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蜚蜚抱着只软下脑袋的野鸡,泪眼汪汪的。
阿柔卷起她的裤腿看了看,发现膝盖上红了一大片,还好有竹筐挡了一下,冬天又穿的厚,只是被啄了下。
心中内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赶紧带着小孩儿回家去了。
冬日天黑的早,等她们到家,晚饭都做好了。哥哥们本来还想去找她们,一见蜚蜚竟然抱着只野鸡,都一副震惊的表情。
“我妹妹可厉害了!”阿柔逮着人就说,“我妹妹打了只野鸡。”
蜚蜚:“……”
明明是它自己撞上来的呀,膝盖现在还痛呢。
大伙儿也知道蜚蜚到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只当小孩子玩笑话,配合地夸了蜚蜚几句。
三婶陈小月暗里直撇嘴,但看在肉的份儿上,对蜚蜚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殷勤得过分,旁边的胖墩都看愣了。
之前总说小傻子又烦人又碍事的是谁?
“明天中午,咱们把它炖上,给小蜚蜚补膝盖,好不好?”三婶门牙漏风,笑起来有些诡异,“蜚蜚真是乖啊,不像我家胖丫,轴死了,不讨人喜欢。”
那慈爱的笑容,跟昨儿拍着大腿骂人家娘的模样,判若两人。
大伙儿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尤其是柏秋,她有别的打算,短时间内只要她们不太过分,这点容忍度还是有的。
小半年没见荤腥,能吃上肉,大人小孩儿都很高兴。
即使一只野鸡最大也不过三四斤,对于一大家子人来说,塞牙缝都不够,但这个时候条件不好,有肉吃就不错了。
陈小月娘家有人做厨子,所以手艺比几个妯娌都好,遇上横菜都是她来烧的。
第二天晌午,她早早回家,将野鸡剥洗干净,漂亮的尾羽被挑出来放在一边,另摘了一把花里胡哨的羽毛留给孩子们做毽子。
之后,将鸡肉剁成小块,搁在海碗里,先用少量盐码过,这样做出来肉会更紧实滑嫩。
满满一海碗的肉,先用热油爆炒,待外表亮黄、炒出油脂时,加姜、蒜、辣椒、八角,豆豉酱,再加半锅水,焖煮三刻钟。
一揭锅盖儿,热气腾腾间,香味能冲得人天灵盖儿酥麻!
就算没人特意宣扬,光闻见这个味道,就能让半个村的人也知道他们家今天吃肉了。
光这样还不够。
——等大伙儿从地里回来,随时可以开饭的当口,将事先和好的面团揪成小块,薄薄一层贴在锅边,同时把泡好的红薯粉丝加进去。
煮开之后,面饼底下沾上了炖肉的汤汁,背面被大锅炕得酥脆,前面又被蒸得绵软……以一饼之力,为炖肉锅注入灵魂!
人多,担心大伙儿吃得不爽,又加了一颗切好的大白菜,铲起面饼,开始大火收汁。
因为先前放了盐和豆豉酱,这会儿就不用再加盐了,只放了点儿醋提味,一锅过年都不一定吃得上的炖肉,完成!
野鸡肉比一般的鸡肉有嚼劲,油更少,也更香,加再多配菜也不怕盖过它的味儿。
光是闻着这个香气,馋虫就已经给勾得四处乱窜了!再想想里面吸饱了汤汁的红薯粉和清爽的白菜叶儿……
不行不行!恨不得什么都不顾,冲上去就大开吃戒!
“赶紧赶紧,喊你四婶起来,开饭了!”陈小月两手端着一个大盆,大喊,“来拿碗筷,锅台上的饼子新做的,一起端来。”
期待已久的孩子们哄的一声跑出来,小蚂蚁似的,你搬点儿我搬点儿,一阵风似的卷过来,搬完又快速跑回堂屋的大桌边,乖乖坐好,等着吃肉。
众人坐定,张氏菜不急不慢地从里屋出来,难得有了点儿笑模样。
正要叫大伙儿快吃,就见胖墩跑进来,眼睛直直望着中间的大锅,着急忙慌说:“四婶不来,说是腰疼。”
众人:“……”
这么精彩的一锅摆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她竟然能忍住!敬她是条汉子。
“那甭管她了,咱们吃。”张氏发话,众人立刻像是解除了封印,十几双筷子齐刷刷伸向中间那个大盆,场面十分壮观。
太好吃了!
鲜、香、嫩、滑、脆……无论是肉、粉丝还是白菜,都各有各的好吃,连平时吃惯的三合面饼,都因为沾了浓厚的汤汁而增添了几重不同的滋味。
恨不得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圆满了!
寒冷的冬日,这样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肉,无疑能消弭一切烦恼忧愁,不管是心还是胃,都能够达到彻底的满足和解放。
柏秋给蜚蜚盛了小半碗的红薯粉,还有几块没什么骨头的鸡肉,让她先试着自己吃。
小孩儿最近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双手了,只是不灵活,需要多练。
嘴里嚼着鸡腿肉,蜚蜚像是被这个味道给惊着了,愉悦地眯起眼睛,握着小拳头摇头晃脑的,像只开心的小猫崽儿。
阿柔见妹妹闭着眼睛,沾了一脸的汤都不知道,还在那儿美呢,不禁笑出了声:“蜚蜚怎么像个小花猫?”
“吃完擦就行。”阿林伸手给她抹了一下,没想到更花了,也跟着笑起来,又夹些肉和菜叶子搁她碗里,“再接再厉,蜚蜚能吃多少吃多少。”
好好吃!
蜚蜚心里冒泡似的高兴,肉真的好好吃呀,以后要常去打猎!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刘桂云早就闻到三房炖肉的香味了,口水流下三千尺,恨不得冲到厨房守着去。
但她还记恨着张氏和二房,那野鸡又是那两个死丫头弄回来的,若自己屁颠屁颠过去,那不是跟陈小月哪家伙一样,没骨气?
她本意是想,必须得让人来请自己。请一次还不行,至少得三次她才勉为其难过去。
哪知胖墩这个棒槌,她说不去,竟然真的就没有再来了!
还有她男人和那两个小的,怎么就这样把她忘了?哪怕给她盛一小碗,尝尝味道也行啊!
一群没用的东西,全都靠不住!
或许她们就是故意的,一家人在那里吃肉,把她一个伤患晾在这里喝风……
越想越难受,不禁哭了起来。
她命苦啊!
父母一心想要生儿子,结果连着生了八个闺女,偏她不上不下的,排在老六,成天非打即骂,抱来弟弟以后,二老一心扑在弟弟身上,把他当个宝,她们姐妹就是草。
好不容易嫁了人,不缺吃不缺穿,以为等来好日子了,哪知弟弟大了,三天两头要用钱,她就这么一个弟弟,能不给吗?
不给,父母也不让啊!
哪次回去不是,带了好东西就能高看她一眼,和她说说话;一旦带的东西不好,理都不愿意理她;若是没带东西,好么,干脆门都进不去。
她偶尔也很反感这样,但又惦记着弟弟读书好,保不齐日后真能当大官呢!
到时候,定然不能忘了她这个姐姐。
男人是靠不住的,两个小子又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供弟弟!
——起码弟弟不会因为她要卖一个小废物,就又是要报官,又是毒打她的,发了疯一样。
不过就是个丫头而已,还不会说话,将来怕是连婆家都找不到!这么个赔钱货,趁早脱手趁早好,大不了把钱分给他们就是了……
刘桂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江家人的脑子里都是什么。
或许,就是看她不顺眼,故意这样针对她!
还是阿娘说的对:只有娘家人,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婆家人只会看不起她,把她当丫鬟和下崽儿的猪来使。
难啊难,饿啊饿。
前天她就托人给家里带话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来看看她,给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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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众人正大快朵颐着,还剩一些的时候,大虎的筷子突然几个大开大合,捞了一小半在碗里,站起来:“我阿娘晌饭还没吃。”
说完就往外跑,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面面相觑时,就听刚出门的大虎惊喜地喊了声:“外婆,舅舅,你们怎么来了?”
“吃着呐?”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不是说你阿娘伤了吗,就来看看,这吃的是啥?嚯,还有肉呢,不年不节的吃这么好,你们家有钱撑的?”
众人:“……”
“我跟你外婆也没吃呢,这么点儿哪够?”随意的语气,完全不把自己当个外人,“你再盛点去,咱们到你阿娘那儿一块吃。”
话里话外,完全没有要和主人家打招呼的意思。
堂屋里的众人听见了,脸色不大好。
大伯江敬文更是“腾”地站了起来,端起盆,把里面的汤汤水水往旁人碗里扒拉,催促大伙儿快吃。
见状,谁还犯傻?
直接抱着碗狂风暴雨地往嘴里送,连蜚蜚和小虎都加快了动作。
没办法,不吃完,可就便宜那两个不要脸的了!
——前两天还在那张罗着卖别人的孩子,今儿就腆着脸登门了。招呼都不打一声,甚至专门挑晌饭点儿过来,这脸皮,当真比城墙还厚!
在大伙儿三两下把炖肉都吃完,意犹未尽地啃饼子时,大虎进门来了:“我外婆和舅舅来了,阿娘还没吃上,我再盛……啊?没了?”
“亲家来了?咋不早点来,咱们也好多准备些吃的。”张氏抹抹嘴巴,问大虎,“人呢,上哪去了?”
大虎不耐烦地指了指他们北屋:“和我阿娘说话呢。”端着个碗往外走,“还有没有旁的吃食?我外婆和阿娘都没吃上,舅舅也没吃饱。”
众人:“……”
老娘和伤姐都没吃,他先一个人揣了个爽,的确是刘表叔的作风。
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刘桂云卖蜚蜚的真实原因是什么,也就没对他生气,只当笑话听。
“老三家的,你到厨房看看去。”张氏道,“大冷天的,好不容易来一趟,亲家嘛,能招待就招待一下。”
“诶。”
三婶起身,正要去,阿木就一拍桌子,怒目圆睁:“这个杂碎,还敢上门!”
“怎么说话呢。”张氏训他一句,“没规矩。”
阿林摇头,帮他哥说话:“阿嬷,规矩是跟讲规矩的人讲的,你看看那俩货。我觉得大哥说的对。”
“歪理。”张氏板着脸,“背后说说就算了,若让他听了去,多难看?”
阿木却反驳说:“他要卖了我妹妹好给自己买官,我不打他都已经是讲规矩了!真那么想要钱,自己挣去啊,实在不行卖自己家孩子啊,我们蜚蜚该他的?”
“你说什么?”众人惊了,“这事儿谁告诉你的?”
本来以为是刘桂云财迷心窍,打她一顿,她知道疼就会改,没想到,这根本就不是改不改的事儿——
而是他们刘家,欺负到江家头上来了!
“您不信?”指指北屋,阿木说,“他人就在那儿呢,您试探试探,看是我不讲规矩,还是他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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