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052章 (捉虫)

    “那倒不至于。”阿木掸掸神像上面的灰尘, “先放这儿罢, 等爹娘回来再说。”

    暂时也没其他好法子, 孩子们乖乖点头。

    阿木又说, “昨夜都受苦了, 快回去休息,我去看看几个叔伯。”

    四叔现在应该是最难过的, 毕竟跟身体上的疼痛比起来,心里的伤疤更难愈合。

    不管怎么说, 他杀了大虎, 理应给四叔一个交代。

    “叔伯们也要休息的,哥,你睡会儿再去罢。”阿柔知道他在想什么, 拉他的手,变相的安慰他,“想要你守着咱们。”

    蜚蜚也牵着他的衣袖,不想让哥哥这么累。

    阿木心中触动,方才的纠结和自我怀疑瞬间烟消云散了——为了弟弟妹妹, 他必须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心狠手辣的位置。

    哪怕重来一次,他也绝不后悔, 只是心疼妹妹们所受的苦。

    “那好。”阿木将蜚蜚抱起来,回了家, 烧开水让几个孩子简单洗了洗,兄妹几人倒头便睡。

    蜚蜚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才悠悠醒来。

    望着家里的房顶, 还有些不适应,思考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活过来了,比前世多了一天!

    蜚蜚深深吸气,激动得冒泡。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算是她赚的!

    想想就开心,蒙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何事如此高兴?”阿柔隔着被子拍她屁股,“起来吃晚饭。”

    蜚蜚猛地把被子掀开,头发乱蓬蓬的,扑到阿柔怀里撒娇:“姐姐,你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姐姐了。”

    这话倒说的阿柔不好意思了,嗔了她一句,抱着妹妹去了饭厅。

    先前,蜚蜚还在睡的时候,阿木去探望了四叔。

    他还是老样子,表面没见太明显的情绪,但阿木知道四叔一向内敛,不爱说话,哪怕心里早已千疮百孔,也不愿意诉与人听。

    带着歉意出了北屋,阿嬷见他脸色不好,反倒劝他莫要操心大人的事儿。

    知道他家现在没有吃的,本要让兄妹几个过去吃饭,但孩子们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阿木就没替他们答应。

    阿嬷于是让他拿些食材回去,也好在家做饭。

    饭是阿林做的,阿森负责烧火,结果没配合好,菜和饭都有点糊。但至少能入口,几个孩子都饿了,也不挑。

    宁大夫正在县里治伤,起码要三天才能回来。阿瑾独自在家,兄妹几个不放心,便喊他一起吃饭。

    “怎么不穿鞋?”见蜚蜚只穿着厚袜子,被阿柔抱过来,阿瑾便问,“不冷?”

    阿柔说:“反正也不沾地,吃完饭再回去睡觉。”

    “吃了睡,睡了吃。”蜚蜚坐在凳子上,晃着腿,自嘲道,“岂不是成了猪崽崽?”

    给她夹一块炒鸡蛋,阿林一本正经:“我们蜚蜚都能救人了,这么厉害,能是猪崽崽吗?最起码也是猪刚鬣那个级别的。”

    蜚蜚上去就是一记眼刀,惹得哥哥姐姐们大笑起来。

    兄妹几人玩闹着,阿瑾却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片刻后,拿了一双小棉鞋回来,走到蜚蜚身旁,抓着她的小胖腿,温柔地帮她穿好。

    众人:“……”

    “看什么?”洗完手回来,阿瑾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众人连忙低下头,假装忙碌。

    阿瑾便没有再理会他们,继续吃自己的饭。

    蜚蜚边吃边偷瞄他,发现他似乎比前些时候更加沉默寡言了。

    之前,阿瑾虽然不爱说话,但哥哥姐姐们说的时候他会听,表情是放松的,听到好玩的事情,也会跟着笑一笑。

    现在却一直很严肃,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她不由想起昨夜,阿瑾骂完宁大夫,转身的瞬间却狠狠擦了一下眼睛。

    ——虽然他天天跟宁大夫吵架,但蜚蜚知道,他一定很担心宁大夫,见他受伤也很难受,只是不好意思告诉他。

    不知道为什么,阿瑾对别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姐姐之前总想整他,就是因为他对待姐姐,简直如秋风扫落叶那般萧瑟无情。

    对几个哥哥倒还好,因为哥哥们都比他大,会带他玩儿,男孩子之间话题也多一些。

    “阿瑾,白天你睡觉了吗?”蜚蜚没话找话。

    果然,阿瑾只是点点头,没什么精神地说:“睡了会儿。”

    “那、那我们明天早上回书院,你要早点起来哦。”蜚蜚将碗里的饭吃完,“要不,你今晚在我家睡罢?”

    阿林也说:“是啊,等会儿去场上找师爷领钱,再一起回来,明天早上也方便。宁大夫又不在家,你回去我们也不放心。”

    兄妹几个都劝他,阿瑾便没有拒绝。

    入夜,阿木锁好房门,带弟弟妹妹们去场上,找师爷领先前被贼寇搜刮走的银钱。

    宁大夫家花销不大,上次人参换的钱还没有花完,另有些贵重物品,尽数还了回来。

    阿木家东西基本上都存起来了,没什么领的,倒是江小花家,有许多钱物,塞了满满一大包裹,主要是首饰和现钱。

    但江雨兰一家人被带回衙门冷静去了,没人给他们领。

    师爷便说:“既然是你们邻居,你们便帮帮忙,带回去收着。”

    阿柔连忙拒绝:“我们几个明日便回书院去了,这么大一笔钱,可不敢碰。”

    烫手山芋似的,赶紧扔了回去,“他们此时就在县衙,师爷正好也要回去复命,不若,一块儿带给他们罢——在县衙放着,总比给咱们得好。”

    “你这个小滑头。”她常去见老太太,师爷与她也是经常打交道的,嗔她,“尽会给我找事儿。”

    阿柔笑笑,总算把话题岔开了。

    回去的路上,阿柔犯愁道:“江雨兰现在这么恨咱们,以后少不得找事儿。”

    “是啊,得尽快知会爹娘才行。”阿森也苦恼道,“咱们不在家,阿爹也不经常回来,阿娘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的了。”

    想到江雨兰那个狰狞的表情,蜚蜚赶紧摇了摇头,免得想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回去得把江小花打一顿。”阿林说道。

    想到江小花,几个孩子又笑了,不再谈论这些让人不安的事情。

    回去简单整理了一下,给落在外面的山神像盖了层防水布,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打算明日一早回书院。

    回房之前,蜚蜚都一直观察阿瑾的脸色,发现他情绪一直不高,明显带着心事,不免有些担忧。

    但不好明着问他,便打算回书院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再探探他的口风。

    第二天一早,村上去往县里的驴车准时来到江家门口。

    看着隔壁被付之一炬的大宅院,车夫不住摇头叹息。

    难怪江雨兰一家会疯魔,这种事儿遭谁头上,谁都要受不了。

    孩子们穿戴整齐,鱼贯而出,如往常一样,往书院赶去,只是,之前一路都是欢声笑语,眼下却尤为安静沉默。

    直到驴车来到书院门口,看见关闭了许久的书院正门被打开了,车夫有些激动,赶紧让他们出来看。

    尽管还有人把守着,但已不像之前那样严防,连只苍蝇都不让出去。

    朗朗的读书声,穿破早春清晨的薄雾,活泼地蹦跳到兄妹几个的耳朵里。

    提心吊胆了两日,眼下他们才终于有了危机解除的轻松之感。

    几人是告假回去的,刚到学堂门口,就被同窗们行了注目礼,几十双眼睛震惊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花江村被袭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夫子也担心着他们的情况,见兄妹几个平安归来,一时激动不已。便让弟子们自己看书,将几个孩子叫去了夫子房,询问事情经过。

    许久才放他们回学堂,刚一回去,又被同窗们围住追问。

    平时他们很少交流,眼下却殷切的很,缠着蜚蜚和阿瑾问东问西的。阿瑾从头到尾冷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同窗们觉得无趣,讪讪走开。

    两人座位前一空下来,江小花就悠悠地晃到他们跟前,红着眼睛盯着他们。

    “你做什么?”蜚蜚见江小花眼睛肿肿的,鼻头也很红,一定是哭过了,不太忍心告诉他实情。

    “我家人怎么样了?”江小花问道,“听说贼寇全被抓住了,那我家钱没有丢罢?”

    蜚蜚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正组织语言的时候,阿瑾停下来写字的笔,酷酷地看着江小花。

    “你爹娘此时就在县衙,”阿瑾说,“不如你亲自过去探望探望。”

    “什么?”江小花哇地哭了出来,“你骗我!他们为什么会在县衙?他们又没有犯案。”

    他这一哭,刚刚离开的同窗们顿时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阿瑾觉得烦躁不已,“啪”地放下笔,扯着蜚蜚就出去了。

    阿柔见他们离开,本想一起出去,但同窗们堵着门,她没有跟上。

    “阿瑾,你到底怎啦?”蜚蜚被他牵着手腕,小短腿嘚嘚嘚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孩儿穿梭在书院的路上,周遭空旷而素净。

    书院路两边有很多树,眼下尽数抽条,嫩绿的叶子缀在仍有些发灰的树枝上,好似两小孩儿是辽阔天地间唯二的色彩。

    风吹来,空气中尽是花香。

    阿瑾不说话,蜚蜚也就没有继续问,一直走到学子们锻炼身体的草场地,才停下来。

    此时,同窗们都在学堂里上课,草场地平时也就没什么人,眼下更是安静。

    坐在草场地旁边的看台上,阿瑾酝酿着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思念我吗?”

    “不在了?”蜚蜚瞪大了眼睛,犹豫着问,“是哪一种不在了?”

    有风吹来,阿瑾咳嗽几声,赌气似的说:“离开了,死了,再也不回来了。”

    “不行呀!”蜚蜚急了,“你、你这么小,能去哪儿呢?外面很可怕的,那些大人会欺负小孩儿的。”

    见她露出担心的表情,阿瑾笑了笑。

    “不会的。”摸摸蜚蜚的额头,他说,“没人敢欺负我。”

    蜚蜚还是觉得不安,她就觉得阿瑾这两日不太对劲,原本只以为他是在心疼宁大夫,没想到,他却思考了这么恐怖的问题。

    “你要去哪儿?”蜚蜚眼睛红了,“你不会死的,对罢?”

    阿瑾叹气,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看着上面的木槿花刺绣,说道:“我在这儿,迟早会连累你们的。”

    “不会的。”蜚蜚抓住他的手,“都已经两年了,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阿瑾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之前,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宁大夫被人挟持,他才发现,虽然他尽量跟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但对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关心和紧张。

    如果没有阿木,宁大夫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我不敢等。”阿瑾摇摇头,“江二叔不是说,想要把你们都接到郡里吗?不如就趁这次机会,让赵县令给你们迁户。”

    “那你呢?”蜚蜚要哭不哭地望着他,“你不想跟我们一起走吗?”

    沉默片刻,阿瑾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他说,“对你们而言,我是个麻烦。”

    蜚蜚终于哭了,她一哭就说不了话,只好难过地摇了摇头,可怜地望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被泪水沾染成雾一般的湿润,像一汪清泉倒映在了眸中。

    “哭什么?”阿瑾帮她擦眼泪,安慰道,“我也不是当即就走,要过段时间呢。”

    过段时间她也舍不得。

    两年的相处,无数片段从她脑海中闪过,她不想要阿瑾离开,怕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怕自己以后再也找不到他。

    “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你。”阿瑾抱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是他随身带着的玉佩,两边刻着繁复的龙纹,中间一个华丽的“瑾”字。

    蜚蜚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玉佩,但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它烫手、烧心、令人难过。

    “收好。”阿瑾伸出小拇指,要与她拉勾,“你也要记得这个荷包——将来碰到我,要第一眼认出来,可以吗?”

    他这样做,自然已经决定好了,蜚蜚并不想同意,可她知道,阿瑾向来说一不二,他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成,哭是没用的。

    还不如在他走之前,好好地对他。

    “我、我答应。”小姑娘抹抹眼泪,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我会一直记得你的,你也要快点长大,早点来找我啊。”

    大拇指腹相触,盖好章,阿瑾怅然地舒了口气。

    “回去罢。”他说,“先不要告诉别人,我最怕别人唠叨了。”

    “嗯!”蜚蜚重重地点头,将他给的玉佩贴身收好。

    玉佩与她而言有些大,担心会掉,找了根红绳挂在脖子上,睡前拿出来看一看。

    -

    七天之后,江雨兰一家人被里正领了回去,江敬武和柏秋也从松涛港赶回来了。

    二人第一时间赶到书院,见孩子们平安无事,既欣慰又心疼,柏秋更是抱着姐妹俩默默流泪,许久都不能平静。

    得信之时她便已经哭了几场,见了孩子们,更是忍不住自责,眼泪止都止不住。

    幸好几个孩子聪明,阿木又有武艺傍身,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当日正巧休沐,爹娘便带他们在县里逛铺子、买东西,又大吃了一顿,才回了花江村。

    回去的路上,连同车夫在内,都表达了对江雨兰一家的担忧和防备。

    房子被烧,江雨兰与邻里之间又相当冷淡,无人收容,只能回老房子里暂住。那里闲置了一年多,早已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该怎么熬这段时间。

    而在他们被关期间,里正托人传信给了罗二柱,可这都七天过去了,罗二柱影儿也不见。

    “当日她们娘俩那模样,你们是没瞧见。”车夫说道,“咱们都怕她们撒起疯来,把咱们全村都给点了,那可真是完蛋。”

    “已经关了七日,想必是冷静了。”江敬武感慨一句,“世事难料啊。”

    不少都对他们两家的恩怨有所耳闻,可见江敬武一家并无幸灾乐祸之态,不免心中赞赏,也与他感慨了一通。

    事已至此。眼下,江雨兰一家住在老宅,离他们远远的,或许还能清净几日。

    与担心江雨兰的报复相比,兄妹几个反而更担心山神像。

    外面人多耳杂,他们没说,回家之后,才扯着江敬武去看右侧院墙底下,盖了防水布的山神像。

    起初,阿爹并没有发现问题,还义愤填膺道:“莫不是吃多了撑的,竟连山神像也要偷,这么重,扛得走吗?”

    正说着,阿柔将山神像翻了过来。

    看着背后缺损处露出的金黄色,江敬武先是一愣神,随即,表情便如同当日兄妹几个那般,目瞪口呆地盯着,好半天没回过神。

    “这?”他看向阿柔,阿柔连忙点头,示意他想的没错。并将阿瑾误打误撞骗了大当家的事情也说了。

    江敬武眉头顿时拧成了川字:“这黄金,怕是留不得。”

    果然,当天下午,江敬武家私藏两万两修河款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花江村。

    -

    消息是江雨兰他们传出去的。

    在县衙的几日,赵县令帮他们冷静的方法,就是把江雨兰一家人和烧房子的贼寇关在相邻的牢房,以滋长他们之间的矛盾,好让他们认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岂料,对方原本也只是普通的村民,丝毫不见贼人该有的戾气。

    得知江雨兰一家是苦主,当即对着他们又是道歉又是求饶,顺嘴还告诉了他们黄金的存在。

    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江雨兰整个人都傻了。

    ——两万两黄金,就在离她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

    天杀的!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柏秋他们家给占了?

    江雨兰恨得牙痒痒,嫉妒和恨意更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

    几天之后,她知道绝不能去烧柏秋家的房子——没烧都被关了他们七天,真动这个手,可能连命都要配进去!

    只能从别处做文章。

    而这两万两黄金,无疑是她最好的武器!

    是以,江敬武一家人刚一回来,就发现不少村民都借着下地的由头,暗搓搓地来家门口转悠,眼神贼兮兮地朝空了的山神庙里打量。

    “报官罢。”江敬武对孩子们说,“让官家人来把它抬走。”

    孩子们都有些舍不得,尤其是阿柔,她平素最是爱钱。

    两万两黄金,虽然数量大得让她根本不敢花,但光是摆在那儿看着,也会觉得很幸福啊!

    这么大一笔钱,直接上交?

    肉好痛!

    “行了,小财迷。”江敬武敲敲大女儿的脑袋,压低声音与她说,“不过是两万两黄金而已,阿爹现在,不缺。”

    阿柔眼睛一亮:“真、真的?”

    “其实有点儿夸张的成分。”江敬武逗她,“但你跟妹妹的嫁妆,肯定是不用愁的。”

    蜚蜚在一旁偷笑,知道阿爹此次生意大赚了一笔。

    而将来,他们的生意会更加赚钱,两万两黄金,还真不一定放在眼里。

    “山神对咱们的庇佑已经足够多了。”江敬武趁机教导孩子们,“要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切莫贪心。”

    边找阿林要了一大张纸,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边解释道:“两万两黄金,太过招眼,村民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咱们若藏私,怕是有钱没命花。还是交出去罢,省心。”

    说完,字也写好了。阿林凑上去看,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读完更是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笑什么,拿出去贴。”江敬武差使双胞胎儿子。

    两人便拿了浆糊,出去将简易版的告示贴在了自家门上。

    原本鬼鬼祟祟地打望的村民立刻凑了上来,让识字的人读给他们听。

    待他读完,众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山神像内藏有黄金,具体数额不知,已通知官府前来收缴,现置于西墙之下。”底下跟了一句,“欢迎参观,十文钱一次。”

    众人听了,俱都摔摔袖子,面色尴尬地离开。

    直道江敬武可真是榆木脑袋——两万两黄金,竟然眼也不眨地上交给官府!

    本以为能分一杯羹,没想到还要出参观费。这都什么人啊,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告示上的内容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没人再过来了。

    傍晚的时候,来了一小队的官兵,认过腰牌,确定是官家人,江敬武便将他们领过去,几人合力,将山神像用马车拉走了。

    走之前,特意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好让村民知道这笔钱已经交出去了,往后莫要再骚扰江敬武一家。

    虽然不是自己家的钱,但村民们都觉得肉痛。

    ——若不上交到县里,而充公到他们花江村,该有多好?

    思来想去,只恨江敬武实诚,又骂江雨兰一家不地道,竟然将此事大肆宣扬。江敬武定然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才这么干脆的。

    他们生气,江雨兰更是七窍生烟,成天在家扎小人咒他们。

    为什么她想的所有办法,对柏秋家都不管用?

    江父江母不停劝她莫要执着于此,她根本听不进去。直到罗二柱来信,说他在郡里买了宅子,让她择日搬到郡里去住。

    去郡里?

    先前,罗二柱不止一次提过,可江雨兰总觉得她在郡里人生地不熟的,加上一次都没有报复成功,就一直没准备去。

    眼下,怕是不去不行了。

    -

    江敬武已赚下了不少银子,用来做本钱绰绰有余,正在盘算去哪里开铺子呢,赵县令突然派人来找他。

    离上交山神像已过去数月,他本也想找赵县令问问迁户的事宜,便换了身衣服,即刻赴约。

    见面的地点,不在府衙,而在赵县令的私宅。

    自家闺女儿常与赵府往来,江敬武来的次数反倒不多,两相客气几句,赵县令递给他一个包裹。

    “赏银。”赵县令指指上头,“令郎、令嫒皆是不俗,可谓英雄出少年,江老弟教导有方。”

    看那包裹的大小,以及落在桌上的重量,江敬武心惊,连忙推诿道:“若无赵大人指挥,几个孩子能成什么事儿?实在受之有愧……”

    “你这人,”赵县令打断他,压低声音道,“我的为人,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要说我这个官做的有多清廉,那全是恭维,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看看他家那几个娃娃,该说说,该怼怼,他反倒更觉得亲切。

    “这里面是一百两黄金,上头给的,我可一分钱都没有动过。”赵县令与他推心置腹,“说实话,还真不是我廉明,而是我有更好的。”

    拍拍他的肩膀,赵县令压低声音:“眼下边关战乱,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这两万两黄金往上面一交,你猜怎么着?”

    “——沬州宣抚使司佥事,”赵县令笑得嘴都合不拢,“秋后上任。”

    江敬武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恭喜大人。”

    “诶!说了莫要客气。”赵县令道,“所以,这赏银你赶紧拿着,再推辞本佥事可不高兴了。”

    江敬武只得从命,又与他客套了几句,趁他心情不错,提起迁户一事。

    赵县令原名赵新淮,二甲进士出身,已经在西营县当了十余年的县令,油水搜刮了不少,就是一直升不了官。

    眼下,虽然只升了从五品的小官,但能到东都去,可比缩在小县城里强多了。

    他对江敬武是打心眼里感谢,自然也想还了这个人情,当即便道:“此事好说,由我从中斡旋,若不嫌弃,秋后便随我家人一同去沬州如何?”

    江敬武原本想着,能留在渔阳郡就不错了,都没敢打沬州的主意,闻言,自然满口答应。

    他还记得,阿瑾说他先前就住在沬州。回去要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一同前往。

    手里拎着一百两黄金,饶是江敬武已攒了不少钱,也不免有点儿飘忽。

    等孩子们休日回来,又拿此事教导他们:“若咱们不将山神像交出去,不仅没了这一百两赏银,而且赵大人还没办法升迁,咱们自然也就去不了沬州。”

    “往后对待事情,眼光千万要放长远。”说着,江敬武瞧了阿瑾一眼,故意逗他,“瑾公子,随咱们一起去沬州找你家人啊。”

    他本以为阿瑾会瞪他,或者拿话怼回来。

    哪知,瑾公子瞧都没瞧他们,只冷酷地说了两个字:“不去。”

    原本喜笑颜开的孩子们,都让他这言简意赅的回答击得一愣,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除了早已经知道的蜚蜚,兄妹几个都不安地望着阿瑾,想判断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不打算和他们一起走。

    “莫要玩笑。”江敬武也正经了起来,甚至有些严肃,“不去沬州,还想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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