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男悠悠醒转,他发现天已经快亮了,而自己的手脚僵硬到不能动弹,脸很疼,眼睛都睁不开了,好像是肿了。他躺在地上弹蹬了几下腿脚,眼神惊恐,嘴里发出呜呜声响。
赵琼和易朝州一点都不手软,驼背男的嘴被破抹布堵住了,手脚缠了好几圈麻绳,时间长了血液不流通,肢体都失去了知觉。
“咱们还是太冲动了。”赵琼正在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当时太生气太着急,以至于没有顾及到他在外面是否有同伴,万一有同伙……”
易朝州捧着粥碗在一旁吸溜,含混地道:“你怎么这么爱想东想西?打便打了,他不是没同伙嘛!”
赵琼不理他,“万一他有同伙,那么同伙很可能就会闯进来,咱们两个就算手上拿着刀和棍,也很难打过一个身强体壮的大人……还是咱们运气好啊……”
“喝粥罢,你念叨一整夜了,不累?”易朝州去灶房里盛了一碗粥递给赵琼。
米粥的甜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驼背男肚子叽咕一响,腿弹蹬得更加厉害了,他呜呜叫着试图吸引赵琼两人的注意。
易朝州扒拉了两口米粥,冲着驼背男恶声恶气地道:“你给我安生点,不然就再给你两棍子。”
赵琼觉得粥太烫嘴,坐在旁边对着碗吹气。
“唉,该怎么处理这个人呢?愁大!”她愁眉苦脸地道,“直接送官呢,咱们两个也抬不过去,估计得用驴车拉到县衙门口……但是不是送官的话,咱们总不能私下里把人给抹了脖子埋了罢。”
驼背男对赵琼怒目而视,他相貌十分猥琐,如今发起火五官更是扭曲。
“那就把他送到县衙门口。”易朝州喝完了粥,把碗往地上一搁,咬牙切齿道,“总之不能便宜了他!”
赵琼哀声叹气,“这茶馆恐怕也不能再住了,爷爷不在身边,咱们需要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否则,咱们两个年幼的孩童定然无法独自生活下去。”
现在天色只是蒙蒙亮,院子里的景象还是一片模糊,赵琼和易朝州抓贼折腾了一晚上,早就饿得不行了,她提前煮好了早饭,开始筹划白天都要做的事。
“喝粥呀,都凉了。”易朝州道,“等天亮了,宵禁结束,咱们把这贼人放到驴车上,让那头毛驴把他给拉到县衙,至于依靠的人……”
他表情黯淡,低声道:“我也知道自己就是个累赘,爷爷肯收留我是因为他好心,眼下我家亲戚无一安好,你家在襄陵也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人,咱们两个该怎么办?”
赵琼道:“我跟你讲过的,爷爷在襄陵有一户故交姓元,我想去投靠他们……但姓元的那户人家境况也不好,有几户恶亲戚,本该是一家之主的人瘫痪在床神志不清,生活颇为艰难。”
“他们是你家的故交,不是我的故交啊……”易朝州喃喃道。
赵琼明白易朝州是在说什么,世道如此,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一个毫不相识的人,易朝州对于元家来说就是一个没什么干系的人,元家帮助赵琼倒是天经地义,但他们恐怕不会对易朝州施以善心。
这就是易朝州担忧的事情。
元夫人是个良善之人,若赵琼开口求她,她定然会收留年幼且身世可怜的易朝州。可是赵琼算准了的元夫人会答应,却不想就此欠下人情,易朝州也不想死皮赖脸地跟着赵琼,平白招人嫌。
“你若要投靠元家,那就去罢,不要顾及我。”易朝州坚决道,“我母亲有一关系很好的朋友,她们平日里都以姐妹相称,我是喊她姨姨的,如果我去她家请求收留,她应当不会弃我于不顾。”
“得了罢,如果你那个姨姨真靠谱,你早就去找她了,哪用留在我和爷爷待的小破茶馆?”赵琼睨了易朝州一眼,道,“你就跟我去元家罢,咱们把粮食装上车运到元家送给他们,当做是咱们的借住费,应当是顶顶够用了。元家与我家虽是故交,但我也不好在他们家白吃白住。”
易朝州默了默,开口道:“你真的不用带我去元家,也不用为了我去花那些粮食……”
“想多了,你只是顺带的!没有你,我也会给元家粮食。”赵琼道,“元家生活艰难,他们会很需要这些粮食,我很不想把人的情义物化,但这几袋粮食应该足够他们收留我们了。”
“那么多粮食,全都送给元家?”易朝州惊讶道,“将近三袋的稻米,还有那么多甘薯芋头……”
“咱们既打算投靠元家,这茶馆怕是不能放东西了。你想呀,那天官兵来送粮的时候那么多街坊邻居都看见了,当天晚上就引来了一个不轨之徒,以后呢?恐怕会有更多心术不正的人把主意打到咱们身上。”赵琼道,“元家好歹还有元夫人在撑着,他们家亲戚也多,虽然不一心,但好歹是个威慑力,大概不会再有贼人做入室行窃这等事了。”
然而话虽如此,赵琼却是回想起元璟说过他的那几个恶亲戚曾经堵到他们家门口要粮……她又觉得为难了,这几袋粮食送过去,恐怕元家又要不得安生。
当真是脑仁疼!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这也得思量那也得思量,这也得顾虑那也得顾虑,怎么选都会带来麻烦!
赵琼觉得心口盘旋着一股郁愤之气,她重重地呼了口气,好像要把胸中的这口恶气给释放出去。
“走一步算一步罢,咱们先把这贼人押去送官。”赵琼一口气喝干已经凉掉的粥,放下碗筷指着驼背男道,“把他绑着放在驴车上实在太显眼,要想个不打眼的办法……这样,茶馆里面有个装泔水的大木桶子,咱们把人给塞进去盖好盖子,谁也瞧不出来里面会装一个大活人。”
易朝州发现只要有赵琼在,她就会永远做发号施令的那个人,不过他对赵琼也是很服气的,赵琼做事滴水不漏安排细致,有理有据遇事不慌,易朝州心甘情愿被她支使。
他们两人谈话的时候有意压低声音避开了驼背男,驼背男只能看到赵琼和易朝州嘀嘀咕咕,却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商量些什么。
待两人合力从灶房搬出巨大的泔水桶,驼背男的眼神终于变得惊恐万分了。他先前发现自己被绑住就觉得有点心慌,因为他看出这两个孩子不一般,下手狠,透着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谨慎狠毒的作风。
而现在驼背男看到那个巨大的泔水桶不由更加惊慌失措了,他弹蹬着腿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易朝州犹豫了一下,“要是他撞木桶引起路上的人的注意,该怎么办?”
赵琼摆了摆手,“这还不简单?一棍子敲下去让他再晕一会儿,要是担心半途醒了,索性一碗麻药灌下去,这样他就老实了,药一喝睡上一个时辰,等他醒来就会发现牢房里的虱子已经在咬他的腿了。”
驼背男大惊失色。
赵琼和易朝州将泔水桶里面的秽物都倒掉,连冲洗都不冲洗一下就要拖着驼背男往里面塞。
驼背男激烈地挣扎,他双腿一蹬,正好踢到了赵琼的腿上,赵琼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掀开裤腿一瞅,发现皮肤上青了一块。
易朝州气坏了,拎起旁边的棍子就对着驼背男噼里啪啦一顿打,“你居然还踢赵琼!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状况,犯在我们手里还敢这么嚣张!”
赵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夺过易朝州手里的棍子,道:“蛋蛋你记住了,遇到这种情况你不要帮我出气,你要做的就是及时把家伙什递给我!好让我亲身体会暴打他的快感!”
说罢,赵琼棍子一挥打在驼背男肚子上,他眼珠子一突,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
易朝州傻眼了,他点点头,呆呆地道:“行、好……我记住了。”
赵琼丢下棍子,冷冷地道:“我并非君子,记仇又小心眼,别人帮我报复回去,远不如我亲自动手来得痛快!”
易朝州被赵琼这般直白的话说得热血澎湃,当即拍着她的肩膀叹道:“大丈夫当如此!赵琼,我就佩服你这样的性情。”他顿了顿,又道,“你也太瘦了,腿都细成什么样了,让人一踹就倒,该多吃点东西补补……可我见你的饭量也不比我少啊。”
“我从小就这样,光吃饭不长肉,爷爷说我身子虚。”赵琼半真半假地道,“咱们粮食要省着吃,生活艰难,补身子还是算了。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多弄些山珍海味,吃个痛快!”
赵琼和易朝州费尽力气把驼背男给塞进泔水桶,接着推着桶子把它给放到驴车上,驱赶着小毛驴儿一路向县衙走去。
天色已然大亮,但街上还是没什么行人,当下时局,人们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待他们两个乘着驴车晃晃悠悠地走到县衙附近,赵琼远远瞧见一个人影从县衙大门口出来了。
她忍不住多瞧了那人几眼,因为那人气度不凡,而且他的五官简直和褚世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琼心中有了猜测。
这时,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正要从驴车旁边经过,他也忍不住侧过头看了赵琼和易朝州几眼,因为这两个小孩独自驾着驴车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显眼。
褚天戈停下脚步,关切道:“你们两个小孩办完了事儿还是快点回家去罢,不要在县衙附近逛悠。”
易朝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眼前之人似乎对他们怀有善意,所以易朝州态度礼貌。
赵琼扭过头看着这个男人,心念电转之下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褚世衍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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