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的脑袋被他压在胸口。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他似是慎重的话。嗡嗡的振动从他的胸膛传到脸颊上,麻麻的,铃铛被震得愈加混乱。
她恍惚想起了,书中那个被人在脸前吊着胡萝卜的兔子。它每日都在寻找近在咫尺的萝卜,奔跑得跌进水坑,才终于碰见了那喜欢的东西。
那天铃铛哭得很是惨烈,沈听白的衣服胸口前湿了一片。
徬晚,奔子急急忙忙上楼去给沈听白送文件时,没有在书房找到大少爷的人。
沈听白第一次没有去忙生意上的事,而是陪铃铛在房间里呆坐着,无聊地看着她做一些无趣的事。
他想好好陪着妹妹,但和好如初、破镜重圆从来都是一句空话。他们也从没有圆满过。
铃铛不是一个活泼闹腾的的孩子。不会像顾期期一般冲着哥哥痛哭流涕、撒娇卖好。沈听白也无法对着她说一些不着调的玩笑话。
给他搬过来一把椅子后,铃铛讷讷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他欢喜的话。便垂下头,又和往常一样坐在床上抱着橘猫,看着晦涩难懂的英文小说。
那是明天老师要讲的,她每晚都会预习好,好让刘佳教起来轻松一些。
她做事很投入,垂下头后再没有动弹过。沈听白并不开口打扰她,只是坐在她身边静默地翻着她以往写的作业。
氛围很安静,只有不时的书页翻动声。但比起以往的冷漠和争吵算是岁月静好了。
奔子从门缝中看见大少爷时,便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纠结地扣了门。
沈家兄妹关系一向不亲密,只是他不是没有眼力的人,说出口,便是真的很急迫。
“大少爷,商会的事。”
那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沈听白顿了下,从本子中慢慢抬眼。床上的女孩还是专心致志,认真地盯着书籍,他看了几眼,对门外的人做了个手势,低声说:“你先去客厅。”
奔子点了头,卧室的门再次被轻缓地带上。
声音很细微,但铃铛是听见了的。慢慢看完《李尔王》的一个章回,她侧头去看身边的人。
床沿处,沈听白仍在认真看着她的作业。
她问他:“奔子好像有事,大哥不去吗?”
以往吃饭时,奔子在他耳侧低语几句,他便是饭也不吃地离开了。
沈听白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顶,说,“没有什么大事,大哥想多陪陪铃铛。”
他脸上有笑意,眉宇间都是温和。
他今日很是好说话,没有说她将猫带上床,也没有说她吃饭的姿势。似乎是想慢慢将以往的亏欠都一件件弥补起来,他在努力对她好。
铃铛其实是很好哄的,她从不能深刻地怨恨一个喜欢的人。
只是他们已经互相冷漠太久了,像是结了三尺的寒冰。一夕之间,隔着冰墙,谁也不能给予温暖。她习惯了安静,找不出任何能同他说的话。
半响,安静中,铃铛合上了英文书,将小几上那本《安徒生童话》递给一旁的兄长。
“大哥要是无聊,给我读读美人鱼吧?”她说。
女孩手里五彩斑斓的童话书,和男人的那身严谨西装并不般配。
这是她喜欢的故事,也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故事。她给橘猫读过许多遍,却是从没有人给她读过。她倒不是很期望他读,她对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期待,只是希望着他不要那么觉得对不住她。
沈听白接了过来。
静谧的晚上,铃铛便是睁着眼和橘猫又听了一遍美人鱼。
“是我救的你啊……人鱼公主说着,但是王子仍然听不见。王子和那个女孩结婚了。”
……
“人鱼公主下定了决心,在王子睡着时进入他的寝宫。只是是看着王子安祥的脸,怎么也下不了手。”
……
“黎明的曙光照耀着泡沫,而人鱼公主的身影,又像在泡沫中忽隐忽现的往上升。”
他和她的声音是不同的,是温和而有暖意的,带着希望。只是听到最后的结局,铃铛还是难受得哭出来。
沈听白看着女孩的样子,有些好笑,“哭什么,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他手指擦着她脸上的眼泪。
铃铛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是假的,她说:“我只是很心疼美人鱼,谁也没有做错事,可是美人鱼就是那样死去了,很遗憾。”
“所以铃铛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先考虑自己,自私的人才会活得好。”沈听白又一次说到这话。他总是觉得铃铛会做一些傻事,心底很是不安。
铃铛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她看见他有点凝重的神情,挤出一个笑容,换了个话题:“大哥,我好想带橘猫去看海啊。”
话里是期盼。
顺远在内陆,没有海,湖泊也很少。沈听白也是没有真正看过海的。
他想了想,笑着说:“等商会的事不忙了,沈家差不多也要搬去上海了,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好不好?”
搬家的事,他原是不想同她说的。只是他似乎也不得不承认铃铛是一个大人了,他不可能永远把她放在温室里。他不能够看护她一辈子。
房间里有些暖意,氛围算是温和。
“好。”铃铛乖巧地点头,瞥见沈听白脸上的笑意,她慢慢又试探地开口,“大哥,那……去上海前,我能不能出去见见顾燕帧啊?”
女孩的话还是软软的,沈听白的手却是有些僵住。
他垂下眼,问:“铃铛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男孩子?”
铃铛回答:“他对我很好。”
沈听白抚了抚她的头,说:“铃铛,你和顾燕帧不合适。”
“不是有没有婚约的缘故,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恶劣的公子哥,但是他确实不是你的良人。”
他虚虚搂着她,开诚布公地同女孩说着世族婚姻的残忍和现实。
“你还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应该知道,父亲是一个温和善良的老好人。”
“我的母亲出自江南的名门望族,因为这个商贾的儿子放弃了家族的所有的和他来到顺远。奔则为妾,她没有带来一分的利益,婆家不喜。她觉得父亲很爱她,她可以克服所有困难。”
可是如果真的万事顺遂,铃铛又怎么会被领回沈家?
沈听白没有说这句话,只是说:“可是后来家里还是有了几个姨太太,他身边也不缺红颜知己。”
“顾燕帧或许对你是有真心的,只是年少的爱慕经不起时间的蹉跎。他那种花花公子,会缺少爱慕的人吗?”
女孩一直低着头不曾说过话,此时才讷讷回了一句:“大哥,你不要说他的坏话。”
“呵。”沈听白拍了下她的脑袋,换了个说法,“他多情又心软,四处招惹女人,再加上显赫的家世,便是老了也不会缺纠缠的人。家族中落又会受到父辈压力,同人联姻。他会永远待你如初吗?”
“连父亲那般的人都能让母亲抑郁而终,男人说的承诺从来是不能信的。顾期期不喜欢你,顾家人不喜欢你,你那些格格不入的习惯,他日日护着你,爱意一点点被消磨,也会有疲累的一天。而且哥哥这里从来没有见过顾次长的拜帖,他连为心爱的女人抗争都做不到。”
“更何况,顾家不会一直待在顺远。”他缓缓顺着她的头发,说到这处顿了下,侧过身望着她,“你要是跟着他嫁远了,两个哥哥不会难过吗?那么远,铃铛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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