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瑾城气定神闲, 将白色的药粉撒在肩膀处, 刚撒上去的时候有些痛, 他不由得咬紧牙关, 出了些汗。
瞧一眼蜚蜚的背影, 他说:“过来帮我一下。”
“啊?”蜚蜚心虚地眨眨眼睛,有些害怕, 但又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他又不吃人。只得缓缓转过身, “哦。”
小姑娘脸有些红, 还不敢看他,低着头站到顾瑾城身边。
顾瑾城把纱布递到她手里,一脸的单纯无害:“我一个人没办法包扎, 你会吗?”
蜚蜚接过纱布,腼腆地笑笑:“做不好你不要说我。”
“不说你。”顾瑾城指指左肩一道手指长的伤口,“缠上就好,不难。”
蜚蜚将纱布展开一段,两手撑开, 比划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别急。”顾瑾城直想笑, 右手捏着她左手的手腕,往肩膀处带了带, 教她,“你这样,一只手轻轻按住, 用另一边缠。”
他手心的温度很烫,蜚蜚下意识舔舔嘴巴,按照他说的法子,轻轻按住一边,另一只手将纱布在他胳膊上缠了几圈,将两段打个结。
“好了。”蜚蜚松了口气,都出汗了,看着包扎好的地方,有点松还有点丑,但起码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的。
小姑娘笑了笑,看向顾瑾城。
却刚好撞上他带着笑意的视线,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辰坠落其中。
蜚蜚让他的笑容晃了眼,突然想到书里写的狐狸精。
狐狸精夜里来勾引书生,就是这样脱了衣服,说自己受伤了,让书生给她瞧瞧的。
原来,姐姐早就到了洞察了顾瑾城有这方面的潜质呀!
难怪要让她看那本话本子,还要找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原来真的跟顾瑾城有关。
看来是来对了,蜚蜚暗暗点头,但一想到书里的另一个人物,顿时警醒起来——她可不能做那个忘恩负义、自私软弱的破书生!
连忙退开,想要找个话题糊弄过去。
结果一站起来,才发现他后背也伤了一大片,虽然伤口不深,但如果不处理好的话,一定会很麻烦。
“你后背怎么弄的?”顿时顾不得什么狐狸精和书生了,只担心地问。
顾瑾城扭头想要看一下她说的地方,但根本看不到,就说:“有点痛,但应该不严重,你帮我瞧瞧。”
他竟然、和那只狐狸精说了一样的话!
蜚蜚捏着金疮药的瓶子,表情有点儿惊悚,顾瑾城疑惑地瞧着她,她才反应过来,嘚嘚嘚跑到少年的身后,素手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趴下。
顾瑾城肩很宽,但是瘦,锁骨和肩胛骨的线条干净漂亮,蜜色的皮肤上横亘着几道煞风景的伤口。
蜚蜚的手心摸上去,觉得热,顾瑾城却觉得痒。
“痛吗?”蜚蜚发现伤口处的皮肤要比别的地方烫手,看起来有些狰狞。
“还好。”顾瑾城单手撑着桌子,回头看她。
蜚蜚让他看得不好意思,连忙引开话题:“这个怎么用?直接倒上去?”
顾瑾城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眼神也更加柔和,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有一种特殊的磁性,让蜚蜚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拍。
“疼你就要说哦。”蜚蜚先将药粉倒了一些在手心,然后用手捏着,耐心地往他伤口上撒,边观察顾瑾城的表情。
结果发现他根本没什么表情,只是偏头看着她。
狐狸精。蜚蜚暗想,赶紧将药粉撒好,拿了纱布要给他爆炸。
因为伤口在背后,想要爆炸,就得将纱布绕身上一圈,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把纱布往前绕的时候,分明像是从身后被他抱住了似的。
小姑娘愣了一下,两手僵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怎么了?”顾瑾城问。
语气坦荡自然,没有半点儿歪心思。
蜚蜚懊恼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把心一横,两只手向前伸去,将纱布在他身前交错,绕了两圈之后,在肩上缠了一下,免得滑落。
打好结,将多余的纱布剪下来,放在一边,总算松了口气。
突然发现顾瑾城没有说话,就低头看了他一眼。
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露出的耳朵红得能滴血。
这是……害羞了?
蜚蜚越是这样瞧他,越觉得他像话本子里写的那只狐狸精。罢了,回去还是把那本话本子捡出来仔细看看,学学怎么养狐狸精罢。
“对了,今天晚饭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跟外公说啊。”蜚蜚突然想起来。
顾瑾城已经拿到了证据,但是却没有跟太傅说明,是怕他知道情况会不相信吗?
“不急。”顾瑾城说道,“毕竟是朝夕相伴的人,还是让太傅自己发现会比较好。我已经给韩叔留了线索,不日他就会查到的,如果他想查的话。”
“证据先放在我这儿,他要是想包庇大周氏,我再拿出来。”顾瑾城冲她眨眨眼睛,意气风发的。
蜚蜚便放下心来,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陷入沉默,顾瑾城望着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眼神就跟带着钩子似的,瞧得她心里痒痒的。
“夜深了,回去休息罢。”顾瑾城说,“以后还是注意些,入了夜便不要来找我了,嗯?”
确实,危险的很。狐狸精就专在夜里勾人。
小姑娘忙点了点头,撂下一句:“你也早点睡。”就忙不迭地跑了。
她一走,顾瑾城也不掩饰了,开心得上蹿下跳,在房间里打了一套拳。
“对了,”蜚蜚又推门进来。
顾瑾城连忙收起手舞足蹈的动作,斜倚在窗边,风度翩翩地理了理头发,气定神闲:“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下次换药,让三哥来帮你。”蜚蜚说,“你不要一个人扛着。”
顾瑾城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知道了,快回去罢。”
蜚蜚点点头,关门离开。
顾瑾城躺回床上,在昏黄的烛光之中望着床幔顶端,脑子里却全是蜚蜚刚刚的笑容,以及那一双在他皮肤上轻触的滑腻指尖。
蜚蜚对他这么好,那她的心情,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呢?
-
蜚蜚哼着小曲儿回了姐姐的院子,姐姐已经睡下了,她便没有去打扰,而是将那几本话本子翻出来看。
抛却先前的偏见,把狐狸精代入成顾瑾城,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觉得她讨厌了。
看到最后,竟然还为她感到高兴。
她不仅打败了道士,也战胜了天道,赢得了自己真正想要拥有的东西。
说白了,她和那些被生活所迫而奋起造反的人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拥有理想中的人生而已。
只不过,狐狸精是为了爱情,而那些人是为了自由。出发点不一样,但带来的力量和所表达的主旨是类似的。
蜚蜚再也不骂写这话本子的人了。
看完了这本,又翻出了小和尚和寡妇,起先,她以为应该和上一本差不多,没想到的是,刚看了两页,就发现了不得的内容!
猛地合上话本子,蜚蜚窜到床上,把被子蒙过头.。
可是,刚刚瞧见的那几行字,就像是刻在脑子里似的越想忽略,就越清晰。
躲在被子里想了一会儿,有些热,只得露出小脑袋,喘息几下,小姑娘的眼神又转到了桌上那本蓝色封皮的话本子上面。
看、看就看!
蜚蜚掀开被子,来到桌边,翻到刚刚那一页,拿回床上,带着学术研究的心态,默默读了起来。
第二天。
阿柔见蜚蜚睡懒觉,就想着过去喊她。因为明日萧梵屹要来府上,菜单需要提早定下,免得出纰漏。
不醉挑起床幔,阿柔坐到蜚蜚边上,想要轻声喊她。
一凑近,才发现小姑娘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了。
“发生什么事了?”阿柔压低声音去问不醉,不醉则连忙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两人说话的声音,使得蜚蜚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阿柔,小姑娘突然一阵难过,嘴角向下撇着,伸手要阿柔抱。
“乖,别难受。”阿柔连忙安慰她,“没事的,有姐姐在呢,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我说。”
蜚蜚抽噎两声,慢悠悠的,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皱巴巴的话本子,递给姐姐。
阿柔:“……”
“这里也没有写什么啊,你怎么哭了?”阿柔拿着不醉递过来的沾了水的锦帕,给妹妹擦脸,“你昨天不是说的很好吗?”
蜚蜚绷不住了,嘴巴一扁,哭着说:“小寡妇也太惨了,好不容易找到两个钟意的郎君,全都死了。”
阿柔哭笑不得,就说她:“看书也没看出个重点来,是让你这个的吗?”
“那看什么?”蜚蜚不解。
阿柔诧异:“你昨天不是说的挺好的吗?”
蜚蜚:“……”
将不醉支走,阿柔压低声音,跟蜚蜚说:“我是想让你知道,女子有多么不容易,想让你看了之后有所感触,不要学她,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最后,越想要的,越得不到。”
“你能明白吗?”阿柔说,“她明知道勾引和尚是不对的,但还是跟和尚幽会,以致怀了孩子,东窗事发。”
蜚蜚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见她如此解析,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姐姐,暂时不难受了。
“同样的,和尚如果不受她的勾引,便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阿柔说道,“我让你看这本书的目的,就是想让你明白,世人对女子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见妹妹懵懂的眼神,阿柔笑了笑,又说:“所以,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别人的勾引。”
“相应的,如果你遇到一个,即使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想要和他走下去的人,那就不要犹豫——让他娶你。”
“若他不肯,说明他不值得。”阿柔说道,“明白吗?”
回忆了一下话本子里所说的内容,再结合阿柔的话,蜚蜚终于明白了姐姐的良苦用心。
抱住姐姐的腰,蜚蜚说道:“我明白了。”
想到最近接连发生的情况,蜚蜚面露忧色——昨晚她就从话本子里看到了,像什么脸红心跳啦,呼吸急促啦,这些都是被勾引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她原先以为没什么,现在才知道,顾瑾城那个男狐狸精竟然一直在勾引她!
不行,她可不能学和尚,也不能学书生,她要学第三本书里那个表妹!一切都要发乎情,止乎礼才行。
所以,以后绝对不能再离他这么近了!
“想什么呢?”阿柔见她气呼呼的表情,哭笑不得,“吓到了?”
“没有。”蜚蜚说道,“我是想到你昨天问我,觉得顾瑾城怎么样。”
阿柔挑眉,等着她后面的话。
就见小姑娘一握拳头,锤了一下被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以后不要理他了。”
除非、除非他来江家提……不行不行,实在太羞人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为什么不理他?”阿柔顿时紧张,“他、他对你……”
“没有!绝对没有。”蜚蜚捂住嘴巴,生怕姐姐一个生气,会去收拾顾瑾城,连忙说,“等、等他把话说明,我再理他。”
阿柔没听明白:“说明什么?”
蜚蜚只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太难以启齿了,脸颊爬上两朵红云,艳若桃李。
不敢再继续往下说,只道:“反正我不理他了。”
被妹妹害羞的表情和语气击得浑然一愣,突然回过味儿的阿柔心都碎成了一百八十瓣儿。
昨天不还说应该不喜欢的吗?!
她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乖白菜啊,就这么落在顾瑾城手里了!
不行,她不能忍了,这就去把顾瑾城打一顿。
然后让他来提亲!
敢不答应,腿都给他打断!
-
因为早上的谈话,阿柔在镖局的时候,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要怎么提到明面上来。
明说吗?万一顾瑾城那个狗子拒绝了怎么办?何况,这事儿哪有女方提的?
那,暗示?顾瑾城那个狗子长大了以后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要是听不懂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顾瑾城可狗!
算了,这种事情操心不来,反正她这双眼睛看得真真儿的,顾瑾城对妹妹,绝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
蜚蜚两天不理他,估计他就急了。
到时候若还是不懂,就说明如此蠢笨之人跟妹妹不合适。
阿柔松了一口气,耐心处理好镖局的事物,心情舒畅地往回走。路上还给妹妹买了桂花鸭。
从酒楼出来,正要回家,突然觉得不对劲,似乎有人跟着她!
来了京城以后,邪□□儿多了,一两只小鬼,她还不放在心上。
来京城之前,她从太傅那儿看过京城的布防图,各街各坊早已烂熟于心,悠闲地带着那人七拐八拐地钻巷子。
几条下来,那人就急了,脚步声大的吵人。
阿柔冷笑一声,哼着曲儿继续走,拐进了一条死胡同。
那人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也不怕暴露了,当即闪身进去,打算先捉了人再说。
可他一过去,脸上顿时爬满了恐惧,因为他发现胡同里根本就没有人!
三面都是死胡同的墙壁,只在角落里对着一个麦秆堆,插翅恐怕都难飞,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阿柔从草垛后面的小门出去,拍拍身上的麦秆,再掸掸身上的灰尘,最后,谨慎地看看被油纸包着的桂花鸭,确定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面带笑容,想要继续往前走。
没有想到的是,刚一抬头,就瞧见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江兄,又见面了,好巧。”萧梵屹站在她几步远的位置。
左脸的浮雕面具闪着寒光,右脸却带着笑意,似乎很高兴见到她。
阿柔:“……”
真邪门了,怎么每次出糗都会被他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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