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榕三人径直走向白衣小公子,见他突然躲到家丁身后,陈榕不禁一阵好笑。
原来还是个稚嫩的小公子。
好在陈榕起初就没想过跟他谈生意,因此也不在意,走到那高大家丁面前后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身后肃容道:“这位公子,你跟我们很久了,不知有何贵干?”
见自己偷偷跟踪的人都已跑到眼前了,白衣小公子只得探出头来,盯着陈榕矢口否认道:“本少爷不知你在说什么,这路这么大,凭什么说本少爷在跟着你们?”
陈榕似是被他说服了,点头道:“公子说得也有道理,那便是我误会了,告辞。”
说完,她毫无留恋地转身便走,周大义和武力愣了愣也立即跟上。
白衣小公子愣住了,怎么说走就走了?本公子竟如此厉害,说什么旁人都信了?
在过脑子思考前,他连忙道:“哎,等一下!”
陈榕嘴角一勾,转过身时却摆上了一脸的疑惑:“公子还有何事?”
白衣小公子虽把人叫住了,可对方如此询问,他却不知该如何说才是。
左右一想,他干脆直言道:“先前本少爷见过你!”
陈榕点头道:“确实,我与公子曾在路上见过。”
白衣小公子还以为只有自己记得对方,可转念一想,他这样的风姿,她能记得他不是什么奇事,况且,说不定她就是冲着他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少爷面前耍心眼!”白衣小公子厉声道,“你接近本少爷,究竟有何目的!”
陈榕讶然道:“公子何出此言?除了那日的一面之缘,我再未见过公子,亦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公子为何如此污蔑于我?”
“你那日是何模样,今日又是何模样,你当本少爷傻么?”白衣小公子冷哼,“今日你若不说出你的真正意图,本少爷可不会放你离去。”
陈榕微微一笑:“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那一日我与公子说的那些话。”
白衣小公子下意识地回想,便想起他故意试探她姐妹二人时,她说是去找她们的爷爷,因此无法随他走。
如此想来,若她有意接近他,那时便可顺着答应下来。
不对,这说不定是以退为进!
白衣小公子道:“你爷爷之事,怕是你编的吧。”
“确实如此。”陈榕含笑点头。
等着陈榕否认的白衣小公子一愣。
便听陈榕继续道:“那日公子你像个意图诱拐我们二人的人贩子,我哪儿敢随你走?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位好主人,再不用流离失所,便有了你今日所见。”
陈榕身后,武力只盯着那个身强体壮的家丁,都没注意她在说什么。
而周大义低眉顺眼的,却将二人的对话都听了去,不禁心生佩服。
他晓得陈姑娘和小莲姑娘并非姐妹,什么后来遇到的好主人都是胡说,可她偏又承认“爷爷”之事是她编造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难以捉摸,果然是高!
白衣小公子听得眼睛都瞪圆了:“本少爷有哪儿像人贩子了!”
陈榕道:“公子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确实不像。只是外头世道乱,我只得小心为上,还望公子见谅。”
白衣小公子被夸得微弯了唇,想笑又不好笑得太过,咳了一声道:“算了,本少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公子果真心胸宽广,海纳百川,我很佩服。”陈榕诚挚地笑道,“我叫陈榕,耳东陈,榕树的榕,还未问公子贵姓?”
陈榕?
白衣小公子一怔,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女子大大方方地当面跟他说闺名,不禁多看了陈榕一眼,心里嘀咕,莫非她是想勾引他?
可惜她动错心思了!她好看是好看,但他阿姐比她还好看,他怎么可能受诱惑?
他啪的一下打开折扇,倨傲地说:“连本少爷都不认识,你可真是孤陋寡闻。”
他身边的家丁跟着他许久,闻言立即摆出与他公子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的倨傲之色道:“我家少爷可是庆平首富潘老爷的儿子,你们可真没见识!”
“原来是潘公子,幸会。”陈榕神情未变,大大方方地说,“能结识潘公子,确实是我的荣幸。不过今日我还有要事,改日再与公子一叙。告辞。”
说完她转头看周大义,神情间似乎隐有焦虑:“周大义,与李老爷约定的时间,可到了?”
周大义之前成功配合过陈榕,想起她来找潘公子时提起过的“生意”二字,眼珠子一转立即道:“陈姑娘请放心,不会误了跟李老爷谈生意的时辰。”
陈榕略为满意地看了看周大义,这次他能不能配合好问题都不大,她能圆回来,她故意没有提前说,就是想试试周大义的脑子跟不跟得上她的节奏。
相比于那些老实巴交只会干活的领民,像周大义这样读过一些书,在社会上被毒打过的社会人在办事上显然更圆滑,再多观察些日子,若他办事能力没问题,她会给予他一定的信任。
唉,她这个领主手下真的是太缺人了。
“那便好。”陈榕说着已是转过身背对潘公子,边往前走边用低低的刚好能让潘公子听到的声音道,“这些……酒有市无价,便让李老爷再等些时候也无妨。”
潘耀祖耳朵一动,立即道:“等一下!”
陈榕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时已是多了些许不耐烦:“潘公子还有什么事?麻烦请一次性说清楚。”
若是平日里被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潘耀祖早气着了,可如今他正好奇着呢,便也没太在意她的态度,反而凑上前去,极小声地问道:“陈姑娘……你方才所说的酒,可是那种?”
他一手五指微微曲起,是一个捏着高脚杯的动作,手腕轻轻晃动。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他家就有一对和泉玉制作的夜光杯,用来喝葡萄酒,最是美妙。
“潘公子,我不知你在说什么。”陈榕的语气愈发冷硬,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本少爷都听到了!”潘耀祖瞪着眼睛道,想了想,他又道,“你可是信不过我?无妨,我找我阿姐跟你说。”
阿姐……
陈榕本想的是与潘公子的首富爹谈,但如今听他的意思,他姐也参与了他爹的生意?她记得,那日在路上,潘公子确实十分惧怕他姐。
亦或者,潘公子觉得他姐跟她同是女性,更好说话?
无论如何,看看再说。
陈榕一口拒绝道:“潘公子,很抱歉,我与人约好了,赶时间。”
“我同你说,你跟那什么李老爷谈是没用的!这庆平能吃下你手中东西的,只有我家!”潘耀祖怕陈榕要走,干脆上前扯住她衣袖。
武力立即上前一步,要去掰开他的手。
潘耀祖的家丁见状,高大的身躯同样往前一杵,抓住了武力的手,二人一高一矮,却以相同的气势瞪着对方。
潘耀祖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逾距了,连忙松开陈榕的衣袖道:“阿丁,还不快退下!”
陈榕道:“武力。”
武力便退后一步,回到了陈榕身后。
阿丁也梗着脖子退后,但双眼却依然紧盯武力。
陈榕看着潘耀祖,仿佛在心中挣扎着什么,片刻才道:“好,请潘公子稍候。”
做戏要做全套,她看向周大义:“你去跟李老爷说一声,我们改日再约。”
然后她贴近周大义,在他耳边低声道:“趁机问问旁人这对姐弟什么情况。”
周大义呼吸一窒,立即随意选了个方向跑远了。
潘耀祖见状,心中一喜,他略有些心急,小声地问陈榕:“陈姑娘,你可随身带了……?”
“那是自然。”陈榕简短地应道,看着一点都不热络。
可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潘耀祖更心痒。
一个月前,他爹得到了一瓷瓶葡萄酒,他想尝尝他爹都不让,全献给了县尊。如今若陈榕这儿真有,他一定要让阿姐买下来,自从一年前尝过一杯后,他念到如今。
在周大义去问潘家姐弟二人的情况时,陈榕在心中猜测着潘公子姐姐的性情。
这潘公子虽然有些许的熊,但并非大奸大恶之辈,甚至连一句纨绔子弟都称不上,这一点,那日第一次见面时她有所了解,他送糕点给她,应当只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而并非洞悉人性之后的恶毒。
由此可见,他的家人也不会有多坏。
可即便她看走眼了,她还有那无坚不摧的城堡主塔,人家若是为了葡萄酒盯上她,就必须带着她回主塔,等入了主塔,她就可以掌控主动权。
她太缺钱了啊,不得不冒一定的风险。
不一会儿,假装去通知李老爷的周大义回来了,他道:“已同李老爷说了。”
这是已问到了满意的结果。
陈榕点点头,看向一脸喜意的潘耀祖道:“潘公子,请带路。”
潘耀祖便愉快地在前方带路,脚步轻快,先前双腿的酸痛仿佛消失不见了。
对葡萄酒的渴求压过了对她的怀疑。他想,反正他又不可能受她勾引,她接近他若是为了那种意图,只会碰壁。
之所以说带她去找他阿姐,一是他知道只要他阿姐出头,若陈榕手里有葡萄酒,阿姐一定能买下来,二是什么魑魅魍魉都会在他阿姐面前露出破绽,把陈榕往他阿姐面前一带,她有什么意图都会被戳穿!
三一个,他必须证明给他阿姐看,他的眼光有多好。这个叫陈榕的女子,不是一般的逃荒者,他却从一众灰头土脸的逃荒者中把她认了出来!
一举数得,他阿姐真该为此好好夸夸他!
陈榕走在后头,而周大义则边盯着前方的潘耀祖,边小声回报:“庆平如今的首富为潘荣潘老爷,小人五年前听说过此人,但那时他还不是庆平首富。他有一子一女,大女儿如今二八年华,听闻一年半前定了亲,但男方父亲意外去世,还有一年多才能出孝与她成亲。潘大姑娘三年前便帮着打理他父亲的生意,听说正是因为她,潘荣才能成为庆平首富。”
陈榕点点头,有些期待与这位古代女强人的会面。
周大义继续道:“潘荣这个儿子名叫潘耀祖,今年十六岁,听说天资聪颖,自幼便被老师盛赞,认为他迟早能考上进士,可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读书上,读书十分懈怠,至今未有功名。”
除了潘家姐弟的情况,周大义还说了一些潘家的生意情况。潘家涉及的生意包括布庄、客栈、瓷器、砖窑等等,甚至出了庆平也还能有一些名气。
潘府的占地,比陈榕的主塔要大得多,潘耀祖带着陈榕从潘府的侧门进入。
潘耀祖先让陈榕在一处前厅歇着,自己去找他阿姐。
陈榕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丫鬟刚上的茶水。
她不喜欢茶的味道,便没有去动。
站着的周大义和武力没忍住四下张望,眼睛里不自觉地带出些许向往来。
特别是周大义,他从前不是没富过,也跟狐朋狗友四处胡闹过,可这潘府的富贵,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桌一椅,以及那不经意间摆放的精美瓷器,都彰显了潘府的富庶和底蕴。
他边心中感慨边打量陈榕,却见她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似乎有些无聊的模样。
她身着最朴素的男装,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素面朝天,姿态也是寻常女子不该有的不雅之相,可他偏觉得,她身上的那股子气度,令人移不开眼。
他陡然记起,其实陈家堡虽不如潘府精致,却尤为恢弘大气。
他顿时有些赧然,他这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不是给陈姑娘丢脸么!
这么想着,周大义扯了扯武力,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着点。
没一会儿,有人回来了,却不是潘耀祖,而是一个似乎有些头脸的丫鬟。
只见那面容姣好的丫鬟福了福身子,似是没看到陈榕的坐姿,恭声道:“陈姑娘,我家姑娘请姑娘进内一叙。”
陈榕起身,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那丫鬟道:“还请陈姑娘的家人在此处暂候,内院不方便男宾进入。”
周大义皱眉,武力看着陈榕,陈榕回头道:“你们先等着。”
二人便只好留在此处。
那丫鬟道:“奴婢拈花,陈姑娘请随奴婢来。”
拈花在前带路,陈榕在后跟随,二人一前一后走过长廊,拱门,再经过一个小花园,便来到了小湖边的亭子旁。
亭中有一女子正抚琴,琴声宁静悠远,可见弹琴之人心境平和,不疾不徐。再看此女子的容貌,当真是花容月貌,可与嫦娥比肩。
而潘耀祖并不在此处。
见陈榕到了,那女子便停下弹奏,纤手轻抬,指着亭中桌边道:“陈姑娘请坐。”
陈榕也没客气,大方地上前坐下。
潘如悦温雅地笑着,为陈榕斟了一杯茶,放下茶壶后她笑看着陈榕道:“舍弟自小让我与爹爹惯坏了,让陈姑娘见笑了。不知陈姑娘是有什么生意要与我谈?”
潘姑娘不问她葡萄酒的事,却问她有什么生意要跟她谈……只怕潘耀祖回来跟潘姑娘一说,潘姑娘便明白她玩的小心机了吧,不愧是能帮着潘家成为首富的女子,果然不可小觑。
陈榕弯唇一笑:“不,是我让潘姑娘见笑了。为见潘姑娘,我只好出此下策,还望潘姑娘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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