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熹微的晨光出现在天穹之上,佛春睁开了眼睛。
时值入秋,清晨的寒意没有侵入这座宫殿,帷帐内温暖如春。
甚至有些过于温暖了。
佛春背上冒出点点细汗,她听见帐内平稳的呼吸声犹不放心,直到拉开一角,看见小皇子粉雕玉琢的睡颜才松了一口气。
退出殿内,佛春看见一名相同衣饰的宫女正守在门边,模样有几分陌生。
啊,不是晓夏。
——她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饶是已经过了数天,佛春心头依旧泛上一阵寒意。
当太子殿下携着失踪的六皇子回宫之后,一切有了微妙的变化。
轻描淡写间,晓夏被太子以“服侍不周”为由杖毙,此外消失在东宫的还有许多宫女内监。
他们或多或少都与六皇子有关系,或是服侍在他身边,或是打听过他的消息。
——哪怕太子明明知道,晓夏是皇帝的人。
佛春从没见太子对谁这么好过。
太子三岁就住进了东宫,先皇后早逝,母家不显,家眷不常入宫,长平帝也不希望他们影响太子。
长久以来围绕太子的,是他的老师和周围的奴仆。
哪怕对皇帝,太子也是恭敬有余,亲昵不足。
那天回去,佛春就一声不吭地烧掉了自己告状的小本本。
六皇子的任意妄为、不敬兄长(五皇子)、敷衍课业……也许在太子眼里,都是身边的人没有做好,而非他弟弟的过错。
佛春自然不愿再自讨没趣,索性从此安心服侍六皇子。
早朝过后,远远便看见太子朝这里走来,侍女内监们跪了一地。
在这个时候,戚笙才刚刚醒来,洗漱过后由侍女服侍着用膳。
他手边把玩着一柄小巧精致的玉如意,这是长平帝那天来看望他时赐下的礼物。
当从太医口中得知自己这个儿子的右手从此再也不能提重物甚至写字的时候,戚笙清楚地察觉到长平帝眼中的如释重负。
——他觉得这个儿子废的差不多了。
为此,长平帝甚至没有因为太子杖毙了自己的眼线而动怒。
戚笙玩味地笑了笑。
如果按照原来的轨迹,戚笙本该处于长平帝监视的高压下,战战兢兢地生活在宫里,直到出宫开府才能喘一口气。
现在,他消失在长平帝的忌惮名单中,这位敏感多疑的帝王,恐怕依然难以安心。他会发现,对他的皇位有威胁的,远远不是赵家……
这么想着,戚笙嘴角上扬。
恰在此时,戚衡阳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戚衡阳看见他还怔了一下,神情微微疑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昨日才换了药,闹腾一宿,今天该好好休息才是。”
“……”
戚笙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确定他不是在嘲讽自己:“今天舅母过寿。”
戚衡阳这些天事情繁多,倒没想起来这件事。他瞥见戚笙仍然裹着白布的手掌,眉头皱起,刚要开口,手突然被人握住。
戚笙偏头看他,笑道:“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宣州的经历似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阴霾,他依然是那个骄傲的不畏惧任何事情的小皇子。但是戚衡阳知道,他的弟弟在夜里曾怎样辗转发抖,噩梦不休。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戚衡阳凝视掌心里的另一只小手,紧紧地握住:“好。”
戚笙弯起眼睛,他将手里的玉如意丢在一旁,站起来催促侍女给他更衣。
佛春“呀”了一声,连忙将玉如意收起,见太子看过来,便解释道:“这是陛下赐给六殿下的。”
戚衡阳颔首,不置可否道:“那就收起来吧。”
赵家今日正门大敞,门前车水如龙。
赵夫人四十岁寿辰,虽没有刻意大办,但帝都的高官显贵、世家名门都纷纷送上寿礼,前来祝贺。
赵家对此心知肚明,这些人之所以这么热情,不仅仅是因为赵氏往日的威望,更是因为今日,据说太子和六皇子都会亲至。
时辰渐至,太子的銮驾来到了赵府门前。
当先走出来的是身着玄色常服的少年,眉目俊秀,举手投足间俨然自成风仪。他牵着一个小孩儿的手,示意众人起身,一路来到了赵府正堂。
简单地见礼后,因为赵老将军早有吩咐在前,戚衡阳和戚笙被请入了赵老将军的书房。赵老夫人在四年前去世,赵老将军就住进了梅园里,处于一种半隐居的状态,平时没事都懒得见自己的儿子。
但太子和自己的皇子外孙,他还是要见一见,确认一些事情的。
赵老将军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外孙,见他眉目间一派天真无邪,一本正经地按礼仪答了他的话后就有些坐不住似的不停朝外张望,心里不由有些失望。
他面上笑道:“六皇子若是觉得无聊了,不如让你表哥带你在府里逛逛。”
戚笙就拉住戚衡阳的衣袖,将小孩子作风扮演到底:“太子哥哥……”
戚衡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嘱咐道:“去吧,让佛春他们跟着你。”
反正赵府也没人敢怠慢他。
赵老将军微微侧目。
“太子哥哥”这个称呼其实颇有些不伦不类,但太子显然并不介意,甚至对六皇子就像是真的在照拂弟弟,看起来比寻常兄弟甚至更亲昵些。
——不管他是不是在做戏,有这个态度在,起码对赵家而言是件好事。
“殿下长兄风范,实在令人欣慰啊……”赵老将军摸着胡须笑道。
另一边,戚笙跟着赵翼,一路来到演武场。
赵翼是一板一眼的性子,他觉得自己这个表弟不爱读书,文不行,武总要会一点。
当然,顾忌着表弟的伤,他带他去了家里的女孩子那边——戚笙年纪小,无需顾忌,女孩子们正在玩投壶,比的是准头和巧劲,也很适合现在的戚笙。
然而,到达演武场后,在一众漂漂亮亮、光鲜华丽的女孩子中间,一个穿着破旧衣裳、看起来瘦瘦小小、雌雄莫辨的孩子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看见他的那一刻,戚笙脚步一顿,似乎有些诧异。
赵翼连忙向他解释,有些尴尬:“这是七弟赵容……”
而戚笙的怔愣并不是因为这个。
在他耳旁,212正在告诉他,他触发了支线任务,“原主的残念”。
——那是未来凄惨死去的戚笙,在闭眼前最后的怨恨。
他被赵家背叛。
而那时赵家的家主,正是这个毫不起眼的赵容。
赵容可以说是原主戚笙一手扶上来的,为此原主甚至气死了赵老将军。
而他之所以对赵容这么好,是因为赵容是他的哥哥。
亲哥哥。
原来,当年赵贵妃心知自己的孩子不是皇帝的,怕真相暴露,就准备把孩子送出宫去,对外称孩子夭折了。
赵贵妃说服了自己的母亲帮忙,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
她的安排只能送一个孩子出宫。
赵贵妃不忍心扼死其中一个孩子,于是改变了主意,把一个孩子留在身边,另一个孩子则交给赵老夫人带了出去。
这就是赵容。
赵老夫人要求她发誓,此生不许调查赵容的行踪,不能认他。
然后赵老夫人把赵容安排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悄悄把他和赵二爷的一个外室子调换,找机会把他养在了赵家。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赵老夫人急病去世,临走前没来得及安排这个孩子,二夫人没了压制,又生性跋扈好妒,让赵容在赵家过得俨然是一个小可怜,谁都可以欺凌一二。
原主因为一个意外,得知了这件事,心里对赵容不由亲近起来。
他信任赵容,却没有想到,最后是赵容背叛了他,带着一切投靠了太子。
原主在牢狱里毁了脸,哑了嗓子,临死前还在被衙役拷问折磨,在赵容走进来的时候还心怀希望,咿咿呀呀地想要说出真相。
但赵容只是用厌恶的目光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吩咐衙役送他上路,亲眼看着他被人用白绫勒死。
那时,原主就疯了。
他用自己没有来世为代价,要让赵容永远生活在愧疚与痛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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