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出了些动静, 阿柔听见了, 便从房间里出来, 望着盛怒的大周氏:“周夫人说的什么话, 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跟柏秋长得极像, 大周氏一见到她就害怕,但此时在气头上, 根本顾不上那许多。
“外面都传遍了,若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怎么会有那些传言?”大周氏说道, “偏你们觉得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们,可你做下这等丑闻,败坏的还不是我们郑家的名声?!”
丑闻?
蜚蜚抽回手腕, 敌对地看着她,愠怒道:“空口白牙的冤枉人,外面传什么你都信,我姐姐的为人你怎么就不信?”
还不是因为大周氏对她们有偏见,从一开始就不待见她们。
眼下以为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就借题发挥,上门闹开了!什么脏水都往她们身上泼, 真以为她们那样好欺负,会平白接受莫须有的冤枉不成?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外公明媒正娶的妻, 是我们的长辈,可你就是这么当别人长辈的?”蜚蜚生气的时候,语气也是糯糯的, “外面那样造谣,你不帮就算了,还想来找我姐姐的茬儿?”
“你凭什么这样做?!”蜚蜚娇声质问着她,“我姐姐清清白白的,请你莫要造谣。况且,她就是真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来管。”
不让大周氏开口,她便指着门外,冷声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长得一张娇娇的脸,生着气,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带着盈润的水光,不像她在凶人,倒像是被别人气得要哭了。
大周氏见她这样,竟也生出了几分不忍的意味站在原地看看她,又看看阿柔,憋出一句:“真与你们无关?”
“我连你说什么都不知道。”蜚蜚说道,“我跟姐姐才来京城多久?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周氏看着她们,一身华贵的珠钗丁铃作响,攥了攥拳头,努力压制着怒火,与她们说道:“外面都在传,你见九皇子得势,便、便恬不知耻地勾引了他。”
姐妹俩:“???”
“谁在外面造谣,我撕烂她的嘴。”蜚蜚气得眼睛通红,说着狠话,但心里难受得厉害。
姐姐前几天还特意交代了她要如何正确对待男女之间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主动去勾引别人?
她为姐姐鸣不平,阿柔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应当与萧梵屹说的帮忙有关,只可惜,对方反应比较偏激,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也不知道萧梵屹是怎么说的,竟然能把事情传成这样。
他那种老狐狸,不可能跟宰辅直说的,而宰辅在朝多年,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怕是想毁了她!
“外面是怎么传的?”阿柔突然不生气了,反而来了兴趣。
此事说白了,与大周氏无关,她只是想借题发挥,根本原因还是在萧梵屹和宰辅那儿。
“怎么说的?”大周氏冷哼一声,“还能怎么说的?自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我刚到李阁老家中,那些人便冷嘲热讽,说我认了个好外孙女,眼光高,格局大,看不上我介绍的那些人,非要嫁给九皇子,将来……青云直上呢!”
她本想说的是“将来做太子妃”,话没出口,也怕落人口实,硬生生转成了委婉些的。
阿柔冷笑,这些人倒看得起她。
不过,宰辅的意思,可不就是这样吗?萧梵屹对外说心有所属,不肯娶他孙女儿,等于打他的脸,他自然不会允许。
“宰辅孙女儿的事儿我有所耳闻。”阿柔轻飘飘说道,“是他毁约在先,要说想攀高枝儿,他的吃相比我难看,周夫人不拿话怼他,反倒来为难我,让人知道了,怕是要瞧不起我们郑府。”
大周氏噎住了似的,瞪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我家小辈,我自然要规范你的言辞。”
阿柔挑了挑眉。
“没见过把欺软怕硬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阿柔说道,“周夫人放心,我对九皇子并无儿女之情,旁人怎么说的,我管不着,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你!你说没有就没有?”大周氏说道,“外面都在传,九皇子惦记着你,若不是你做了什么,他何至于此?”
阿柔本不生气,听了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我哪里差了他去吗?”
阿柔问得情真意切,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想,凭什么非要她处心积虑去勾引,萧梵屹才会心悦她?她哪里不好吗?
都是女人,不是更应该明白彼此的不易吗?怎么反而无端诋毁别人?
“你说什么疯话呢?”大周氏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九皇子!你知不知道他将来……”
“九皇子又如何?”阿柔抱着胳膊,冷哼道,“区区一个闲散皇子,我还看不上呢。”
“你!你!……”大周氏指着她,“你可别做梦了,是,你聪明,漂亮,可那又怎么样?京都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出身高的女儿家多了去了!更别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嫁给赵六都算便宜你!”
她越说越难听,蜚蜚见姐姐生气了,冲上去,张开手臂拦在姐姐身前,怒视着大周氏:“不许你说我姐姐!”
大周氏见她们这样敌视自己,冷嗤一声,觉得她们可笑极了。
穷乡僻壤出来的姑娘家,心比天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别说九皇子根本不可能瞧上她们,就算真的瞧上了,恐怕也只是玩玩。
还想青云直上?简直做梦!
“蜚蜚,你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说你什么。”大周氏讥讽地望着阿柔,“只是你,我必须要跟老爷说说,你这想法太不像话了。”
大周氏总算找到了见老爷的借口,理理鬓边的首饰,风情万种地一笑:“老爷疼你们,不代表能让你们肆意妄为,若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丢人的还是我们郑府。”
“等老爷回来,我就去同他说,让你搬回郑府去,”大周氏得意一笑,“——我请几个宫里的嬷嬷来,好好教教你们规矩。”
“你做梦。”蜚蜚气得,连忙喊护卫,让他们把大周氏赶走。
加上原本的护卫,江府一共六个护卫,但是,新来的冯十三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五个人,但撵一个大周氏也足够了。
大周氏目的已经达到,不消他们驱赶,便端出贵妇人的姿态,顶着满身华贵的钗环头饰,风情万种地往外走。
巧的是,刚出了院子,便撞见了风风火火的太傅和顾瑾城。
“老爷!”大周氏一喜,当即上前,抓住太傅的胳膊,就想要和他诉苦,“我可算见到你了。”
话音刚落,满脸怒容的太傅就将她的胳膊拽了下来,反手扇了她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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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脆响,大周氏被打的偏过头去。
满头华丽的钗环叮当作响,大周氏脑袋一晕,只觉得头重脚轻,摔在地上。
伏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爬起来,除了疼,更多的是震惊。
令她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脑子里“嗡嗡”作响,瞬间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嫁进郑府这么多年,错事没有少做,可无论多大的篓子,太傅顶多说教她,从来没有朝她动过手,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下人和那些野崽子的面儿!
这一巴掌,打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尊严、她的地位!
从此以后,她在太傅这里,恐怕再也说不上话了。
莫非,是她做的事情被老爷知道了?
大周氏如遭雷击,趴在地上,许满头华丽的钗环都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她极挣扎,却根本抬不起头。
“你到底有什么脸来这儿?”太傅暴喝出声,“几个孩子才来京都多久?你做的恶毒事,我却数都数不过来!最可笑的是,他们早就知道,却一心想着替你遮掩,你呢?”
大周氏真的怕了,浑身颤抖,像一条快渴死的鱼。
果然,东窗事发了……
“你呢?!”太傅又厉声问了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早在城外你就想要杀了他们,却假惺惺地跟我收拾府上,说你欢迎他们?虚伪,恶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大周氏是这样阴损的人。
若不是几个孩子命大,怕是早就已经……想到这里,他浑然一震,惊愕地看着地上的大周氏。
一个令他几乎心肺俱裂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当年,烟儿与他大吵一架,之后就提出要回老家,招呼都没有给他打一声,等他知道,就已经得到了孩子遭遇不测的消息。
可那具尸体,实在太过奇怪!
天呐!这些年,他到底留了一个什么样可怕的人在身边?
——烟儿是断掌,此事鲜有人知!
而当年那具尸体的损毁程度根本就不正常,最不正常的,莫过于她的脸和手心。
对方显然是极熟悉他们父女两个,才会这样做,让他们死无对证!
往事的画面一段段从眼前闪过,女儿稚气的笑容,妻子撒手人寰时不舍的眼神,女儿与他争执时的表情,最后棺椁之中面目模糊的尸体……
太傅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身形剧烈摇晃了几下,撑不住地往下栽。
秦狗说的对:他自诩聪明,却让人骗了一辈子!
“把她、把她关入柴房,”太傅指着大周氏,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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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变故让兄妹几个都没有想到,顾瑾城抱着胳膊在一边,什么话都没有说。
见到蜚蜚眼睛红红的,吃了一惊,忙凑过去,想问问小姑娘怎么了,蜚蜚却根本不理他,转身就要离开。
她都已经好几天没有理他了,顾瑾城急了,忙跟上她的脚步,想要想办法与她好好谈谈。
门房就从外面跑进来,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地说:“当家的,当家的,快!”
“怎么了?”蜚蜚转身,避开顾瑾城的视线,去问门房。
门房跑的急,气喘吁吁的,艰难说:“外头来了好多人,抬着礼箱,我一眼都、都望不到头!”
蜚蜚和姐姐对视一眼,阿柔也疑惑的很。
她们在这儿不认识什么人,太傅又一向不参与朝中派系交往,谁会给他们送礼?
再说了,送礼也没有这么送的。
“出去看看。”蜚蜚移步去前厅。
太傅身子虚,让人抬回院子里去了,阿柔不放心,过去给他瞧瞧。
大周氏被关进了柴房,二哥、三哥和顾瑾城便跟上蜚蜚的步子,去向门外。
门房不敢拦他们,便让说话的人进了正厅,只抬礼箱的人留在门外。
兄妹几个原本觉得疑惑,一到正厅,却发现对方竟然是萧梵屹!
几日不见,他似乎更优雅了些,仍穿着一身白衣,料子似乎是番邦进贡的追云锦,千金难求一匹的料子。
因着大周氏的说法,蜚蜚对他正生着气呢,加上见识过他的原本面目,并不怕他。便草草行了礼,随即,语气有些生硬地问:“九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萧梵屹知道她脾气娇横,又是阿柔捧在手心里的妹妹,闻言,只是一笑,说道:“当家的太客气了,萧某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兄妹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求什么?”蜚蜚直来直去地说道。
萧梵屹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一封锦帖,勾魂摄魄的眼睛望着蜚蜚:“求亲。”
这话一出,兄妹几个都愣住了。连顾瑾城都面露惊讶。
蜚蜚眨了眨眼睛,问道:“求、求谁的亲?”
“外头盛传,我心悦阿柔姑娘已久,此事怪我。”萧梵屹说道,“几日前,自太常寺分别,担心你们遇上其他危险,我便派人沿途保护。”
蜚蜚皱眉。
“我回了京都后,宰辅大人意与我结亲,我便坦言自己心有所属。”九皇子说,“岂料,宰辅大人发现我派人跟着你们,便断定,我与阿柔姑娘交情匪浅。”
后面的事情,大周氏已经告诉她们了。
宰辅不满亲事被截胡,因此恨上了他们,在宴会上对大周氏冷嘲热讽。
大周氏气不过,来她们府上闹,想要借题发挥,把她们关在郑府,找嬷嬷收拾她们。
“此事是误会?”蜚蜚不太相信地问。
萧梵屹瞧了瞧她,又说:“算是,但也不全是误会。”
“此话怎讲?”二哥也糊涂了。
顾瑾城翻了个白眼。暗骂萧梵屹这个臭狐狸,说话从来没个准意,让人猜来猜去。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阴险吗?
“我心悦阿柔姑娘,不是误会。”萧梵屹正经地说。
顾瑾城瞧了萧梵屹一眼,心想,难得啊,他也会说肯定的话?还以为他只会打太极呢。
这话在众人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兄妹几个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厅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萧梵屹也不急,优雅地喝了口茶,等着他们的回答。
好一会儿,蜚蜚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我现在是当家的,但婚姻大事,我做不了主,恐怕要让九爷失望了。”
她从表情到语气,都娇俏可爱,声音透着软意,即便拒绝,也叫人生不起气,只觉得她乖巧。
“我、我会帮你问问的。”蜚蜚直来直去地说,“结果如何,请九爷莫要为难。”
萧梵屹在她面前就很好说话,当即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你去问罢,我在这儿等。”
在这儿等?
蜚蜚有些犯难,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也罢,毕竟是九皇子,她还是帮忙问问去罢,便让几个哥哥在这儿与他闲聊,她去问姐姐的意思。
阿柔一听,原本布满愁绪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眼睛亮亮的,望着妹妹,不敢相信地问:“他真这样说?”
“是呀。”蜚蜚早就知道他会是姐姐的姻缘,便不觉得意外,见姐姐这表情,还以为她也对萧梵屹有些爱慕,一时只觉得心情复杂。
因为他,外面的人都在说姐姐了,她替姐姐觉得不爽。
但姐姐却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反而笑了笑,小声说道:“他好像、也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你说什么?”蜚蜚没听清。
阿柔回过神来,与她说道:“没什么,不用担心,他是故意过来的,你回去拒绝他就行。”
蜚蜚更不明白了,连忙问:“这、这可行吗?他不会生气罢?”
“不会。”阿柔说道,“他想让我帮忙,为了打消宰辅与他结亲的念头,故意这样说的而已。”
蜚蜚拧眉,不理解这是个什么做法。
“可是,外头传的太过了,他该是怕我难做,所以故意带了礼来求亲。”阿柔说道,“我若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便说明他只是单相思,与我本人无关。”
蜚蜚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说:“这样的话,那些传言就不攻自破啦?那些嚼舌根的人,便会知道,区区一个九皇子,姐姐真的看不上!”
“可别这么说,我说来气大周氏而已,让旁人听见要笑话的。”阿柔说道,“所以,你去回绝即可,他是故意来给我拒绝的。”
“好。”小姑娘喜滋滋地回了正厅。
按照姐姐的交代,将萧梵屹拒绝得明明白白!
旁边的哥哥们都惊呆了,生怕妹妹把话说的这样直白,会让萧梵屹不悦。
没想到,他态度好的很,不仅不生气,反而主动给他们台阶下,问他以后还能不能来江府。
哥几个自然连声说欢迎,亲亲热热地说以后找他喝酒。
一番客套,好不容易将萧梵屹和他延绵几里路的聘礼队伍给送回去,蜚蜚松了口气,坐在正厅喝茶。
哥哥们出门送萧梵屹去了,只剩下她和顾瑾城。
顾瑾城忍了好久,还凑到她旁边,有些生硬地问:“萧梵屹心悦你姐姐,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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