阿瑾是知道这汤难喝,才要阻止她的吗?不是舍不得!
蜚蜚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明白他为什么只吃白米饭了。
——连三哥那么心大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可见那汤难喝到什么程度!
“对了!有、有好吃的。”蜚蜚说着,跑到柜橱边上翻找。
他们送的年货都放在这儿,除了肉和水果,还有一只大海碗,碗里盛着炸至金黄的萝卜丸子。蜚蜚捧着它,谨慎地走到桌边。
宁大夫“呦”了一声,两眼放光。
“吃这个。”蜚蜚把碗放在桌上,“今日、刚炸好的。”
阿瑾没见过素的丸子,只觉得这东西圆圆的,闻着有面粉和油炸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动,但里面掺了他不认识的蔬菜,又让他有些犹豫。
他其实很挑食。葱姜不吃,内脏不吃,菜梗不吃,生的不吃……
毕竟是蜚蜚给他的东西,若是当她的面儿表现出不喜,岂不是伤她的心?
宁大夫已经率先吃了。
丸子是刚炸的,还脆着,一口咬下去,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
面粉里加了盐,鲜香可口,萝卜丝在炸过之后,有些微的甜,与暄软的面粉纠缠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风味。
叫人吃了还想吃。
两个丸子下肚,宁大夫突然想起了什么,朝柜橱那儿看了看,发现江敬武送来的年货竟已堆成了小山。
不禁脸色一慌,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惊惶地说他送的太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他一出去,桌边就剩下蜚蜚和阿瑾两个。
阿瑾已经半饱了,但见宁大夫吃得香,不禁迟疑地看着面前的萝卜丸子。
“这个,很好吃的!”蜚蜚没有筷子,便上手捏了一个,放进嘴巴里,小仓鼠一样嚼啊嚼。
她挨过饿,就格外知道珍惜食物,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阿瑾将信将疑地夹了最小的那个,放在面前仔细研究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讨厌这个味道,才斯文地咬了一口。
结果,当即就让那朴素而夯实的味道震慑住了。
毕竟是跟宁大夫吃过几天饭的人,胃口早就给养荒了,连白米饭都吃得下去,何况是这种过年必吃的经典美味?
说是被瞬间俘虏也不为过。
“好吃,对罢?”蜚蜚有些得意,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阿瑾边吃边点头,至此,才终于和他受伤后的第一顿饱饭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蜚蜚捧着脸看他逐渐不受控制的吃相。
心想,这个小哥哥真可怜,连过年必吃的萝卜丸子都没有吃过,他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阿柔收拾完草药进来,就见他们保持着这样诡异而平和的动作,不禁十分茫然。
不就吃个饭吗?有什么好看的?
“来,我诊下脉。”在桌边坐下,阿柔语气随和地说着,并向阿瑾伸出手。
阿瑾却面无表情的搁了筷子,以示拒绝。
还以为他在不好意思,阿柔勾勾手,表情相当冷酷,无声地催促着他。
“不必。”阿瑾的声音更酷,“谢了。”
阿柔:“???”
“啊。”蜚蜚惊呼一声,“原来你,会说话!”
阿瑾缓和了下语气:“嗯,不多。”
此时,一位成天被他以各种由头挑衅、甚至一次都没吵赢的、饱受他言语摧残的孤寡老人推门路过……
不多?呸,这小崽子可真够不要脸的!
“我、我也不多。”蜚蜚还以为找到了知己,兴冲冲地说,“我们一起,学!”
阿瑾郑重地一点头:“好。”
宁大夫:“……”
“好了阿柔。”看着自家徒弟的脸色,宁大夫也觉得找到了知己,忙安慰她,“不用给他诊,死了拉倒。”
蜚蜚:“!!!”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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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宁大夫家待了小半天,就让阿瑾给气了好几回,偏他对蜚蜚体贴又温和,让阿柔有苦说不出,不多时就忍无可忍,提出回家。
江敬武和三兄弟想去山神庙看看,自然同意。
只蜚蜚聊的热火朝天,比划着说她们家过年还有什么好吃的,而这些,阿瑾都没有吃过。
“我下回、再给你带。”蜚蜚十分大方。
孩子之间是没有客套话的,她是觉得这个小哥哥实在太可怜了,竟然都不过年的!一定要让他尝尝才行。
阿瑾也想让她再来,忙说:“明天吗?”
蜚蜚正想答应,阿柔就冷声拒绝:“不行!明天有事儿,后天也有事儿,只能年后再来。”
“明天、有什么事啊?”蜚蜚偷偷扯她的袖子,小声问。
阿柔低头看着她,似有些伤心。
蜚蜚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大眼睛里写满了慌张,忘记了要说什么。
“那好。”最终还是阿瑾妥协了,“年后见。”
听他这样说,阿柔似乎仍不太满意,瞅他一眼,抱着妹妹走了。
江敬武在和宁大夫道别,宁大夫把他送来的东西整理了一部分,拼命塞给他,说吃不了那么多,让他带走一些,不然他就干脆什么都不收。
他态度坚决,江敬武没办法,只得接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中途会路过那座废弃的山神庙。
日暮西垂,夕阳给庙宇的飞檐镀了层柔和的光。
庙前已长满了荒草,大门坏了,斑驳的门板斜躺着,阻隔了一些视线。
江敬武遂走近几步,于空寂的门洞之中,用敬畏的目光,望向正殿中央那尊结满蜘蛛网的山神像。
院子里也都是半人高的荒草,担心会有蛇虫,江敬武没让孩子们跟着,只随手捡了根枯树枝,边敲打着草丛,走了进去。
五个孩子留在正门口,从高到矮站成一排。
沉默了好一阵子,阿林突然说:“你们觉不觉得,此处有些……”
“不觉得。”阿木毫不留情地打断。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阿木有时候能猜到二弟的想法,“有些阴森可怖是罢?别瞎说,没觉得。”
众人:“……”
哥,你不说,根本没人觉得!说完之后,果然怎么看怎么吓人!
尤其正殿的山神像此时正“慈眉善目”的对着他们。头、脸处的颜料都有些褪色了,表面又蒙了许多蜘蛛网,显得缥缈而扭曲。
“啊呀!”蜚蜚害怕,小肉手捂住了眼睛。
恐惧是会传染的,有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一个人喊了之后,其他人不自觉的也会跟着喊,而且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阿林更是拔腿就跑。
他一跑,其他人就下意识地跟着跑。
“阿爹还在里面!”阿柔指着庙内高声喊了一句,孩子们又哐哐哐原路返回。
三兄弟你推我、我推你,鼓着劲儿要冲进去救他们阿爹。
倒把江敬武弄的惊慌失措,以为他们遇上什么事儿,急忙出来:“怎么了?”
几个崽子见他出来,吱哇乱叫着冲过去,拉着他就跑。
“太吓人了!”阿林捂着心口,边跑边问,“爹啊,咱们能不住这儿吗?”
差点儿没给江敬武笑趴下。
“怎么就吓人了?”他忍着笑意,把阿林抱起来,故意逗他,“走,看看咱们的新家去。”
阿林顿时七手八脚地挣扎,巴着江敬武死活不要去。
见他是真害怕,江敬武没再和他闹了,将他放下,保证道:“放心罢,到时候里里外外都会修葺一新,不会让你们这样住进去的。”
“我、我不要自己一间房了!”阿森扯着阿爹的手臂,撒娇似的,“我还跟大哥二哥一起睡。”
江敬武简直哭笑不得。
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带他们过来,看把孩子给吓的。
“行。”拍拍阿森的头发,江敬武倾身把阿柔和蜚蜚一边一个抱起来,顺着山路走回家,“咱家大小姐呢,要不要单独的房间?”
阿柔当即搂着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
蜚蜚则一直埋头在阿爹怀里,不敢抬。
真、真可怕呀!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但就是好怕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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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江敬武把这事儿跟柏秋说了,柏秋一开始也笑,后来却开始说他没个正形儿,万一真吓着孩子,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是我考虑不周。”江敬武从善如流,“主要周围也没人住,院子又破,仔细一想是挺吓人的。”
柏秋嗔怒地捏捏他的脸:“你还笑。”
“能不笑吗?”江敬武突然从袖口的暗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拉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放在了她手心,“你看。”
柏秋垂眸一瞧,竟是块金疙瘩,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三两重!
“哪来的?”她不简直敢相信。
“还能是哪来的?”江敬武说,“东边偏殿的角落里,有个窟窿,应该是先前住在那儿的僧人用来藏宝贝的,结果走的时候着急,就给漏了一样。”
窟窿一开始是堵上的,经年累月,或许是老鼠拱松了遮挡,或许是风化松动了。
总之没被人捡走,落在了江敬武眼皮子底下。
哈了口气,柏秋难得表现出一副财迷的模样,将金疙瘩在袖子上擦了擦。
越擦越亮,应当不是假的。
“能兑多少钱?”柏秋眼睛亮亮的,望着江敬武,“加上咱们的积蓄,够开一间铺子的吗?”
江敬武早有开铺子的想法,奈何家里兄弟多,一直攒不下本钱。
现在天降横财,柏秋怎么可能不激动?
对比了一下市场上的金价,江敬武说:“不成型,兑不到高价,但不会低于十五贯钱。”
“四十五贯钱?”一激动,柏秋耳朵又听不真切了。
笑了笑,江敬武又拉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在她手心:“能兑十五贯钱。我再努努力,争取在明年秋天到来之前,攒够银子。”
“你已经够累了。”柏秋偎在他怀里,轻抚着他刚毅的脸,“我问问而已,并不是着急,都还没想好卖什么。”
江敬武其实有个想法,只是目前一穷二白的,说了也是白说,就没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山神庙旁边的地被人买走了。”柏秋说道,“说是要起房子。”
花江村又不大,能有钱起房子的人家寥寥无几,故而算是件大事儿,足够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被谁家买走了?”
“罗二柱家。”柏秋道,“今天刚定下来的。”
其实也不稀奇,村上已经住满了人,另起房子只能往两边扩,山神庙位置好,当是首选。
但那毕竟是个荒废破庙,能把他们家孩子吓成那样,别人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如今,他们即将搬过去,破庙也即将翻修,等于把他们的后顾之忧解决了,也就没理由不定下。
他还说呢,怎么好端端的要把破庙给他们住。原来是为了收一笔地皮费。
只是这个罗二柱,与他一向不合,竟然会同意和他做邻居?着实是让江敬武意想不到。
不对,七大爷和里正一开始选的是四房——罗二柱或许还不知道。
“罗二柱似乎并不情愿。”柏秋说道,“他这几年也在郡里做工,一直想在郡里买套宅子。”
但他是上门女婿,他夫人江雨兰是家中独女,不可能抛下父母跟他去郡里。
江敬武太了解他家情况了,知道他肯定不甘心,但没法子。他敢有半句怨言,江雨兰家就能闹得他做不了人。
在柏秋头发上落下一个吻,正想和她仔细说说这个罗二柱,大房的春生就来喊他们吃饭了。
春生今年已经十五岁,和他十三岁的妹妹夏景儿一直在县里的书院念书,临近过年才放假回来。
“就来。”江敬武答应一声,很快去了堂屋。
孩子们早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大伯母将菜一一往桌上端。
春生和夏景儿好几个月没回家,她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投喂他们两个,不由多做了些菜,摆了满满一桌。
萝卜羊肉、土豆炖鸡、红烧肉、清炖丸子、蒸蟹,还有个白菜粉丝汤。
“这是……提前过年了吗?”胖墩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
人到齐了,他第一时间夹了块红烧肉,“嗷呜”一口。当即被那肥而不腻的口感俘获住,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哥、大姐,你们回来真好!”胖墩吃的忘乎所以,“我天天想吃红烧肉,都没吃上,你们怎么不早点儿回来?”
大伙儿让他逗得直笑,三婶却无语凝噎。
也就是她的胳膊打了夹板,不能乱动,不然非给她这傻儿子几个大嘴巴不可。
没出息,就知道吃!
“肉还多着呢。”大伯母给他半碗舀了碗羊肉汤,让他泡饼,“保管你吃到够。”
胖墩却说:“吃不够,多少我都能吃,我最喜欢吃肉了!”
话是这样说,可接下来几天,真的让他一天三顿吃肉,嘴巴没吃腻歪,身体却遭不住了。
上火,牙疼不说,还消化不良,腹泻。
他非说自己没事,还能继续大吃大喝。
却让三婶好一通数落,坚决不许他再碰任何肉,最多只能吃里面的配菜。
这对一个爱吃如命的人来说,简直是刀山火海一般的惩罚。
更让他崩溃的是,过年当天,大伯母竟然一口气做了十六个菜,大圆桌都放不下了!
饭菜上桌,他却只能看着!
这是何等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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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年饭开始,春生点燃了炮竹,噼里啪啦的声音里,旧年去,新年来。众人围着圆桌,一同举起了酒杯。
“敬国泰民安。”江敬武说。
大伯江敬文想了想,说:“你们先说。”
三叔便说:“敬……”似乎是没想到,临时想的词,“敬升官发财!”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四叔也高兴,眉眼弯弯的,沉静道:“敬身体健康。”
“好。”大伯江敬文拍一拍桌子,“那,我敬:家庭阖睦,家和万事兴!”
吉祥话谁都爱听,大伙儿纷纷叫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有胖墩哭丧着脸,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肉都不能吃,过的什么年嘛!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十几里路以外的小井村、刘桂云的娘家,此时就没有丝毫的过年气氛,只一片愁云惨淡。
桌上是寒酸的蒸红薯和野菜汤,甚至连个合面饼子都没有。
本来,按照惯例,在过年之前,女儿们就会往家里送些银钱、吃食。但今年,她们为了捞刘贵,实在花了太多银子,夫家震怒,坚决不让她们再回来了。
仍以为能收到年货的刘家二老自然不会去买,而等她想买的时候,又发现根本没钱!
别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肉味顺着烟囱飘到他们家,就跟故意笑话他们似的,手里的蒸红薯顿时变的没滋没味起来。
“红薯红薯,天天都吃红薯。”刘八妹气得大哭,“我都快成红薯了!”
刘老汉横她一眼:“你若嫁了人,便不用在这儿受罪了,可你嫁了吗?没用的东西,好好的亲事怎么就能让人给退了?!”
“我被退亲是因为谁?!”瞪着刘桂云,怒吼,“你还吃的下去?”
刘桂云怕得浑身哆嗦,却什么都不敢说。本想装作听不见,闷头吃饭的,刘八妹又哪里肯罢休?
直接一巴掌打掉了她手里的红薯,无理取闹地大嚷:“吃,让你吃!你把我一辈子都毁了你有什么脸在这儿吃!”
刘桂云头发都被扯乱了,都不敢还一下手。
她本就是寄住娘家,若和未出阁的八妹起冲突,爹娘可能真的会把他们赶走。
忍忍罢。
等阿贵回来,挣到钱,他们就能吃上好东西,过上好日子了!
至于今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得过且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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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初二两天要挨家挨户登门拜年,大人之间互道一声“恭喜发财”,孩子则要给糖。
蜚蜚今年刚会说话,正是闲不住嘴巴的时候。
江敬武则打算找人帮忙修房子,便带着讨巧的小闺女,挨家挨户问候过去。
村民们朴素直爽,纷纷表示:只要管饭,随意使唤。
江敬武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白忙一场,便定下了每人一天两文钱的辛苦费。
这下,想来的人就更多了。
江敬武只挑十个。
村上本就有会泥瓦匠的手艺人,专门拿钱看地的,很快去看过了破庙,并给出了几个修葺的方案。
江敬武觉得可行,泥瓦匠便让他先去买砖瓦、木材还有粘性高的黄土等。
山神庙不算小,加固、隔间,都需要大量的材料,整体下来,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好在江敬武先前攒了一些钱,又幸运地捡到了金疙瘩,因此负担不算太重。
叫上人,兵分几路去买材料,最后由他过去给钱。
村口就有烧窑的。
木材也有村民专门砍伐、售卖。
只黄土难些,要到地里去挖,而且一趟肯定不行,要许多趟。
江敬武怕人手不够,于是去了挖土的队伍里。
来回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推够了足量的黄土,正打算喝口水之后,就去卖砖瓦和木材的地方给钱。
没想到,那两队人却先哭丧着脸,空手而归了。
“二哥,出事了。”跟他熟悉些的石娃子讳莫如深地问,“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没?”
江敬武皱着眉:“怎么说?”
“咱们连隔壁村的砖窑和木材市都去了,”石娃子手背磕手心,做了个一拍两散的动作,“——没货,全让人给买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巳正:上午十点整。
②申正:下午四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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