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顾惜的道歉，沈易欢就当没听到。
主要她太想发泄一番。
等她哭累后，发现顾惜还在旁边等着她。
沈易欢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理智回来一些后，她就觉得刚刚在公共场合嚎啕大哭很丢脸。
一开口说话，沈易欢声音有些沙哑，估计也是刚哭过的原因。
“你走吧，这件事跟你无关。”
顾惜不认为这事跟他无关，是他撕了沈易欢的票，她才哭得这么伤心。
“撕了你的车票我非常抱歉，不过这件事我也不后悔，你是因为跟家里吵架心情不好才会离家出走，等过几天这件事过去了你就会后悔。”
沈易欢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不过她又不想说话了，顾惜不是她啊。
他那么幸福的一个人，怎么会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配成为家人。
距离顾惜到车站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等他们再出来时，天已经彻底亮敞起来，今天天气不错，天空中依然挂着半轮若隐若现的半月牙儿。
顾惜发现他的自行车被偷了，车站这种原本就鱼龙混杂的地方，他自行车着急忘记了没上锁，不就等于直接送给小偷的吗？
那辆自行车是他上初一前买的，陪了他快三年时间，因为顾惜爱惜得好，现在也非常好骑。
沈易欢抹着脸上未干的泪水，走好远才看到顾惜还停在后面。
她又折回去：“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要回去上学校。”
顾惜略苦笑地说：“我停在这里的自行车被偷了，感觉需要去警察局一趟。”
沈易欢：“？？？”
她真的佩服顾惜的淡定，自行车被偷都能这么轻描淡写。
沈易欢知道，顾惜的自行车被偷跟她有很大关系，如果不是为了找自己，他是不会在大清早来这个地方的。
虽然也不是她让他过来的，沈易欢现在还在怨念中，如果不是顾惜来找她，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坐在了去上海的车子上。
不过总归想想，她多少还是要为他自行车被偷负点责任的。
沈易欢人生第一次进警察局，居然是因为这样子的事情，他们把来龙去脉说一遍，主要是顾惜说，他思维很清晰。
从警察局出来时，沈易欢加快些脚步，跟顾惜说：“这是我第一次来警察局，以前看电视，总觉得这种地方应该是坏人来的。”
顾惜小声地回答了她：“我不是第一次。”
沈易欢：“什么？”
“没什么。”
上早读课的时间已经到了，看来顾惜今天上学又要迟到，沈易欢催促他快一些，如果迟到陈日东又该早麻烦了。
顾惜不放心地又问一遍：“早上的事情你不生气了吗？”
沈易欢气鼓鼓道：“你别再提醒我了，你提醒我一次，我就又要生一次气。”
她心里还是很生气，不过仔细想想今天如果就走的话的确有点急了，她手头上的钱到上海根本支撑不了两天。
早上那阵子非要走的勇气好像只属于那个特定情况下，等一阵子过去再想想，这件事还得要从长计议才行。
沈易欢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就跟顾惜闹掰，她心里清楚，顾惜是为她好的。
见沈易欢松了口，顾惜也好过一点，不过他依然强调了一下：“以后你最好也不要有这个想法。”
沈易欢没答应他，反正以后她的事情，他又管不着。
他们再次走到了大河边，顾惜得回家拿书包才能上学，沈易欢是顺路去车站给他找自行车。
————
“沈易欢，你给我站住！”
沈国栋气急败坏地吼道，即使他离沈易欢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声音估计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到。
沈易欢脚步停一下，也就三秒的时间，她又继续正常地走路。
要不是旁边还有顾惜，估计她现在已经在小跑了。
沈国栋又喊了她一遍名字，顾惜先停下了：“后面有人喊你。”
看来又躲不过去了。
沈国栋气冲冲地走过来，一句话没说就要先扬起手，准备扇沈易欢一个巴掌。
她后退了两步，跳上护栏，身后正好是大河：“你今天要敢动我一下，我就跳下河去死。”
“不得了了你，连我你都敢威胁了，你看看你还有个人样子吗？你奶奶在家为你愁死了，你倒好在这儿跟男的约会，都怪我平时不管教你，才让你这么不成气候，下来，看我今天到底敢不敢打你。”
顾惜觉得他误会了自己和沈易欢的关系，正准备解释，沈易欢先说话了：“顾惜，你回去上学吧，这件事跟你无关，你的自行车这两天我会好好找的。”
“站住，一个人也不准走，我要去告诉你们老师，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谈恋爱”，最后一句话沈国栋是对着顾惜说的：“你当我闺女好骗是吧，看我不找你父母打断你们的腿。”
顾惜：“您误会了，我和沈易欢只是同学关系。”
沈国栋气得呼吸都不稳：“什么样的同学关系要沈易欢晚上回家跟你在一起，白天不上课两人跑出来约会，你去问问你们老师有没有这个道理！”
沈易欢真觉得好笑，沈国栋平时都不问她，现在在这儿装什么慈父教育她不要谈恋爱。
她又威胁道：“让我同学走，不然我马上就跳下去。”
沈国栋真不敢动了。
顾惜一根筋到底，还想给沈国栋解释清楚，却不知道根本没这个必要。
沈易欢简直在哀求他走，毕竟这事跟他无关。
顾惜走后，沈国栋脸色更臭：“他都走了，你还在这儿装模作样做什么？”
沈易欢跳了下来。
沈国栋立马抓住她的衣袖：“沈易欢，今天我不好好教训你的，平时你奶奶说你学习不认真我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居然敢跟男人跑了，你才多大，还要不要脸？”
沈易欢硬被他拽着往前走，一言不发。
沈国栋骑电瓶车出来的，车子停在街道统一停车的地方，他一步步紧看着沈易欢，就怕他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
这种事情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到家后，沈母果然坐在客厅处等着，见到沈易欢又开始骂：“我们沈家上辈子是欠你这个祖宗的啊，你为难我这个老骨头就行，你爸爸不要挣钱养家啊，你非逼着他班不上去找你。”
沈母永远都知道说什么话最让她生气。
沈易欢立马回怼：“谁让他去找的？你们就不能当我死了吗？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谁要你们管了！”
“沈易欢，住嘴！不许你和你奶奶这么说话，你奶奶把你带大就这点功劳吗？”
沈母跑到儿子面前哭诉：“看看，这就是她平时对待我的态度，我生几个孩子都没有她这么不孝的，国栋啊，这就是个小白眼狼，对她再好都没用的。”
沈国栋顺了顺沈母的气：“妈，你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她这个年龄最容易叛逆，说什么你都不要当回事。”
沈易欢头仰得很高，表演母子情深，把她喊跟前算什么回事。
沈母在沈国栋劝说下回房休息了。
沈国栋在客厅里团团转，转了几圈后，对沈易欢说：“到你房间说。”
沈易欢又摇摇摆摆地跟他到自己的房间。
“你告诉爸，你和那个男的进行到哪一部了，实话实说。”
沈易欢知道他误会了，也许在他心中，自己的确是十几岁就能跟人家睡觉的那种。
她不想再说话了，既然他心里这么认为，说又有什么意思。
沈国栋见她不说话，想得却完全跟她不一样，他以为沈易欢沉默是代表了默认。
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啊！
他把整个市里都跑遍了，生怕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安全。
没想到她居然自己跟着到人家家里。
沈国栋脸色憋得闷青，想一顿把沈易欢打死了，又想着她性子烈，别打两下真的去跳河，寻死寻活。
打不得、骂不得，沈国栋忽然爆发了一阵哭声。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前妻林楠了。
如果林楠没有走，这个女儿不会变成这样子。
沈国栋还记得沈易欢四岁时，他和林楠带她去游乐园玩，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喜欢她，林楠喜欢美，自然也把自己的女儿打扮得娇娇美美的。
有个卖西瓜的小贩看她实在太可爱了，跟个小精灵一样，特意给她切了一块西瓜。
她却怎么也不接，还天真地和沈国栋说：“爸爸，你告诉过我，不能吃外面人给的东西，所以这个西瓜我不能吃。”
一圈围观的人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怎么就变成这个结果了呢？
沈国栋哭了，声音里还呜呜地说着：“是爸爸对不起，爸爸没有教育好你啊。”
沈易欢的心里依然是一片冷漠，之前那么多次，她都想要一点爸爸的爱，尤其是刚离开林楠时，沈易欢不爱说话了，就只跟着沈国栋一个人，去哪里都跟着。
结果呢？他转头又娶了一个老婆，现在假惺惺在这儿哭泣自己对不起她，这个鳄鱼的眼泪已经感动不了沈易欢了。
沈国栋其实也知道自己没有尽过一位父亲的责任，所以他基本不会主动来看沈易欢，每次看到她，都会提前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败。
与其这样，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有时候他也会担惊受怕，生怕哪天有人告诉他，自己女儿闯祸了。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沈国栋自言自语忏悔了半天，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话，是自己的错，才让沈易欢犯了那么大的错。
这是沈易欢第一次发现沈国栋老了，他坐在床边，沈易欢是站着的，她甚至能看到沈国栋两鬓的白发。
她终不忍心解释：“你想太多了，那个人只是我非常普通的同学，他自行车被偷了，我跟他一起去报案。”
沈国栋觉得这是沈易欢在糊弄他的借口：“他自行车被偷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就是找她才会被偷的。
沈易欢不想说实话，离家出走这件事，她也不想告诉沈国栋，结结巴巴说不出所以然：“我们是同学，他自行车被偷，我肯定要问一下的。”
沈易欢越往下解释沈国栋越觉得她在撒谎，为了不想被发现，故意找的借口。
他想了一下，觉得沈易欢现在还小，人生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第一次拿出作为父亲的担当说道：“这个学校你不能再念了，跟那个男孩也不许再来往，爸爸再重新给你找个学校。”
沈国栋做完决定也没有征求沈易欢的意见，他觉得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威严。
然而等他把这事说出来和沈母商量时，得到的却一顿痛骂：“现在怎么转学？转去私立学校你知道学费多贵吗？咱们家里哪里还有这个钱给她去念私立学校？”
沈国栋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但跟沈母说无所谓，他叹口气：“妈，你知道她昨晚没回来是干什么去了吗？和男孩子在外面过夜，她才十几岁。”
沈母早知道了沈易欢在谈恋爱，她也不想管，反正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她学习成绩又不好，将来不嫁人干什么？
“那你打她一顿就好了，私立学校咱们念不起，再说你跟美秀商量过没，国栋啊，你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你还是小龙的父亲，美秀的丈夫，不能这么冲动。”
沈国栋听了母亲一番话，打消让沈易欢转学的想法，沈母又让他放心，赶紧回家，沈易欢这边又她照料着。
沈国栋再次脱逃了。
他甚至没有和沈易欢强调一句爸爸走了。
家里又剩下沈母和沈易欢，一切都好像没变。
沈母态度软下一点，祖母两人在家都不说话，她把晚饭煮好，站在沈易欢房间门前喊：“出来吃饭。”
沈易欢也妥协了。
只是那之后，她在学校里更加“堕落”。
原本刚到三中二班时，沈易欢还听陈日东的话，跟同学偶尔也会搭话。
但这件事情后，她在班级里算是彻底被“孤立”了，没什么人愿意跟她说话。
沈易欢也不想搭理他们，人家找她说话，她就当没听到一样。
陈日东把她和盛甜的位置调开了，不过她也没有放弃沈易欢，原本是把她调到后面一点的。
沈易欢却直接坐到最后面靠窗户的位置，那张桌子原本只有一个大高个子坐，她也没有经过人家同意，直接坐到了旁边。
这个同桌，她是不想再说话了。
陈日东一开始很生气，他把沈易欢喊到办公室，原本是想批评她，连带上次的事情一起说，可看到沈易欢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觉得这个女同学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陈日东多年的教学生涯当然也有碰到过很多成绩不好的学生，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其他的老师不一样的，他从来不会放弃班级里的任何一个同学。
但面对沈易欢这种原生家庭就有问题，从而导致性格扭曲，根本不听管教的学生，他无从下手。
最后陈日东随了她的心愿：“你想坐最后一排就坐吧，不过老师希望你就算坐在后面，也不要放弃自己。”
沈易欢只当没听见，看到他同意，就出办公室了。
她又在办公室外面碰到顾惜了。
这些天，在班级中两人几乎没说过话，有时候顾惜想过来问一下事情，沈易欢趴在座位上，只当没听到。
顾惜：“沈易欢，你这段时间了，你爸爸那天回家是不是打你了？”
这次沈易欢终于说话：“你自行车找到了吗？”
顾惜摇摇头：“估计找不到了，我已经买新的，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自行车在那种地方丢掉怎么可能找回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顾惜觉得新自行车比旧的好骑。
沈易欢想赔也没用，她买不起新的自行车，不过这是她欠顾惜的，以后有机会她再报答。
顾惜还想问她车票多少钱，他答应了沈易欢要赔她的车票。
但他还来不及开口，沈易欢已经走了。
其实仔细想想，目前的状态才算她的日常，因为以前沈易欢在庭北初中也是这样子，不过就是换个环境而已。
这期间，沈易欢又惹了一次事。
她本来就心情不好嘛，周燕她们几个也都知道，小姐妹一有空就聚在一起。
那天中午，学校无休，沈易欢逃课和她们出来玩，正好碰到了招娣的弟弟赵威。
他比她们小一届，听招娣说她妈当时生下她时见她是个女娃，想直接掐死她的，那个年代，在她们区里的医院，厕所里有不少被淹死的女婴。
但招娣命太硬了，她奶奶拿针都没扎死她。
再加上在招娣前面，她妈已经让医生掐死了两个女婴儿，担心这个再被掐死，接下来再生不出来孩子，赵家就要绝后了。
招娣就这么活了下来，却因为第二年她弟弟的到来，成为了家里的一个累赘。
小时候她被教育的理念就是处处要让着弟弟，赵威是家里的土皇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惯着他，这种情况下，欺负招娣就成了他从小到大经常做的事情。
赵威成绩也非常烂，但招娣她妈还没放弃他，一直想找老师给他补课，估计这次他就是刚从补习课那边回家。
“赵招娣，你又逃课，今晚看我不回家告诉我妈的。”
招娣对这个弟弟已经算一再忍让了，因为招娣的容忍，按理说两人不会产生什么矛盾，但这个赵威似乎特别喜欢看她被父母打，父母越是打她，赵威在旁边看热闹就越开心。
长大后的招娣也不会再每次跟小时候那样被他欺负了就只知道哭。
“关你屁事，把你自己事情管好，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我说话，别以为在外面我就不敢打你。”
赵威长得缩头缩尾，跟个小鸡仔一样，在同学面前他可一点不敢嚣张，也就仗着一张会告状的嘴，每次都主动挑衅赵招娣。
沈易欢她们三人已经看他不爽好久，招娣每次都拦着你，实在是她妈就是个泼妇。
但这次沈易欢心情正好不好，她就动手打了一顿赵威，周燕她们原本还想拉架，觉得没必要动手。
看赵威还敢反抗，四个人一起上，给赵威狠揍了一顿。
这还是她们到三中后第一次打架，赵威脸上的一块皮都破了，他哇哇大哭，惊动了门卫，这场架才结束。
沈易欢朝他吐了几口唾沫，呸了呸才很有气势地走掉。
她们走出赵威的视线，招娣才感到慌了：“我妈这次肯定要打闹学校了，我们要倒霉。”
“没事，你们把事情推给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犯事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她们觉得沈易欢变了，以前的沈易欢也很丧，可自从上次事情后，她变得更丧了。
周燕：“欢欢，你这话可真没意思，咱们是闺蜜，一起打架就要一起承担责任，我也不怕，大不了就带家长呗。”
沈易欢：“你妈也不容易，别总惹她生气了吧，到时候再看，招娣，你再去威胁威胁你那个弟弟，就说他要是敢闹大，下次就不是揍他这么简单了。”
可惜招娣还来不及说，赵威这个弱鸡已经把他妈找来。
见到儿子脸都破皮了，赵威他妈真要把学校的瓦盖要掀开。
然后，沈易欢这下子真出名了，大家都知道了三中一个女生，把比她还小一级的男生给打了一顿，校园暴力真可怕。
陈日东真的要被她气得吐血，赵威他妈赖在他办公室不愿意走，非要学校还她儿子一个公平。
当时下课铃正好响了，陈日东要去教室喊人，把沈易欢喊到办公室来解决这事，正好顾惜过来送东西。
陈日东：“顾惜，你去教室后，让沈易欢过来一趟。”
顾惜见他旁边做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脸朝着另外一边，办公室里坐在好几个老师，可她横行霸道的样子，像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老师，出什么事情了？”
“跟你无关，是沈易欢又打人了，看人家家长都找到我这里了，你喊她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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