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没有能力听懂那些话,但听清了那句“织田显荣”和“选择外人牺牲”。二哥觉得曲曼婷是外人,她却很清楚,自己才是外人。
她同曲曼婷在大哥心中,从来没有可比性,他从来不在乎她。
他要让她去死。
可是她是一个人啊,也想活着啊。她想看着橘猫慢慢长大。
元宵节过后,刘佳来了,正是星期一。原就冷清的宅子更是没有生气。铃铛难得早早起床,换了件学生裙,再穿上毛呢外套,带着橘猫乖乖在书房等老师。
沈家在假期和金钱上很阔绰,刘佳已经近一个月没见到铃铛了。
走进书房,女孩正在看书,今天天气晴好,明媚的阳光从身后照进来,人的轮廓带着光亮。大了不少的橘猫窝在女孩的肩膀上,不时蹭着她的脸颊。
美好得像是西洋油画中的场景。
只是女孩似乎又瘦了一点。眼下还有些黛青。
“昨晚没有睡好吗?”刘佳坐下来,问她。
“没有。”铃铛摇了摇头,面颊上露出笑,“只是太想见到老师了。”
刘佳嘴唇弯起来,手掌抚了抚女孩的头,“我也很想见到铃铛。”看见她还是好好的,刘佳安心了。
课程如往常一般,铃铛已经学到了西洋文学,认真听着老师讲《李尔王》,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些词。
中午下课后,铃铛将抽屉里的书拿出来,递过去问道:“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有太多的困惑,可还是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女孩并不愚笨,她学得很快,近一个月,她已经越来越少问问题了。刘佳俯身看着,正欲解答,却发现这是很久以前她教过的那篇《朱子家训》。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女孩该是忘了,但这句话并不是难懂的话。
她没有深想,笑了笑,再次跟铃铛说了一遍,“就是受了别人一滴水的恩惠,也应当加倍回报。铃铛送给我一块蛋糕,我就想加倍对铃铛好,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女人的目光格外温柔。
铃铛看着眼里也有些光彩。过了几瞬,她上前伸手抱住了老师,女人身上是很舒服的香味。
“我也想努力对老师好,我很喜欢老师,老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释怀地笑了出来。
刘佳走后,铃铛再次走出客厅,坐在了木秋千上。
花园里都是枯枝落叶,茉莉花还未抽出新芽,这秋千很孤单。除了她,谁也瞧不起它,树木也嘲笑它。
擦掉木板上的那层铁锈,她抱着橘猫,静静等着沈听白回来。
午后的风还是冷的,吹得鼻子有些堵。她把猫紧紧窝在外衣里。这次,他回来得不算晚,天没有黑,几个小时后汽车就隆隆地驶进来。
只是铃铛再没有欢欢喜喜地迎上去,默默看着他下车,看着他进楼,见不到人了,才后知后觉地从秋千上站起来。
她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和沈听白说过话了,也不主动找他。她是一个很有信用的孩子,说过的话就不会违背。
因而女孩抱着猫一步步走到沈听白跟前停下时,沈听白还愣了愣。
地上影子像一个布娃娃,盯了半响,他放下报纸,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沈听白的话很温柔,他也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镜片后那双细长的眼睛望着她,并不冷漠。但铃铛知道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这是她第一次破例,也是最后一次同他说话,她想。
怀里的橘猫不安地扭动着,铃铛抱紧了些。过了会儿,讷讷喊了声:“大哥。”
这个称谓许久没有叫过了,有些陌生。她说完还顿了下,喉咙里格外干涩。很久,铃铛才徐徐说出后面的话。
“我愿意去日本商会。”
她低下头不再看他,努力将那些话一股脑说完。
“我和嫂子是不一样的。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只喜欢钱,只要大哥愿意给我很多钱,我就愿意去。”
想起他那么在乎沈家的名声,她又说:“而且你不用难过,我不是你妹妹,那个荷包是我捡来的,我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坏人,你可以把我赶出去。”
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且厌恶至极的妹妹换沈家的稳当和爱人是一件很值得的事。连铃铛这种没有脑子的人都觉得值当极了。
铃铛想为他为沈家做很多好事,可他从来都是生气。她想着,这次他该是会夸奖她了。
她抬起头,笑着问他:“你有没有很开心?”
她眼里有些光亮,期冀着他能笑出来,摸着她的头夸赞她一句。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左边面颊却是瞬间麻木起来,耳边的碎发刮到了眼睛里,眼睛也变得红彤彤的。
沈听白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生气,他打了她一巴掌。
空荡的房里,这一声像是一块石头扑通投入水中。橘猫被这个动作吓得跳出了女孩的怀抱,跑到楼梯处消失不见。而铃铛似乎是被打懵了,睁着眼愣神许久,眼泪才掉出来。
她缓缓意识到大哥扇了她一巴掌,并不重却足够打碎她仅剩的一点期待和希望。
沈听白没有去看女孩呆愣的样子,咽喉是处极度的酸涩,语言的吞吐也变得艰难。他掐住女孩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强迫她看着他。
“说,说你不去。”他沉声道。
男人柔和的面容上满是严厉和冷漠,像是冬日的草木,带着风霜。铃铛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看着一个人,但他现在就是在如此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尽管她想过他会生气,可是她还是不懂,她都愿意主动替曲曼婷去死了,为什么他还是不夸她,他从来不夸她。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不喜欢。
眼泪似是断了的线的珠子,沈听白的脸模糊得看不清,她问出口来:“为什么……不夸我?”
她只是想让他夸夸她。
回想了那些话,她说:“对不起,我不该要钱的……你能不能夸夸我。”
女孩眉眼间全是泪痕,她定定地望着他,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碎。
沈听白再也忍不住,那股酸涩溢到眼眶。他垂下眼,一向温柔的人,声音似是从喉咙里吼出来:“没有为什么!说话!说你不去!”
这句训斥比那天晚上的还要重上千百倍。铃铛的眼睛逐渐空洞下去,漆黑得像两个窟窿。他掐得她脸颊很痛,她还是没能说出来。
脑子是一片混乱,她不曾想到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努力了,大家却总是不喜欢她。
直到男人松开手,将她拉进怀里,铃铛还是呆愣愣的,眼泪从眼眶里不停地掉,润进男人西装里。
这是沈听白第一次抱铃铛。铃铛是一个很瘦弱的女孩,额头刚刚到他胸口,他环过手就能一把拥住她。
怀里的女孩浑身都很冷,沈听白摸着她的头,抱紧了她,缓缓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话语是从未有过的艰涩,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
“父亲带你回来的那一天,我就很喜欢铃铛,铃铛是一个很善良很漂亮的女孩子,笑起来像天使一样。”
“他很早就知道你不是沈家人,抚养你不是因为那个荷包,是因为铃铛很好很好,他很爱你。大哥也很爱你。”
“我不期望你知道一些大道理。任何时候我都希望铃铛能够好好的。所以你不能去,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去,你要记住,永远不能为任何人做伤害自己的事。”
“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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