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红与黑的世界。
绝望的哀嚎是最清晰的人声,岩浆泡爆裂时的火星是唯一的亮色。放眼望去,深沉的黑色延伸向天空,视平面只有岩浆的赤红。
无数的灵魂在这炼狱之中承受痛苦的煎熬,扭曲着,窒息着,但无法就此了断。唯一的信息是在他们出现在此地时,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们:
“你们生来就是要受苦,这里就是炼狱,等受完了所有的苦,赎过曾经的罪之后,才能……”
“白痴才听你的。”鬼舞辻无惨没有听完这些话,他被岩浆烧得痛不欲生,可旁边连落脚都地方都没有,只能像其他人一样泡在这鬼地方里。可他又不想像身边的几个家伙一样,不顾体面的惨叫,刚刚那句话,还是他使劲憋气,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之后他赶紧合上了嘴,好保留自己的一份体面。
这种讲究的做派让那几个给岩浆烫地话都说不出的人很是排斥,纷纷离他远了一些,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鬼舞辻无惨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将他们的相貌记下,准备等自己摆脱了这困境后好回来教训他们。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对付这几个人后,忽然发觉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人正在向这边游来,其实说“游”不太准确,这片岩浆海下面是能够踩到地面的,那个人挥动手臂其实为了拨开沉重的岩浆,好快一些走过来。
鬼舞辻无惨看了看对方面对的方向,确认了那个人就是冲自己来的,他没有动弹,一是因为同在岩浆海,他不担心对方有什么能伤到自己的手段,二是他刚刚试着移动了一下沉在岩浆海里的手,仅仅是动了动手指就痛得他差点惨叫出声,所以还是留在原地静观其变比较好。
不过那个游过来的人似乎没有鬼舞辻无惨这么痛,虽然他的面色也不轻松,满头大汗不说,连表情都有些扭曲,时不时会克制不住地痛叫出声。
大概是泡得比较久,已经习惯了吧。
鬼舞辻无惨想。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人游到自己的身边。
不等鬼舞辻无惨开口询问,那人主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你需要帮助吗?我看你似乎很痛……”
“……”
这人的面容很和善,但鬼舞辻无惨不觉得他是个无私的好人,能落到这种地方的,怎么可能会是好人,也不知道这家伙用这张善人脸骗了多少倒霉蛋。
见鬼舞辻无惨不说话,那人的表情出现了些许变化,他嗫嚅着,似乎是在为鬼舞辻无惨担忧。
“啧,那你说说看吧。”鬼舞辻无惨不耐烦应付这种人,要不是他动不了,早转身走了。
那人松口气,赶紧把缓解疼痛的方法告诉了他。
“帮别人承受岩浆……?你当我是傻子吗?还是说其实你是个白痴?”难得耐下心听完了对方的话,鬼舞辻无惨却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这种温度的岩浆里面还要帮别人抬手抬身体,你脑子没坏吧?”
那人一噎,焦急道:“但是、这方法真的很……”
鬼舞辻无惨不想再听下去了,本来就被岩浆烧得要死要活,还要听一个神经病在旁边喋喋不休,就算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他又没法像对方那样随意动弹,只好转动自己唯一能动的脖子打量起四周,好发现点什么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忽得,他目光一凝,似乎在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那人注意到了鬼舞辻无惨的目光指向,暂停了劝说。
“我在看……哼。”鬼舞辻无惨撇他一眼,反常地露出一个笑来,“说来,既然你一直说什么帮助别人,不如现在就来帮帮我吧?”
“什么?”
“就是说,你把我送到那边去,我就相信你,怎么样?”
鬼舞辻无惨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他肩膀以下的部分都在岩浆里,实在做不到抬手的动作,好在那人看懂了鬼舞辻无惨的示意,跟着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怎么样,你愿意吗?”那人脸上明显的犹豫之色让鬼舞辻无惨摆出一副嘲弄的表情来,“哼,果然是个骗子。”
被“骗子”的形容一激,原本还踌躇着的那人立马答应下来:“如果我送你到了那边,你可要相信我的话啊。”
“那是当然。”
但这件事说归说,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因鬼舞辻无惨根本就是动弹不得的状态,所以即使想要把他托举出来,也只能依靠那人一个人的力气,更不用说还有岩浆的阻拦,光是把无惨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人便已累得气喘吁吁。
“哪、哪个方向,再指一次。”
“那边。”
“好……”
在一段漫长而煎熬的移动时间后,那人终于架着无惨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那人脸色苍白如纸,像是随时会昏倒在岩浆里一样。
“怎……咳咳,怎么样,我做到了。”
“还没完呢。”
“什、你明明说的就是这里啊。”
鬼舞辻无惨用被那人从岩浆里抬起的手指了指两人的上方:“我说的是你的上面,你不是说要把人举起来吗?光是这样算什么举起来。”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还没在岩浆里的身体。
那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在鬼舞辻无惨以为他会翻脸的时候,那人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缓和下来:“原来你已经猜到减轻痛苦的办法了啊,怪不得……好吧,我就试试看。”
“你在说什……哼,你知道就好。”没有反驳那人的话,鬼舞辻无惨一昂下巴,“快点。”
“知道了。”
想要把一个成年体型的人从岩浆里抬起来可比架着他走一段路难多了,又是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努力,那人终于把鬼舞辻无惨托举上了半空,这次,他连大口喘气都力气都没了,另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将他深深的压进了岩浆,只露出一个脑袋和托举的双手来。
见到鬼舞辻无惨看向自己,那人勉强笑了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步骤呢,就、唔!”
回应他的,是鬼舞辻无惨重重踩下来的脚掌。
奋力跃起,抓住从空中垂下的黑色丝线,鬼舞辻无惨低头看了一眼那人,作为自己跃起的垫脚石,那人被反作用力直接推进了岩浆,那双托举自己的手徒劳地在半空中划了两下后,便跟着犹带惊愕的脸消失在了岩浆海里。
想到之前那人托举自己时,无论多累都会小心地把脖子以上的部分避开岩浆的举动,再结合此情此景,鬼舞辻无惨猜测是因为一旦人的头沉入岩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它往上爬了一点,稍微观察了一下远处的人,发现也有这样的情况,于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真可怕。”它感叹,“我可不要变成这样。”
说完,它不再去看底下的人了,专心致志抓着丝线向上攀爬,但它不想理睬底下的人,不代表底下的人会放过他。
有人在下面扯着丝线爬了上来,还有人聚集在丝线的下面拼命叫骂。
“那个人帮了你这么多!你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畜生!”
“你这样还算是人吗?!”
鬼舞辻无惨对这些叫骂充耳不闻,它更在意那些跟着爬上来的人,为了不被对方妨碍,它特意在原地等了一会,然后一脚把跟上来的人踢进了岩浆,那个人像是托举鬼舞辻无惨上来的人一样,沉入岩浆后,就再也没有冒头了。
“这根线承受我的重量已经很勉强了,再加一人谁知道会不会断掉。”面对后上来的人惊恐的眼神,鬼舞辻无惨毫不留情,“况且,这是我最先发现的,是属于我的机缘,你们这些活该受苦的家伙们,还是好好呆在里头吧。”
这冷酷的做法和无耻的态度令那些人沉默下来,见状,鬼舞辻无惨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继续往上攀爬。
……
不知过了多久。
头顶的黑暗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鬼舞辻无惨渐渐感到了一些它不愿意承认的……畏惧,或许还有孤独。
(如果再有人爬上来的话,我就不踢他们下去了。)
它看着手上不知不觉已经变成手臂粗细的线,暗暗想。
又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线终于传来的动静,有几人跟了过来,他们看到鬼舞辻无惨,想到了这人狠心把人踢进岩浆里的动作,便纷纷停下动作,不肯接近它了。
“……”等待他们跟上自己的鬼舞辻无惨瞪了他们一眼,开始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懊恼。
但是,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攀爬中,有几个同行的人也很不错,即使自己根本看不上他们,而他们也不肯靠近自己。
在鬼舞辻无惨对于爬上这根线——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线了,或许用柱子形容比较合适——的决定感到极度懊悔之前,它先一步到达了旅途的“终点”。
它呆住了。
那是一面镜子,一望无际,和下面的岩浆海一样,那是一望无际的镜面。
鬼舞辻无惨能够清晰地从光滑的镜面里看到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混杂着震惊、疲惫和绝望,颜色发青如同死人一般的脸。
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它不可置信地低头向下看了一眼——并不是在看那几个和自己有着同样表情和脸色的家伙,而是向着更远,更深的地方——那片已经看不见踪迹的岩浆海。
再看那镜面的时候,里面的内容依旧没有变化:
那是人间。
岩浆海——熬炼罪人施加惩罚的炼狱,在镜面之中是生机勃勃的人间。
炼狱,即是人间。
鬼舞辻无惨的炼狱,即是他人的人间。
——自己不惜一切也要逃离的,到底是什么……?
鬼舞辻无惨又往上爬了一点,这一次它看的分明,镜面中的每个人它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看到了细线的最底端,围着一圈拿着武器的人,时不时仰头看向自己,眼中的仇恨和杀机丝毫没有掩饰。
这些人让鬼舞辻无惨想起了那个帮了自己又被跺进了岩浆的家伙,它仔仔细细看了看镜面,里面没有那个人。
很快,它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我离开的是人间,那么炼狱又在哪里?
答案呼之欲出。
在鬼舞辻无惨松手之前,那已变成一人粗的“线”先动了,它舞动着,分成了无数条细线,将想要逃离自己的鬼舞辻无惨牢牢困在了半空。
挣扎间,鬼舞辻无惨无意看到了镜面,那里面的每根线都被镜中的一个人拿在手中,原来就是他们在操纵这些线。
“我不认识你们!快放开我!”它怒吼着,但这一次,被线死死捆住的它连脖子都动不了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那些牵线的人动作一顿,然后整齐划一地抖了一下手中的线。
下一秒,无数的记忆鬼舞辻无惨涌来。
被咬死、流血至死、饿死、伤重而死、劳累致死、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那是无数人类的死亡组成的记忆,是千年都难以干涸的仇恨。
凶手有着一张它最熟悉不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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